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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阿姆斯特丹的希望(2011-10-6)

“就这些?那,你暂时不忙出来。我再喊于慧帮忙看看阿姆斯特丹那边。”

听了哥哥说的情况,朱文惠因此有了新决定。

1997年12月1日,星期一,阿姆斯特丹火车站。

朱文惠是第一次来到这个水城,著名的红灯区在河岸边延伸。她直接到了阿姆斯特丹布尔研究所。

于慧告诉她,这个研究所基于干细胞理论,在免疫学上开展的研究,目前处于世界领先地位。他们对朱文华的病例很有兴趣。她陪朱文惠去研究所,从巴黎到阿姆斯特丹,她们是乘坐的高速火车TGV。朱文惠关心的是这个研究所究竟能不能解决哥哥的麻烦,于慧却在火车上告诉她的,是那个不想提及又不可能回避的男人:魏康。

在火车上,于慧字斟句酌,还是对朱文惠讲了魏康的情况。

“我不想提到这个人!”朱文惠一听于慧说魏康,心里就来了气。她做生意从成都到昆朵拉,上当受骗的事情不少,但是很少有男人,可以既骗她的钱又骗她的情。可笑啊,都四十岁的女人了,居然还像一个单纯无知的少女那样为情所骗!提起来都有点丢人现眼,哪里还能希望被别人反复提及?钱嘛,就算了,不过,也不会有下一次了!朱文惠暗自的发誓,所以,在开往阿姆斯特丹的高速火车上,呷着咖啡,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灰蒙蒙的大地,她是不想涉及这个话题。

“你听我说嘛,真的很奇怪”,于慧是有些忍不住要说魏康,因为,朱文惠委托她了解治病救人的办法,并没有委托她了解魏康。可是,作为女人,于慧明白,这个魏康给朱文惠的伤害还是很深的。特别是朱文惠简单认为一个学者嘛,不可能有啥子江湖心计,所以,相对做生意来往的男女,对魏康不设防还是情有可原的。“我是说,报应来得很快!”

“啥子报应?”朱文惠放下咖啡杯。

“我上个星期五听说的,来不及告诉你,反正我们坐火车。”

“简单点。”

“好嘛,我尽量。”于慧换了个坐姿,欧洲火车就是比国内舒服,其实主要是人少,速度快,卫生,“魏康被骗了!”

“他会被骗?”朱文惠确实没有设想到这个,她曾经想,凭他在肯尼亚海岛上的发现,学术上一定是石破天惊,局面为之大变,一定是大红大紫了!

“是,魏康被骗惨了!”于慧从这个角度提起话题,看来朱文惠没有抵触。

“他那么处心积虑的人,全世界的人都没有他聪明啊!”

“哎呀,其实,男女都一样,在情感上投入,就必然会在智力上……”于慧说到这里,意识到自己可能触及朱文惠的伤疤,马上就换了词汇:“今年,来了一个女留学生,成都那边出来的,不准确哈,据说是四川文华大学毕业的,叫蒋晓露,哦,那个女的才凶哦!”

“说嘛,你铺垫那么多干什么?文华的,学什么专业的?”

“好像是学经济的。她把魏康抓到手,好依靠他在学术上的地位,在这里落脚。”

“就这些?”朱文惠觉得有些简单。

“老套路:狂热追随,当粉丝,同居。”

“结果如何?你直接说。我有心理承受力,何况,他关我什么事情?不就是几十万美金嘛?钱嘛,纸嘛!”

“问题就是这几十万美金!”于慧看见朱文惠没有过分激烈的反应,稍微舒缓了点心情:“那个妖精,简直就是见钱眼开!”

“怎么啦?”

“蒋晓露把钱搞到手了,就消失了!说不见就不见了!欧洲那么大,哪里去找哦!”

“咹?这样的啊?可惜了,简直!”

