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下午,也是个难忘的下午。
一阵风雨过后,深秋了。
陆苇站在木屋的窗前,天空足晴朗的,湖边的草地被连日的雨水洗得发亮。只是小院里的花被吹得七歪八倒,他决定趁星期日把它整修一番。
换了一条陈旧的卡其裤,一件旧衫衬,陆苇开始到小院工作。
他把那些残枝败叶去掉,把松根的花加上新土,他工作得很辛苦,像一个真正的园丁。两个钟头后,他回到木屋,换上干净的衣裤,泡了杯茶,准备好好休息。
这时木屋的门“笃、笃”的被敲了两下。陆苇走过去开门,他猜不出谁会在这个时候跑来。
“陆大哥。一门刚开,二个留着平头,面目清秀,约十五六岁的男孩亲切的喊。他叫阿强,住在附近,家境贫苦:却懂得努力上进。所以陆苇帮助他,像当年林老伯帮助自己一样。
“阿强,你坐。”陆苇说。
“陆大哥?这是我妈做的泡菜,送一点给你尝尝,你爱吃我再多拿点来。”阿强把手中的一包东西放在桌子中间。
“你妈妈真太客气了。”
“那里。你是我的恩人,要不是你肯帮助我,我就会失学了,将来,我一定要报答你。
“阿强,快别这么说。陆苇止住了他,“人是应该互相帮助 的,我不是对你说过当年我也受过一个人的培育?要不是林伯伯,我是无法完成大学教育的,可惜林伯伯死得太早,我无法 报答他老人家的养育之恩。”
林伯伯是个了不起的人,你也了不起。”阿强由衷的说:“一陆大哥,昨天下午我到这儿来过,你不在。”
“哦!我倒怡园去了,有什么事吗?”
“我想问你要不要我帮忙整理院子?”阿强看看外面,“想不到你都已经整理好了。对了,这几天,我替你弄些菊花来种好不聊。
“好啊!陆苇笑了笑说。“阿强,最近功课忙不忙?”
“还好,明年我们就得分组了。我和几个同学打算念理科,你看我成吗?”强抬起脸问。
“怎么不成?你的数学物理都不坏。”
“校长说理科竞争的人太多。要我们好好考虑。”
“你畏怯了?”
“不,一阿强胀红厂脸。“我们这几个同学虽然羞怯内商,脸皮可厚着呢个个想做物理々家、原子专家甚至太空权威呢!”
“那就好,年轻人应该要有野心。”陆苇赞赏的说。
“你那本书翻译多少了?”阿强想起来似的问。
“已经翻完了三分之二,这一阵子心情不太好,很少动笔。
“心情不太好?为什么?”阿强关心的问。
“说出来你也不会懂的,等你到我这个年纪就自然会懂了,”陆苇耸耸肩膀说。
“噢,我知道了,”阿强大悟的说:“你一定是在谈恋爱了是不是?”
“没有的事情,阿强,不要乱说。”
“好,不说就不说,”阿强神秘的笑了笑。”你没事了吧?我要回家去了,妈妈正等着我吃午饭哪!”
经阿强一提,陆苇才想起该做午饭了。垦期假日如不外出的话,总要自己做饭吃。
他的午餐很简单,一碗面,上面放了两个荷包蛋,再把那瓶辣萝卜端出来,外加一小碟的泡菜。匆匆吃完了,洗好碗筷,他端了张椅子在门口,重新泡上一杯茶,拿起一卷诗集读着。
无奈,那些字一个也看不进去黑色的字体变大、变粗,晃动了起来变成了一双双黑色的眼睛,明亮的、闪烁的、慧黠的,又充满了梦幻的眼睛,他突然想起那张小卡片,那是他无意中写下,又不经意的夹放在包装纸中的,她会看见那张卡片吗?她会作何感想?
我不知你来自何方?
亦不知你归向何处?
你的笑靥似花,
你的黑眸如梦,
你是小精灵是星,是一片蓝云’
我夜夜凭窗,仰首穹苍?
知否,知否?
