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女目光一直落在大黄身上。“今日倒是有幸见到这魂兽之尊。”妖要离魂,并非易事,护法之外,亦须离魂媒介。而大黄,便是最好的媒介。
大黄并非寻常犬兽,乃上古洪荒时期之末,仙境蓬莱山脚的灵兽——噬魂兽,先天具有换魂移魂的能力。它并非吃人魂魄的恶兽,只是后来,被人撞见它移魂,误以其食人魂魄,才有了噬魂兽的恶名。
言女将睆小倩带进屋内,移出一块空地,单手一挥,铺展开锦缎软垫。让她双手捏做兰花指,轻放在膝盖之上,盘腿坐下。
自己左手在右手上一拂,幻出一盏油灯。满满的灯油静如止水,稍稍晃动也未有一丝涟漪。半探头在外的灯芯看不出半点绳绞的纹路,白得近乎透明。
“这是?”想不到今日自己竟能看见这样稀有的宝物,睆小倩微微抬眉,少许惊讶。但转念一想,言女既能独自一人生活在三界的缝隙之间,自然也少不了有些宝物。
“七星续魂灯。”言女声音放软,轻若浮毛,与恰才冷硬的语气判如两人。心中微有荡漾,一抹思念飘悬而出。旧人之物,留存至今。
“这是鬼狱之物。”睆小倩平淡地说,刻意掩去自己的那一丝惊讶。虽有疑问,却是不敢追问,生怕惹恼了言女。如今所有的事情、所有的好奇,都比不得对那人的关心。
七星续魂灯乃是鬼狱的宝物之一,世间只有一盏,从未听闻遗失,不知如何到了这言女的手中。猜测着与鬼狱有着说不尽道不清的关系,却是不敢妄下定论。虽是有诸多的疑惑,却是尽掩埋心中。
言女捏以双指兰花,指尖跳动着幽兰色的火焰,仿若人影在起舞,时而翩若惊鸿,时而舞若雪羽。鬼火,能够燃烧一切,甚至是魂魄,不燃尽一切是不会熄灭。
睆小倩没打算去了解言女,言女本身就是一个谜,越是深入地了解,越是发觉她深不可测。先是七星续魂灯,后是鬼狱独有的鬼火,无论什么都非凡物,无论什么都与鬼狱难脱关系。
不该问的,不问。这是她做事的原则。
她缓缓闭上了双眼,屏气凝神。
言女将指尖的火焰靠近灯芯,鬼火迅速转移,点燃七星续魂灯,灯火中一根红色的丝线在火焰中间游动。轻轻地将它搁置在睆小倩的身旁,室内盈光。
大黄张嘴,口中含着半点儿荧光,由一个小点儿逐渐汇聚,渐渐形成一个白色的光球。它轻轻将光球吐出,光球悬浮在空中,缓缓朝着睆小倩飞去,击打在她的身上。
睆小倩周身被荧光包裹,一道白色的雾气从她的身体里分离。光球沿着原来的路线回来,大黄衔口接住吞回去,略微喘息。
言女单手在空中划开弧线,手中淡淡荧光,施展法术,对睆小倩离体的魂魄加以实化,使她成为一个可见的形体。如此一来,倒是浪费不少力气,运灵调息。这场赌局,她下的赌注可不小。
“无痕无影,无声无息。魂有所依,魄归何处。灵泉魂引,暗道明归。”双手在胸前幻着莲花的纹路,口中念念有词,轻吐的每一个字如同远处飘渺的梵语。
灵魂离体,睆小倩自被咒语引去黄泉路。瑟瑟的冷风,即使灵魂没有感觉,也能感受到那股寒意。因她并非死亡后的魂魄,周身有一股与人间牵绊的气息,而正是这股气息,让她极易被鬼差发觉。可又因为有了那七星续魂灯,便能掩盖住这股气息。
黄泉路两旁是气凝聚而成的楸树,永不停歇的落叶,无风自落。路是由怪石堆阶而成的,每一块都具有极重的阴气,会逐渐的消耗她的灵气。即便有七星续魂灯护体,也仍能够感觉到那股寒气。四周升起的阴寒之气,逐渐有形化,成为可见的雾气,遮挡着四周的景色,变得朦胧。
黄泉路仅仅只有一条,也只通向一个地方,那便是鬼狱的唯一的入口——鬼门关。鬼门关是生者与死者的交界之处,一但未加任何护体之术的人通过了此门,那么他会成为真的鬼。
睆小倩来到鬼门关前,只身站定。犹记得言女的告诫,在黄泉路上有七星续魂灯护体,虽可保证魂魄不会受到阴寒之气的侵蚀,但是这鬼门关却并非轻易开启,每一次开门必定有生死交替。如此一来,她就只剩下硬闯这唯一的选择。
睆小倩反手握住利剑,微微指向斜下后方,暗自将法力凝聚在上面,剑身被一层淡蓝色的剑气包裹。转而剑指前方,双指抚平剑身,使得剑气走向一致。脚下步伐成花,借着身体的助式,加快速度,剑上的气焰越发浓郁。最终,直指鬼门。
