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茫大草原，有个马车夫，将死在草原上……”
2000年7月19日晚上，我和李忠在内罗毕小赵家里唱卡拉OK。
中国的电器尤其是能够让人自娱自乐的录像机、VCD机，很早就被带到了东非洲。在远离故土的时候，用录像机集体观看中央电视台的春节联欢晚会，是当时出国务工、承包的大量中国人最大的精神享受。后来，中央电视台国际频道覆盖到了世界上大部分地区，这个问题就轻而易举地解决了。平时，中国人在自己的简易工棚，或者房舍里，高歌一曲，又是难得的一景。
李忠在小赵提供的一大摞VCD碟片里，居然找到了那首俄罗斯民歌。他已经给我多次谈起这首深入到他骨子里的歌曲，在成都，在达累斯萨拉姆，在坎帕拉，我不知道这是一首什么样的歌。前些年和李忠一起在阿鲁沙项目经理部工作的胡祥勇，和他的妻子小冯也在今天晚上的聚会里。他们小两口告诉我：李忠的歌唱得很不错。
果然，随着从中国带来的VCD机无声无息地转动，屏幕上映出俄罗斯大草原风光，李忠又唱起了这首如诉如怨的俄罗斯民歌。我看见他那么专注严肃和投入，一定是沉浸在对于在阿鲁沙、赛伦盖蒂大草原上的艰难岁月的回忆之中。
我知道，那是一段不堪回首、难以忘怀的日子，那是一段中国男儿的杜鹃啼血、含辛茹苦的日子，那也是一段超常规奉献和付出的日子。
现在，任何一个人都难以设想，他们当时是如何熬过来的？
我，一个中国地方电视台的编导、记者，一个与李忠同样经历了中国的三年自然灾害、文化大革命和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等等阶段，在邓小平改革开放大业中读大学，进电视台的同时代人，尽管也在1995年12月去采访拍摄过阿鲁沙项目经理部和赛伦盖蒂大草原上的几个旅馆工地，我还是难以设想，他们的内心和情感在当时是何种轨迹！
一个人在孤独的赛伦盖蒂大草原上，驾驶着越开越破的越野车，来回就是近千公里，而且其中大部分道路连我们中国山区农村的机耕道都不如，漫天黄尘，一望无际，除了广漠的大草原就是低垂的蓝天白云，还有就是那成千上万的或者凶猛或者温顺的野生动物，一个人在那里面要有多强大的精神信念来支撑才够呢？
李忠曾经说，不要把笔墨对准他一个人。
我知道他是个只知道奉献，还没有得到回报的男子汉。
我也知道，在茫茫大草原里，在成千上万的野生动物面前，不仅仅是李忠，还有许许多多的中国热血男儿，他们在精神上都同样经历了巨大的恐怖、莫名的悲伤和顶天立地的自豪感的交织。他们是人，是青春年华的男人，是中流砥柱的男子汉，是普普通通的电工，是普普通通的木匠，是慈祥的父亲，是温情的丈夫，是孝顺的儿子，是顶梁柱一样的兄长。他们在奉献，但是，他们一直默默无闻。他们把内心的情感和遭遇深深地埋藏，他们只是在日益趋向黝黑的脸孔上面，挂满了难以言说的沧桑。
李忠，朱凤鳞，童杰，陈家禄，尹书涛，苏德模，刘临川，向蓁，谢文华，许成伟，冯剑峰，谢觉光，吴文修，熊毅，胡祥勇，兰水清，罗勇，刘有全、陈明国，叶健壮……
还有许许多多我没有采访到的、淹没在中国这个茫茫人海里的他，他，他……
但是，我还是想知道，在孤独的大草原，他们是为什么奔忙？
谁在孤独的草原放歌和流泪？
为什么放歌？
为什么流泪？
非洲大草原上，疾病很多。其中最凶险的要数昏睡病、艾滋病，不容易染上，当然，一旦得了，就只有送命了。他们当地普普通通的，对于中国人来说，就是伤透脑筋的黄热病，丝虫病，血吸虫病，还有那个疟疾，也就是四川人说的“打摆子”！
至于毒蛇猛兽，各式各样的飞蚊爬虫，更是让人心惊肉跳，防不胜防！
在赛伦盖蒂旅馆工地上，中国工人和当地黑人都在如此凶险的环境下生活和工作，得病的，自然是非常的多。在施工的两年中，有三个黑人得了恐怖的脑血热，属于疟疾中的一种，一旦发病，很快就死！救都来不及！据尹书涛回忆，那三个黑人都是招工进来之前就已经被传染上了，突然发作，立刻死掉！很是吓人！
赛伦盖蒂旅馆工地上有医生，请的当地黑人医生，他嫌条件太艰苦，没有干多久就离开了。所以，陈家禄、尹书涛一旦发现有人病了，立即送出去。西边一百多公里外的木索玛，有中国山东医疗队，那里是克拉威娜帐篷旅馆工地和赛伦盖蒂旅馆工地的唯一希望所在。
在赛伦盖蒂旅馆工地上，陈家禄全面管理工程施工，尹书涛作为副手，经常出去和公园管理当局，和附近的村镇打交道，或者出去招工，或者出去采购。
这是1995年5月。
有一天晚上将近12点，尹书涛从木索玛出差回来，跑了几百公里，招了些工人，买些吃的，顺便买了些木工材料。他刚刚洗完澡。听见门口有人。