“什么意思?文惠”,听见朱文惠这样的反应,于慧也有点稀里糊涂,她不明白,究竟这个魏康在朱文惠心里是个什么位置,“我都不明白了。”

“哎呀,我原来也很生气,钱在其次,主要是他把钱弄到手就去养小的,毕竟是个书生。”

“已经消气了?”

“是啊,气有什么用?问题是,这个家伙脑壳那么跷,便宜这个妖精了。”

“就是。”

“最新情况呢?”

“哦,你还关心他啊?那种人!”

“不是,我只是随便问问。”朱文惠不想流露,其实他情况究竟如何,还真是随便问问,目前主要是哥哥的情况,看看这次究竟有没有突破,毕竟,钱还真不是好大问题。“研究所怎么说的?”

“我不大懂,反正,和你在电子邮件里说的,那个记者在上海打听到的差不多,就是在免疫学研究上,你哥哥的病况,有可能在干细胞这个层面上获得突破。”

“你在做学术报告啊?于慧!”朱文惠大致听明白了。柳致回确实给她留下很好印象,只是在火车上见过一面,就是欧洲的火车上,居然回国就认真打听,是个热心人。看来,这个世上还是好人居多。

“我说过,我不大懂。大概意思是有希望。好嘛,你反正来都来了,去看看。现在科技发展很快,很神奇,好多以前不敢设想的,现在都有了。至于那个魏康嘛,我再帮你了解了解,现在,肯定情况不是太好。”

“先说研究所这边吧,你跟他们约好了的?”

朱文惠决定,就在此时此刻,她做出了决定,去阿姆斯特丹把哥哥的事情弄明白了,回到巴黎,她准备亲自去那个小镇,去找找魏康。经过这个起伏,朱文惠反而觉得不那么记恨这个书生了。特别是他在肯尼亚海岛上的发现,的确是很轰动的大事情,如果在条件具备的情况下,她都准备去肯尼亚蒙巴萨看看,看看我们的先祖究竟为什么来东非洲,看看他们究竟留下了什么后裔?这些后裔,就像魏康说的那样,就是流落在海外的中国人啊,我们现在应该看看他们,就像迷路的亲戚,我们不管谁管?她的思绪,几乎在没有察觉的瞬间,就这么流逝了,如同这个现代化的高速火车,把欧洲最肥美的土地,就抛在后头了。

“约好的,欧洲人都还是比较守约的,提前约定,几点就是几点。刻板。那个教授说,给我们一刻钟时间!”

“一刻钟?为什么?”

“人家是若贝尔医学奖的候选人之一,只是约定时间,没有说收费都已经是开恩了!”

“哦。还要收费?不可思议。火车不会晚点吧?”

“欧洲人其实很实际的,时间就是金钱。火车不会晚点,晚点了要赔钱的。不像国内。”

“对。国内,非洲,时间都是大把大把的浪费,一点也不心疼。”

“是这样。”

两人无语,喝咖啡,看窗户外面。12月的大地,灰蒙蒙的,没有多少生气。如果是四川,春夏秋冬,四季都可以看到绿色。欧洲的冬天,萧杀,冷落,似乎没有人在活动。

“呜!”火车一声长鸣,高速列车准时进入了阿姆斯特丹火车站。

于慧看看手表,一分钟差错也没有,她对朱文惠笑笑:“走吧。”

两人要了一辆出租车,离开车站,朝阿姆斯特丹郊外开去。

出租车进入了一条两车道的郊区公路,车比较少,两旁绿化带修剪得整整齐齐,低矮的三层、四层小楼,红白相间,单纯看外观,看不出是什么建筑。于慧说,这一片是哈拉姆开发区,主要是一些高科技企业集中在这里搞开发,有点像旧金山附近的硅谷。

出租车拐进一条小道。一块蓝白相间的指路牌上有几个字母:BUER.。不远处,就是在欧洲医学界赫赫有名的“布尔研究所”。

一栋四层小楼。门口挂一块金属牌,上面也只有简单的几个字母:BUER。

没有门卫,看不到传达室,也没有围墙。

朱文惠有些不明就里。

“现在都是智能化管理的,门口有瞳孔扫描仪,研究所的人都记录了的,来访者用语音呼叫。”于慧走到门口,那扇落地玻璃金属框架大门,洁净,一尘不染。挨墙壁边果然有呼叫器,和瞳孔扫描仪。

朱文惠看不明白。

“滴滴。”于慧按了“呼叫”键,里面传来“气力卡拉”的回响,一个和蔼亲切的低沉男声发问:“于慧小姐?”