鬼门纹丝未动,然却己身被反弹,身子打在石柱之上。虽因现在是魂魄,没有血液流出来,她也知自己伤得不轻。鬼门有反噬之力,将她的攻击完完全全反弹回来。魂魄之伤不同于灵力之伤,魂魄一旦被伤,有可能永远不会痊愈。
想她修行千年,修为自是不容小觑,然而在这鬼门之上全力一击,却是换得个重伤的下场。世间最令人害怕的莫过于这反弹之力,力轻则伤敌浅,力强则伤己重。
最初只想让这鬼门被冲击力推开,却是徒劳。既然此法不行,便只能改变策略。破门不行,那便从中间敲开一道口子,跻身而进。
单手聚气成剑,照着那鬼门中间的接缝之处,剑走稳健,朝着门缝飞去。与门相接之时,剑顿时没有了气势,软软掉落在地,发出一道清脆的响声。
强力越是重一分,自己所受的反弹之力就越大。鬼门能将她运于剑上的灵力吸收,又重新凝聚一股强大的力量,朝着她的方向反射回来。一切都在瞬间完成,根本容不得她有半分逃脱的机会。想着用巧劲将门拨开,却也是徒劳。
经过两次试探之后,再也不敢鲁莽行事。鬼门虽是不轻易打开,却也有开启的时候,若是自己能够抓住那个难得的机会,那么鬼门也不会这般难闯。
皱眉深愁,此下她却是没有半点办法,虽是多方筹备,却难料这鬼门隔障。困住自己脚步,时间紧逼,分秒必夺。
正值心中焦急万分,遥遥便见黄泉路上飘来模糊鬼影,暗道一声不好,躲身在旁,露出一对眸子,小心打探情况。
鬼影逐渐清晰,满满显出人的轮廓。睆小倩将掉落在地的剑紧握手中,周身散发着危险的气息。是谁,竟然也来到这鬼门关?
身影逐渐清晰,模糊可见三人轮廓。再近些,约莫知晓新鬼行中,身负锁链捆绑,一前一后两个鬼差各执着锁链一端。人间时时都有人死,处处都有人亡,然而鬼狱的鬼差却是没有那么的多。
天地之间,一切自有秩序法则维持着三界的平衡。人死之后,大多数会受到鬼狱的招引,魂魄不由自主地飘进鬼狱之中,不受任何的限制。只有少数的孤魂野鬼留恋人世,才会被鬼差抓回鬼狱,而只有这少许鬼魂才会从鬼门关经过。
虽怨恨老天不公,但未料到老天会施予所谓恩惠,此刻倒是有那么几分运气。睆小倩躲身,以免被鬼差瞧见,暗潋气息,周身形成半透明结界,以免外泄气息。
鬼差疑惑打量着四周,心头觉着有丝怪异,却又说不上来。稍稍摇晃几下头,打消念头。鬼门近在眼前,便对新鬼多加催促。
一鬼差将手中锁链交付另一鬼差,只身上前来到鬼门前,左手拿着坟灵棒对着鬼门有节奏地敲了几下,每一次都发出不同的声响,时而尖锐,时而低沉。门那头传来同样的声响,鬼差向后倒退几步站定。四周阴气越发浓郁,寒气更甚。
新鬼不安,眼见鬼门欲开。若是踏进这鬼门,除了轮回投胎,便再无法出来。他尘世未了,心中执念颇深,若非如此,又怎会做了幽魂野鬼。
心中恐惧,挣扎着便要往回走,手上锁链牢牢束缚,怎容得他有半分余力,终是徒劳。
鬼差拽紧锁链,脸上的表情一成不变,五官平整得无一丝波澜,稍稍制住新鬼的动作。“都到鬼门关前,还想逃。”轻轻一拉,锁链禁锢更紧。
鬼门缓缓打开,一种沁入灵魂的寒冷之气迎面扑来。睆小倩手指匆匆结印,抵御着寒气。恍惚之间,鬼差早已挟着新鬼进去,鬼门又缓缓关上。
睆小倩凭身而起,运转灵力,闪身钻进鬼门里去。瞬间探寻藏身之处,可是入目之处,空无一处可做避身之所。灵力空耗许多,在众多鬼差面前显露身形。
突兀地出现外来生灵,众鬼差难免竖起敌意。想来鬼狱存在之久,除却五百年前那次,也从未有妖胆敢硬闯。纷纷手持坟灵棒,为首鬼差对着睆小倩喊道:“什么人?竟敢擅闯鬼门。”
坟灵棒虽是鬼狱中最基础的灵器,却是拥有束魂之力。睆小倩虽然灵法高深,但毕竟此刻灵魂脱离身体,自身的灵力也就受到限制,尚不能用其十分之一。又遇上这处处限制魂魄的灵器,可谓狼狈至极。
睆小倩暗语一声“不好。”如今身形泄露,被鬼差所围困,心中莫名一紧。己身为魂,不敢正面与坟灵棒碰硬,只手向后,反握由灵力聚集而成的利剑,冷漠扫视,周身散发一种令人敬畏的寒气。
鬼差相互间张望,由心底而发的一种恐惧感令他们都不敢轻易上前,只是将睆小倩围困,直到为首之鬼一声令下,众鬼差一扑而上,挥舞着手中坟灵棒,对着睆小倩攻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