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这场雪，车票不好买，涛和阿辉在学校就多逗留了二天。自己一个宿舍里的学生们走的也差不多了，被子也卷起来了，就算想随便坐一下吧，也只有硬硬的木板。阿辉干脆就呆在涛的宿舍里不肯回。
“我们去听夫子弹钢琴吧！”涛的大眼睛一闪一闪。
两只冰凉的手拉着，谁都不觉了。
音乐系和美术系紧挨着，平时总不见里面有人上课，大家对这两个系很是觉着神秘。
“夫子一定在弹琴，我们去吧！”阿辉紧跟在涛身后。
就算是大白天，整个教学楼都相当的安静。台阶上明显比平日里多了些尘土，扶梯也没了往日的洁净，脚步声就更少了。上到第三层的时候，就是音乐系，在转口处的一个教室里，架着一钢琴。门开着，涛和阿辉进去，并没有看到人，阿辉转着脑袋，这才发现夫子一个人正坐在窗口出神，看窗外的雪景。
涛的小酒窝里满载了亲切，悄无声息地走到夫子身后，伸出一双冰冷的手一下就摘走了夫子的眼镜。
涛回头看了阿辉一眼，乌溜溜的大眼睛蕴含着无限的柔情。
阿辉的眼神里充满了羡慕和祝福！
夫子穿了中山装，很整洁。夫子本来就很清瘦，人又黑些，一看就很传统的样子，如果不说谁又能猜想出夫子是作音乐的。
“是你们啊！”夫子夺回自己的眼镜。
“我们要听你演奏！”涛微笑，大眼睛很勇敢的直视着夫子。
“坐下吧！”夫子挥了挥手。
阿辉很安静地坐在了涛的身边，身体些许有些倾斜，头靠在涛的身上。
夫子在弹奏蓝色多瑙河。每个音符都在跳跃，整篇的音符并不多，可节奏连贯，跳跃度很大。
“如果弹不好，就成黑色的多瑙河了！”涛低声的告诉阿辉。
“乐曲一定要很流畅地往下弹，才能好听！”涛很懂，入迷了。
一双大眼睛如一潭深邃的泉水。
父爱如山，一向以来，父爱始终是讳莫如深，人们的发言一向是节制而平和的。爱的伟大使我们忽略了父爱的存在和意义，但是对于许多人来说，父爱一直以特有的沉静方式影响着这个世界。父爱是羞于表达，疏于张扬，却巍峨持重。
夫子弹奏完最后一曲后，低头擦拭了一下自己的眼镜。
“我明天的车票，你们明天也要离校了吧？”夫子很关切的问。
“今天不想回宿舍了，我们三个去外面走走吧！”夫子提议。
雪吱吱地被踩在脚下，银装素裹的校园异样的圣洁。
涛静静的走在中间，夫子握着拳头。
“我父亲，前阵子就打电话来催了，让我提前订好票。今年的庄稼收成不错！雨水也充足，我们家的老母猪也生小崽子了。”
夫子还在叹气，丝毫没了在音乐室中的儒雅。
这更令阿辉觉得好奇了，一个农家的孩子！
涛却和阿辉不一样，涛读懂的夫子的烦躁，只是不知道这烦躁的源头。涛心事重重，可还是忍住不去想。
夫子又开始说他的父亲了。一个忍辱负重的善良的老人，岁月的年轮在老人沧桑的面容上撵下的辙，被山风吹成了沟沟坎坎。
“还是我说吧！”涛握住了夫子的手。
让夫子讲自己的身世和家境都会很让他觉得为难，善良的涛知道。他是轻易不肯说的，就算是阿辉再肯求的眼光，这都会让他觉得很难堪。
家里穷，只有两个男孩子，和一个小一些的女孩留下来念书了。兄弟两在很争气，大哥考上了北京的中专，这在当时的村子里可跟考上状元一样轰动。全村的老老少少都来看，送夫子哥哥上学的那一天，更是惊天动地，从来没走出过村口的裹小脚的老奶奶也拄着拐杖来了。夫子是家里的老小，被村里的教书先生发现极有音乐天赋。老师在孩子们的老父亲面前赞不绝口，软磨硬泡，老父亲心动了，自己受了一辈子穷，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刨了一辈子，不能让孩子们也没有特长的过下去。老父亲跟夫子的老妈商量了十几回，最后心一横，下决心让小儿子跟着老师学音乐！夫子可真是用功，没有琴的时候，自己就假想身边有一架，手指在那里不停地练习，夫子一双瘦骨嶙峋修长的手，很有张力，伸开来，跨度也足够，一看就是弹钢琴的手啊，教书的老先生热泪盈眶。夫子果然不服中众望，只要是老师教的，一定要熟记于心。
老师感叹，夫子啊，你怎么弹的这么好，可你家里根本没有琴！夫子的进步，老爹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对于村子里年龄相当的孩子上学都是个问题，更不用说是学艺术了，况且家里根本买不起琴。老爹蹲在门口，抽了一袋烟，老妈在屋里更是一句话都不多说，只是悄悄的低头抹眼泪。那年，老爹做了一秋天的苦力，才从牙缝里挤出钱给自己买的琴。
“有没有觉得难，学不下去了？”阿辉绕过涛问夫子。
夫子没有回答。
我大姐学习很好，可还是辍学了，因为穷。老爹总觉得亏欠大姐的，可憨厚的大姐却从来不会怨恨。为了我那架琴，一家六口冬天都没有棉鞋，厚厚的雪，那年我小姐姐是穿着布鞋上学的，村子里的雪厚，又遇上了积雪。小姐姐一进院子就跌倒在那里起不来了。
老爹每日里还是默默地抽着烟袋。就如村里的老树，村那头的高山，用自己羸弱的肩头承担着这一切。看着自己的孩子围坐在床边火炕上，小脑袋在那里歪歪斜斜，内心就充满了喜悦。
念书要用心，要是那块料了，就念，不是那块料，念书也没用，趁早回家来。老爹在吓唬他的孩子们。老妈坐在角落里做鞋垫，一双花眼都笑出眼泪来了。
涛的眼睛里也满是星星点点了。
“我就是喜欢那种氛围，相亲相爱，一家人吃苦享乐在一起。”涛皱着眉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