“是的,坎贝尔先生。我们约好的,关于一个中国朋友的。”

“哦,请进!”

“卡塔!”呼叫器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于慧顺手推开紧闭的大门,回头招呼在后面有些发愣的朱文惠。

朱文惠确实有些晕乎乎的。这里和乌日肯,和中国,差距有吗?好像有,大吗?好像也大。但是,这个差距,有意义吗?

她迷迷糊糊地跟在于慧后面,进入了研究所大楼。

楼道一尘不染,朱文惠很不适应,她在昆朵拉已经被天天扑面而来的黄土灰尘弄得灰头土脸,习惯了,来到这个清净的、一尘不染的地方,好像空气都是化了妆的研究所,内心里马上就有神圣庄严的感觉。研究所和乌日肯那个环境相比,简直是世外桃源,或者,就像是在月球上一样。

二楼一间会议室,洁白的墙壁上挂满了密密麻麻的基因图谱,个子高大,满头金发,年纪在七十多岁的坎贝尔先生几乎是和她们同时进入会议室的。一个年轻的助理给每人一瓶“依云”矿泉水,就轻轻地拉上了房间的门出去了。与此同时,她们的面前已经有一份印制精美的研究所简介了,简介是用英文、法文和中文三种文字做说明的。

“欢迎二位女士。”坎贝尔先生的嗓音其实是浑厚的,柔和的,笑眯眯的样子,让人马上就消除了对医学研究的拘束和陌生。“我知道你是从乌日肯来的,因为那里是艾滋病的起源地。”

朱文惠明显不知道这一点,脸上的表情有些意外。

“是乌日肯。女士,那里有个小镇叫姆巴来,对不对?去伊丽莎白湖的必经之地,你想想?”

“对的,坎贝尔先生!”朱文惠记起来了,那是她和魏康去过的地方,似乎魏康说过,艾滋病就起源于那里,黑猩猩传染给人类的,还是怎么说的,当时,朱文惠以为魏康乱说的。现在,坎贝尔都这么说,可能是真的无知哈!

“好吧,那么看看我们后面墙壁上都是基因图谱,全世界的几乎所有人种的基因,我们这里都有,当然包括你们伟大的中国人在内。科学无国界嘛。请看这个。”坎贝尔打开投影,在会议室侧面的墙壁上,一束投影的蓝光投向了从天花板上无声无息地下降的银幕上。瞬间就出现了一张一张的PPT。

朱文惠和于慧有些目不暇接。

“没有关系,我大致解释一下,根据你哥哥去东非洲之后发病的情况,蒙巴萨那个地方很不错,我去过几次,以及你们传真来他的病历,还有我的中国同行交流的情况,我有一个初步判断,你哥哥应该是免疫系统的问题。可以肯定他不是艾滋病,但,是不是艾滋病的变种,也很难说。希望,下次你哥哥可以来我的研究所。我可以承担你哥哥来欧洲,以及他在这里停留期间的全部费用。”

“谢谢你,坎贝尔先生。”朱文惠有些高兴。

“不用谢我。我的研究所是一个著名的基金会资助的,我们有这笔费用提供给来自不发达国家的特殊病人。”坎贝尔看看面前这两位女士,“我还有十分钟,我给你们讲一讲干细胞是怎么回事。”

“好的。”

