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说了后,宜芬的心定了些她扭熄电灯,悄悄的爬上床。钻进薄被里,闭上了眼睛。才能到各房间。宜芬的房间在长廊尽头,关上房门自成天地。如果她不喜欢旁人打扰她,她只要关上房门就成。楼上主要是李厂长的卧室、书房,也有好几个房间。宜芬还没参观过,主人没有领她参观,她是不宜瞎闯的。在家里母亲总教导她做个淑女,凡事都要有分寸。女孩子最怕坏了名誉,那真是万劫不复。父亲的风度在亲朋中是出名的好,完全是个外交家的派头,耳濡目染,她和妹妹多少受点影响。
“童家的女孩子走出去,就要看着像童家的女孩。”母亲这样说过。话里不无骄傲的成分。
从侧门走到院子里,看见了老赵正在浇花。
“早,老赵。”她先打了声招呼。
“你早,童小姐。”老赵笑吟吟的站直了,”昨天晚上睡得还好吧!
“很好,谢谢你。”宜芬向四周望了望,乳白色的雾从四面八方拢了来,带一点朦胧和飘逸的美。山脚下的工厂静静的耸立在白雾里,整栋李宅也矗立在白雾里,她从屋后向上望,一片飘渺的浓郁,雾在树林里显得更朦胧、更飘逸。她想起在树林里小小白屋,那个失意的女画家,她的故事…
宜芬站了好一会,太阳出来雾逐渐散去,她可以看得更远,更加清楚,站在半山上,那条公路,她来的时候经过的那条公路,窄的像女孩头上系的发带。公路过去是一大片稻田,稻叶仍是绿的耀眼,风一吹像掀动一片绿色的海浪,仔细看有些已经长出了稻穗了,再过一阵子,稻子收割的时候,又将是另外一份景象。
“这里真阿红,好清静啊!”宜芬情不自禁地说。
“有些小姐却怕这的情景呢!好多来了不久就走了。”老赵捂腔说。
“哦?”宜芬很有兴趣的看着老赵。
“可不是,去年来了个叫什么小野猫的女孩子,干了两个月,搞得这儿天翻地覆,她成天打扮,就没见她办过事儿,旗袍紧得要裂开,高跟鞋细得怕人,眼圈涂了黑黑的一大片。像是熬了好几个通宵没睡,又像是挨了一拳似的,耳朵上挂了两个大圈圈,老远就看得见。听说她还参加过什么中国小姐选举,初选入围了呢!你和她完全不一样,不过,还是你这样好,像个大家闺秀,有分有寸的,怕不比小野猫美一万倍。
宜芬听完,无奈的看着老赵,老赵自然是看不惯小野猫那类女孩,否则,他也可以往十里洋场的都市挤啊!
“她们都住在这里吗?”宜芬想了想问。
“不,她们每天来回跑,反正公路局的班次不算少。这儿上去有家印刷厂,员工近五百人,所以有人开了几间小店,专做他们和咱们厂里人的生意。”老赵说。
“哦!这厂里有多少人?”
“工人有一百多,职员有一二十个呢!”
“他们都是这附近的?”
工人们百分之八十是这附近的人,尤其是农家子弟特别多,他们念了初中就不愿意在上学了。
“在这个厂也不坏,学得一技之长,将来受用不尽,总不好大家全往都市里挤啊!
“你的话道理,不愧是上过大学的。”老赵说:“难得李厂长人好,又能干,跟他做事保险吃不了亏。”
“这倒是真的。”宜芬笑着说,向四周望了望。我想到上面走走,从那儿走好?”
“从那!”老赵指着左边不远处的一条小径,“路不太好走,你小心点。”
“我会小心。”
宜芬从那条小径往上爬,爬了约一两百公尺后,有一个较平的坡。从这里有两条岔线,一是通往小白屋的,一条是通到林子里。宜芬往林子里走,越往里走树林越茂密,林梢鸟儿吱吱的叫,径旁小草缀满了露珠。宜芬的鞋被露水打湿了,她很小心的走着,生怕草里钻出可怕的蛇来,她越走越远,心里有一股新奇的感觉。到底是女孩子,她还没走到尽头,就转回身折,她对自己说:“我不宜走得太远,谁知这树林尽头到底在何处?而且我有的是机会,以后再来吧!"
她回到院子时,已经是八点了,老赵回到房里做他的事去了。宜芬从正门走进去,经过通道时,听见李厂长的声音从楼梯口传了过来?好像在对阿珠讲话,她驻足听了一会儿。
“阿珠,太太的早饭你送去了吗?"李厂长问。
“送去了,先生。”阿珠用台湾腔的国语答,显得很生硬。
“小姐的呢?”