我心已乱;爱情令人迷失。
陆苇重复默念了一卡片上不成诗的句子,他有点后悔,不该把这样不成熟的东西让宜芬看见。
他猛喝了口茶,精神仍无法集中,他摸出上装口袋里的烟只剩下两根了,他抽出一根点燃了,狂猛的吸着?白色的烟雾在他面前扩散开来,他想起昨天中午和宜芬在一起的情形:
“抽烟跟喝茶一样有趣,你的烟瘾大吗?”
他回想着宜芬讲这句话的神情。当他告诉她在正常的情?兄下是三天一包,不正常的情况下是一天三包时,她眼里流露出的惊异那种毫不掩饰的情绪表现,正是他最欣赏的。
他实在不知如何向一个女孩子表示倾慕之情?他不愿意里的大鱼不多,二来他们用的鱼饵不对。往往几个钟头过去了,他们只钓到一条手指长的鱼,或者一只小虾,运气坏时会什么都钓不到。但是这些孩子总是高高兴兴的来,高高兴兴的回去,他们从不计较他们得到的是什么。
从这些孩子身上,他似乎悟到了什么。
“世事变幻莫测,凡事不必顾虑太多。”林老伯生前经常爱用这一句话来安慰他。
前几天他读过一篇文章:次世界大战时,一个美丽的女孩与一位非常有为的男孩交往,不久双方即深陷情渊,当他们准备结婚时,双方家长劝止他们,建议他们待战争结束后再说。他们遵照家长的意思做了。可是,在诺曼地登陆那一天,那位男孩子作战负伤而被送回美国,那位女孩子赶到医院时正好看见他咽下最后一口气。那个男孩子临死前的最后一句话使,“今后做任何事不要考虑的太多,也不要接受太多别人的建议。”
要是当时她们结婚就好了,说不定她们会有孩子,她们的恋情就能留下一个值得纪念的东西,后来那个女孩子一直没有嫁人,她并非那种因爱情不如意或其他挫折而导致怪癖的老处女。她是位美丽、温柔而风趣的女人,但在她心的深处却永远为那未能举行的婚礼而抱憾,她似乎在以不再去爱其他的男子来惩罚自己。因而她常去劝导年轻人,要他们尊重婚姻乃是属于个人的权利,不要过于迁就环境及他人而放弃珍贵的恋情。
这篇文章的主题与林老伯说讨的话正不谋而合。陆苇反反复复的想了又想,他实在不该因顾虑太多而失去对宜芬表露爱情的机会。
宜芬接不接受他的情感是一回事,他有没有勇气表露又是另外一回事。至少,说了他不会老是后悔,不会怨恨自己的怯懦。
他放下那卷诗集站了起来,打算睡过午睡后到怡园去。
他睡了很久,直到打门的声音响起,他才跳下床。
“谁呀?"他纳闷的问。
“是我,老赵。”
陆苇开了门,把老赵迎进小木屋。老赵往椅子上一坐,喘口气就说:“厂长叫我来请你到怡园去。" ’
“哦!我正打算去聊聊的呢!你知道有什么事吗?
“不大清楚,你去了就知道。”
“我这就穿衣服,你坐坐啊!”
陆苇穿了件黑色西装裤,白衬衫,夕卜加一件夹克,他一向不喜欢穿得太正式。
到了怡园,李厂长早已等在客厅。见了陆苇,李厂长颇为不安的说:“礼拜天把你找来,真不好意思。”
“那里的话?我本来说打算到这里看看的。”
“嗯,厂里的事你已晓得了,我和黄主任通过电话,昨天会议进行的情形良好,多亏了你及童小姐。”
“童小姐出去了吗?”
“没有她和慕容在我内人房里聊天。”李厂长答,沉吟了一会后说:“我内弟的事情大致上是解决了,刑事部分听候法律制裁。这是件不幸的事,好在发现得还早。以后,文道不会再在厂里出现,这对他应该是个好的教训。我今天请你来是关于另外一件事——”
“什么事?”陆苇问。
“厂里要向国外订购一批器材,急着要用,所以我想越早办成越好,要请你拟一张购物单,同时你比较内行,你知道那几家的产品好、信誉佳。”
“好的,我现在就去办。”
“你到我楼上书房去,打字机在书架上,我让阿珠把热咖啡给你送去。等你弄好了,我们差不多可以吃晚饭,好,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