“干细胞就是在基因基础上,把病人健康人的最基本的就像砌墙的砖块一样进行重新组合排列。你们中国据说现在还在用几千年前发明的砖瓦来修建房子。”

“对的。”

“OK”,坎贝尔换了一张幻灯片,“干细胞理论就是从病人直系亲属的血液里分离基本细胞,当然是健康的,拿它们来置换病人那些出了问题的细胞,而且还要持续稳定地生长下去,明白吗?这个级别的置换,和我们一般理解的换血,不一样,换血只讲究基本血型,这个既要讲究干细胞,还要看是不是血缘最近的关系。”

“我有问题。”朱文惠马上就意识到该问什么了。

“请讲。”

“我哥哥的病,需要谁的干细胞?我父母亲的可以吗?我的可以吗?”

“很遗憾,女士,一般情况下,需要他的直系,最好是他的子女!”坎贝尔准备翻动幻灯片。他看见两个女士站立起来,有些奇怪:“出什么情况?你哥哥没有结婚?没有子女?”

“坎贝尔先生,我哥哥,我的干细胞提取给他不行吗?”

“你先回答我,为什么一定要你的干细胞?他的子女呢?”

“所有病历都没有记载,我哥哥有一个儿子,而且是肯尼亚女人和我哥哥生的混血儿!”

“哦,天啦,我猜对了!你哥哥的病确实是很奇怪的病例,如果有一个肯尼亚夫人就好解释了!我很感兴趣。”坎贝尔按响一个电铃,那个助理又轻手轻脚地进来了,“你取消我下面的安排,我要增加和她们的谈话时间。”

“可是”,朱文惠想说,她想说什么呢,如果告诉坎贝尔先生哥哥其实没有见过自己的儿子,哥哥其实目前并没有和他的老婆在一起,哥哥其实已经和肯尼亚分开了二十多年……到底给他说什么好呢?“可是,我哥哥出不了门。”

“他和夫人、儿子在一起吗?这个很关键!”

“没有。”

“为什么?”

“坎贝尔先生,我来帮她回答,事情是这样的。”于慧用法语和坎贝尔交谈起来,看见他们用不那么熟练的英语谈,有些表达困难,于慧只好插嘴:“她的哥哥被强行和自己的老婆儿子分开了,而且,还有更加糟糕的情况。”

“什么?”现在轮到坎贝尔搞不明白了。中国人的事情就是复杂啊。

“糟糕的是,她哥哥在中国病情加重,她哥哥的夫人和儿子至今下落不明,在东非洲。”

“哦,是这样。”坎贝尔有些出人意外地放下了遥控器。“你哥哥的希望,还是在理论上的,是不是?”

“是的。”

“好吧,”他再次按响电铃,助手进来了,“你给她们做一个详细记录,并送一下她们。女士们,我告辞了。”

高大的坎贝尔站立起来,满脸严肃,一一和她们握手道别。

朱文惠,于慧随同助理出了会议室。

巴黎郊外那个小镇。

魏康沮丧地在租来的房子里抽烟,烟雾弥漫在狭小的空间里,笔记本的蓝色荧光在闪烁,可是,他一个字也敲不出来。

“咚咚咚”,门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魏康已经把合租的一套房子的其他房间退租了,可是,那个精明的房东太太,成天就吊着张马脸,不断地催促他把房间租金交了,而且至少缴清一个季度。现在,说不定就是这个看上去其实跟葛朗台差不多的死老太太在敲击木门!干什么嘛,那么现实!魏康有些火冒,但是又只有忍住。

被那个女留学生蒋晓露忽悠,是魏康的一个心头之患。

好不容易,那个大方的成都老板给了几十万美金,在欧洲注册哦,移民哦,都是夜话,现在,这笔钱还没有安排用处,从摩洛哥回来不久,居然就被蒋晓露骗走了。原来这两个女人,都是成都女人,一个给他钱,一个来骗他的钱。她们都是冤家。魏康不是想骗朱文惠的,他开始是存心协助,说得好听,可是没有办法落实,还没有来得及落实,就遇到了这个花枝招展,开朗大方,或者说性感迷人的蒋晓露,为什么就把钱让她搞走了,怎么搞走的,其实,现在魏康还是稀里糊涂的。