“她一”阿珠迟疑了一会说:“她把盘子摔在地上,不肯吃,我——就出来了。”
“地上收拾干净了没有?”
“小姆把门关上了,我等一等就去打扫。”
“好吧!唉。”李厂长叹了口气,蹬蹬上楼去了。
宜芬回到自己房间?心里有些纳闷,李振华的太太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女人?为什么昨晚的宴会中,她没有出现呢?而且也没有人问起女主人,似乎她存不存在对大家都没关系。还又李厂长提过他在美国的儿子,宜芬想不到李厂长还有一个娇生惯养的女儿,早饭由下女送到房间里,还把盘子摔在地上,李太太的早饭也是送到房间里去?看来……
“也许他们家的规矩就是这样,早饭各自吃。”宜芬想。
正在这时,有人敲门。
“请进。”
进来的是阿珠,她见了宜芬,堆着一脸笑说:“刚才你到外面去了?”
“是的,去散散步。”宜芬很友善的说。
“李先生已经到厂里去了,他要我告诉你吃过早饭后直接到厂里去,先去找黄主任,就是那个很矮、不太爱讲话的人。”阿珠还很好心的形容一番。
“我知道,黄得时主任,厂长还说了什么没有?”
“没有了。对了,你要去吃饭吧!就是在昨天那个地方。”
“好,我等会就去。”宜芬望了阿珠一眼,想起方才听到的话,试探的问:“昨天怎么没看到李太太?”
“她啊!”阿珠神秘的看了宜芬一眼,压低声音说:“她不能走。”
“不能走?”宜芬惊奇的反问:“为什么?”
“她得了一种病,叫做——”阿珠比划了半天,莫可奈何的摇摇头。
“是不是小儿麻庳症?”
“不是,不是麻庳症。”阿珠仍摇着头,宜芬呆呆的看着她,她也呆呆的回看宜芬。宜芬想不出李太太是得了什么不能走的病,她未来此地前,以为李厂长有个能干贤慧的太太,美满幸福的家,现在……”
“哦!我想起来了。”阿珠猛然敲了一下脑袋,眼睛一亮说:“太太下半身不遂。”
“半身不遂?”
“嗯。她就是这样在床上睡了三年啦!有时候李先生用轮椅推她到外面呼吸空气,晒太阳,李先生是好人。”
“小姐有多大?”宜芬又问。
“有没有念书?”
“没有。”
“在做事?”
“没有”
“她很漂亮吗?”
“嗯,她的眼睛很黑很大,可是…”
宜芬笑了笑,阿珠以为她不懂她的意思,当然啦!一个有钱又漂亮的女孩难免脾气大,不巧的是让自己以来这儿就知道她摔了盘子的事儿,宜芬想。
“小姐,你去吃早饭吧!”阿珠提醒她。
宜芬匆匆的吃完早饭,稍微收拾了一下就往工厂里走去,一进门,她就看见了一大片草坪,草坪上栽着许多修剪的整齐的树和花,红绿相衬,格外清新悦目,不像一般工厂给人的感觉就是乌烟瘴气。凌乱肮脏。
宜芬向一个工人打听黄主任在那一间办公室,那个工人很热心的指点她:“这座房子是厂房,办公的地方在那一栋楼。”
那是一栋两层的建筑,红色的顶,白色的墙,四周的灌木沿着斜坡生长着,成了天然的篱笆,正好把厂房隔开,与其说是办公室,还不如说它是私人别墅来的恰当。
“这么美的建筑真不像工厂呢!”宜芬赞叹着。
她很容易的找到了黄主任的办公室。她进去时。黄主任正低着头在看一份报表,宜芬等了一会儿,黄主任才抬起头,贝了宜芬忙不迭地说:
“请坐,请坐,童小姐。”
宜芬在黄主任面前坐下。
黄主任咳嗽了一声说:“我想童小姐是知道的,振华制药工厂能有今天的地位,是颇费了一番苦心的。当然,李厂长的能干是没有话讲的,也得力于各部门的合作无间。这里的工人不少,分日班和夜班。领班的宋大个子,原是这里的工人,由于他工作认真负责,脑筋也够灵活,厂长把他升作领班,工人直接受他指挥。至于业务部门全在这幢大楼里,厂长室在楼上,会议室也在楼上,我们每月开一次厂务会议,厂里的职员都要出席。你以后就在我隔壁的办公室上班,每天上午八时至十二时,下午二时至六时,有特殊事故及生病可照规定请假;三天
以下的由我批准,三天以上的要由厂长批准。你放心,我们这里一切都上轨道,都很制度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