事情就这么简单,见钱眼开,见钱就脱裤子,拿了钱就走人。几乎,就在蒋晓露说去伦敦,看大学同学的第二天,也就是她上了欧洲之星之后,魏康就反应过来:被骗了。

钱不见了,他生活水平立刻下降。而这个钱,究竟是如何从自己的帐上,那张信用卡,不知不觉地被划到另外的信用卡上去的,魏康还是稀里糊涂的。只是回想起来,这个蒋晓露经常在花园里打一些莫名其妙的电话,还把笔记本电脑搬到花园里上网聊天,难道,她和一个黑客搞的这些名堂?魏康脑袋里是浆糊一盆。他不懂电脑,更加不明白这个一会儿火一样热情,一会儿冷若冰霜的美女蒋晓露。现在,蛛丝马迹开始出来了,回想一下,在去摩洛哥,那么多次消费,买机票,定房间,都是用那张信用卡。那张巴黎银行宣称的多功能电子支付手段的信用卡,上面有朱文惠从乌日肯划来的几十万美金啊!

当那天,也就是蒋晓露离开他去伦敦没有音信的第五天,他神色慌乱的走进巴黎银行一个支行时,那个法国职员面无表情地说:先生,你已经透支了,你账上从五天前就已经没有一分钱了。

钱呢?几十万美金啊!

是,是有几十万美金。那是你在去摩洛哥旅行之前。

它们怎么离开的?

先生,从摩洛哥开始,不,从你在巴黎订购机票开始,你的信用卡,就在有规律地朝欧洲另外一张或者几张信用卡上面转账,你不知道吗?而且,基本上是几万几万地消失的。从电子银行上面看,这些交易,都有你的授权,都有你的电子签名,当然,也有你的密码。手续齐备,程序正常。

啊?是这样?

是的,先生,程序合法,完全没有任何异常。应该,从逻辑上推论,这是你的家人,她有一张与这张信用卡一模一样的附卡,对不对?是你夫人吧?我们是按照规矩支付的,至于客人干什么用,那不是我们管理范围。我们负责任地说话,可以给你打印一张清单。要吗?清单。

打印清单有什么用?

你的消费清单啊。

消费?真是天大的讽刺!

哈哈,魏康开始计算他和蒋晓露认识多久了,而且上床的次数,除以流逝的美金数字,那就是消费!特殊的消费!这个美女蛇一样的成都女人,比那个四十岁的成都女老板还要吓人!才二十多岁,她就那么会搞钱,而且是用这种方式。高科技,盗钱毫无动静,而且还伴随了那么一段时间的近乎于色情场面的交配!恶心!现在只能叫交配,他回想起蒋晓露在他肚子下面的浪声浪气,那是他最来劲的一段时间,简直就是超水平发挥,没有想象到的高水准和高频率,当然,就是极度疲劳,体力和精力的透支,和没完没了的深度睡眠。考察肯尼亚的文稿简直没有进展,看不完的时装店,进不完的餐馆。无论在卡萨布兰卡,还是在巴黎。

现在,美梦破灭,穷愁潦倒,债主立刻就来到了魏康面前。

在支行拿到清单,他无力地坐在门口的石头上,冰凉刺骨。

理论上,他魏康已经破产。

他暂时不能够支付这套大房子的租金,他必须尽快搬到学校附近的一个小而旧的公寓里。就像当初才来到这个表面浪漫,实际上却认钱不认人的地方。

他魏康,一个刚刚开始风光的访问学者,开始像一个乞丐那样,重新安排自己的生活。

门外还是很固执很礼貌的敲门。

魏康只好起身,出去看看,究竟这个可恶的势利眼的房东老太太要干什么?

他掐掉香烟,这劣质的香烟,连成都人抽的五牛都不如。他记得在上海,有一个成都来的学生送给他一条五牛香烟,那个香啊!

“来了,催命啊!”魏康拉开大门,他惊讶地张开嘴巴,合不上了:“你是谁啊,小姐?我们认识吗?”

门外是于慧。

她冷冰冰地说:“认识,你是魏康。”

她和朱文惠分开之后,就回到住处。晚上,朱文惠来了电话。朱文惠告诉于慧,请她去找寻魏康,看看他究竟是怎么回事,然后,按照自己的设想,帮助他回国,现在,魏康的研究在国内更有意义。

具体细节嘛,朱文惠做了充分的交待之后,就回到乌日肯了。

按照朱文惠回到巴黎的安排,于慧费尽周折,好不容易才在这个小镇上,在巴黎第一大学附近的小镇找到了魏康。

她也不明白,为什么朱文惠居然就轻易地原谅了这个欺骗她情感和金钱的魏康老师。朱文惠交待说,如果魏康悔过了,不愿意继续这样,就安排一张回到宁波学院的机票,送魏康回去,继续研究郑和后裔的事情。但是,那样就会使魏康无路可退,斯文扫地!天晓得,这两人究竟是怎么回事?当真不是冤家不聚头?

于慧想,魏康不可能悔过,更不可能接受一个被他伤害欺骗的女人的安排。想一想,魏康那么虚荣的面子观念作祟,恐怕不会接受朱文惠的安排,那是一种明显的施舍,读书人最大的缺点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肯定不会接受这个老板娘的再次施舍,说不定会冲动粗暴地拒绝于慧于门外。

可是,敲开门后,于慧看见的景象让她大吃一惊:魏康那个房间散发着龌龊的气味,混合烟味,汗味,脚气味,方便面味,几乎就要掩鼻,下不了脚。看来,魏康已经在经济上陷入了窘境:房间里除了几样简单家具,床头一个很大的旅行箱,地上是成堆的书,桌子上面堆满了方便面盒子,地上散乱丢着可乐、矿泉水空瓶子,一大摞最廉价的烟盒,靠在桌面与墙壁之间,烟头早就遍布地上的四面八方。

魏康似乎就没有洗漱,头发蓬乱,胡子拉碴,脸色憔悴。

于慧不知道从何说起。

倒是魏康先开口:“哦,我明白了,你是于慧!朱老板的同学。”

“对。你一个人,大教授,怎么过成这个样子?”

“哦”,魏康才察觉自己这个窝,有点与自己的访问学者身份不符,露出一丝窘样,不自然地笑一笑:“见笑了。于小姐。都没有地方请你坐。”

“我们到外面走走。”于慧趁机说,马上就退出房间。门外是一片低矮的居民区,魏康租借的其实是这里最廉价的公寓了,外墙是红色,几乎跟国内的工厂修建于六七十年代的那种红砖宿舍差不多。于慧也纳闷:法国,那么牛哄哄的欧洲富国,也有这样的房子?法国人不是那么骄傲,咋个也有这么没有档次的房子存在?

“我知道是朱老板喊你来的。”

“是。她不记恨你,可我都恨你了!”

“为什么?我又没有把你咋个!”

“你,一个七尺男儿,居然被一个小丫头片子骗得那么惨!人家朱老板,不,朱女士不计前嫌,你娃福气好!”

“怎么讲?”魏康满脸狐疑,不知道于慧来干什么?讨账?算账?找黑社会的来收拾他一顿?自从被蒋晓露把那些美金搞走之后,魏康无数次设想朱文惠将如何报复他,特别害怕她买通巴黎的黑社会把他丢进塞纳河,或者在巴黎那么发达的地下排水通道里“做”了。总之,死无葬身之地,永远也回不到祖国。暴尸浪漫之都,也算做鬼也风流?“福气好?怎么讲?”

“朱老板说,你对那些郑和船员后裔的发现,对国家,对历史,对学术是有功劳的,她不计前嫌。”其实朱文惠没有说得那么文绉绉,于慧看见狼狈不堪的魏康,一丝同情升起,临时添加了几句,自己都觉得奇怪。

“阿弥驼佛。”

“什么?你居然在装吃斋念佛之人?”

“不好意思。”

“有一个条件。”于慧挑明了:“朱老板要解决这个事情,说有一个条件你必须满足她。”

“我答应,只要她不要我的命。什么都可以答应。”

“没有那么严重,朱老板希望你继续在郑和船员后裔研究上干下去。你回去后。”

“回去?我这个样子,还会回哪里去?”

“这个”,于慧拿出一个信封,“里面是一张回上海的单程机票,和一些零花钱,足够你支付房租和路上用的。”

“我,有资格有脸接受吗?”

“不说了,你也是色迷心窍!”于慧终于说出了这句在来的路上早就想好的话,“人家朱老板心胸开阔,不想看见你在巴黎穷愁潦倒,在法国,在欧洲,研究中国的人文科学,没有工作,没有出路,而且你还研究的是中国历史上的事情。回去吧,在宁波学院,朱老板有一个以前的朋友是大学党委副书记,管人事的,凭你的身份和学术成果,应该可以有一个合适的位置。”

“为什么是宁波学院?”

“难道你还可以回到上海文新学院?”

自然,无颜见江东父老,回到宁波学院是最好的选择了。

“条件是这个啊?”魏康喃喃自语,顺从地无可奈何地接受了安排,他目前还有讨价还价的可能性吗?临走前,魏康记起肯尼亚那个郑和船员后裔,把线索交待给于慧,希望转告朱文惠,可以把那个女中学生送回国内读大学。

1997年12月4日,星期四,朱文惠乘坐肯尼亚航空公司的波音767,从巴黎飞回内罗毕。

没有出机场,她直接就转机去了蒙巴萨。

这是她第一次去蒙巴萨。

朱文惠离开巴黎返回东非洲前夕,魏康给她发来了电子邮件,由衷地表达了两层意思:

第一,谢谢朱文惠不弃之情,无私地给与在困境中的他救助,并接受资助返回中国。第二,他详细描绘了当时登上海岛的细节,并把那个极想回到中国老家读书的女中学生的情况,和她在蒙巴萨居住的地址给了朱文惠。不知道为什么,电子邮件居然深深地打动了朱文惠,以至于她差一点就想打车去那个小镇,想看望魏康。

旁观者清,于慧及时制止了朱文惠的冲动。于慧说,你这个人成功是因为冲动,吃亏还是因为冲动!

不过,决定去一次蒙巴萨,是在飞机到达内罗毕之前,朱文惠独自做出的决定。这不是冲动,这是在十几个小时飞行过程中,从巴黎到内罗毕,她深思熟虑的结果。

在肯尼亚蒙巴萨郊区,按照魏康的线索,她果然找到了一位高中女生,她叫麻依古,其实应该姓“马”。历史上那个郑和太监,本来也是姓马。那是她第一次看见郑和船员的后裔。从外表上看,这个叫麻依古的女高中生,不大像当地黑人,皮肤黑油油的,有点泛黄,五官跟大陆一些落后地区的农村女娃娃面相相似,只是她讲满口的斯瓦希里语,英语,以及对中国人的特殊亲近感,纯粹是感觉。

朱文惠听从了她的内心,决定按照魏康的设想,安排女生麻依古去中国留学,读大学,而且就去读宁波学院。

女生麻依古的命运在当地引起轰动。类似《一个华人女老板资助中国人后裔上大学》、《美女老板资助中国人后裔》《郑和船员后裔“回家”上大学》之类的新闻,铺天盖地出现在东非洲的报刊上。

“和”部族开始注意朱文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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