陈家禄踌躇再三，还是推门进来：“老尹，有个中国工人痛了好几天了。时间长，怕出问题，不处理不行！”
这个工人已经在床上躺了好几天了，光是输液，高烧不退，情绪悲观，甚至于有点绝望，老是担心能不能活着回国！
陈家禄着急，万一出事情，中国人的性命问题，负责任是一回事，怎么好给国内交待？
“几天了？”
“三天。老尹，是不是把他赶快送到木索玛去？”
“送！马上！”
尹书涛穿好衣服，出门就和陈家禄、罗勇把病号抬上车，叫黑人司机和罗勇一起把他送走。
那里知道，刚刚送走不到一个小时，工棚里的中国工人又来喊：“陈经理，尹经理，老张不得了罗！”
“什么事情？”陈家禄问。
“老张喊肚子痛！不得了，在床上打滚！”
“怕是急性阑尾炎哦！那就着了！”
“我们去看看。”
陈家禄和尹书涛赶紧去老张房间，只见他满头大汗，用手捂着肚皮，在地上翻来滚去的叫唤，表情痛苦！
当时工地上已经没有小汽车了。还有一部15吨的大卡车，是旧车，连挡风玻璃都被撞烂了！在当时的大草原，正逢雨季，没有挡风玻璃如何能够出去？没有办法，救命要紧，还是只有开出去。所有的中国人和黑人都围着汽车忙个不停，找了床毛毯把老张裹起，扶上驾驶室。
15吨大卡车就晃着两支利剑一样的灯光，钻进山下的赛伦盖蒂丛林之中，消失在三更半夜的，恐怖的，阴森森的，让人毛骨悚然的大草原里。
陈家禄目送着老尹他们，心头是一阵一阵的难过：“老天保佑！”
后来，这个老天不但没有保佑，反而哗啦哗啦的下起大雨了！
“糟了！老尹他们糟了！”
陈家禄在凄风惨雨中，硬是睡不着，半夜三更的，按照约定，几个工地的对讲机都已经关闭，喊不了话。把个陈家禄急得在工棚里团团转。这个如何了得？他甚至于有点后悔了，不应该让老尹他们三个人就这样出去，汽车连个挡风玻璃都没有，人被吹坏了怎么办？汽车如果又陷进泥潭里怎么办？被动物围困了怎么办？叫天天不应喊地地不灵啊！应该我和他们一起去的！
第二天早晨，陈家禄就到处联系。
他先问山东医疗队，那边对讲机里回话，说没有看见老尹来。
陈家禄当时脑壳一下子就发晕了！老尹和病人，黑人司机，有个三长两短，路上又危险，如何得了？
他马上问苏德模：“苏老师，你看见老尹他们没有？
“没有看见啊！”苏德模回答。
陈家禄已经带着哭腔：“他们汽车挡风玻璃都没有啊！人都要吹死！你一定要派车去找他们！求求你，苏老师！”
陈家禄把对讲机一丢，眼泪就直往下流！
离开赛伦盖蒂旅馆工地有十几公里，石头旅馆旁边，是公园里的热气球公司（Serengeti Balloom Safaris Ltd）。这个公司的生意极好，每天早晨六点半就把客人搭上热气球，在赛伦盖蒂大草原上空飞行两个小时，在野生动物栖息的丛林、草丛上方细细观赏。大约九点钟，然后降落在石头旅馆附近的草原上，来自欧美的游客愉快地在大自然的空间里享受标准的西式早餐。（参见图片）他们坐在洋槐树下，喝着咖啡，品赏着东非洲早晨的良辰美景。据我所知，每一个游客乘坐一个小时的费用是好几百美元。起码2000年的标准是每个人375美金，合人民币大约是三千多元。
尹书涛有位英国朋友，就在这家热气球公司工作。
当时，伸手不见五指的大草原上，已经开始下雨了。将近两百公里的荒原路上，除了动物，就是野兽！
尹书涛找到他：“我们这个样子开出去，起码被吹死！而且大卡车万一陷进去，根本就动不了。推也推不动！能不能帮助我，换一部汽车？”
英国人看见尹书涛他们这个样子，二话不说，就把他们拉帐篷的大皮卡车借给尹书涛。这皮卡车是韩国出产的。前面可以坐四个人。尹书涛把病人弄上车，还是他的黑人司机开车，迅速向木索玛方向开去。
大约在半夜三点钟，皮卡车还是陷进了泥潭中。
尹书涛，黑人司机，赶紧跳下车，用石头顶，想快点开走。一个是附近有动物，还有病人也危险，耽误不得。
他们一直整到天亮。
雨基本上停了。路面还是稀的。
陆陆续续，有几辆观光车路过，看见这个场面，大家不约而同地停下，用钢绳捆住，越野车一拉，出来了。
尹书涛向他们道谢之后，就带着皮卡车慢慢地、小心翼翼地开到了木索玛。
病人一进山东医疗队，医生马上就进行抢救。医生都是从山东省日照市来的，和赛伦盖蒂大草原里的四川人很熟悉。他们说，好危险，病人差点就没救了！
在这个过程中，赛伦盖蒂旅馆工地上还没有得到一点消息。
“老尹他们出去，简直生死不明！”陈家禄在对讲机上告诉李忠。
李忠听见这个消息，也紧张万分。李忠就马上决定，用阿鲁沙项目经理部唯一的越野车“陆地巡洋舰”，叫许成伟开进赛伦盖蒂野生动物保护区，沿途寻找。
……
赛伦盖蒂旅馆工地此类事情不少。
陈家禄他们进去的时候，带了一部国产的东风车。在大草原那种坑坑洼洼的泥土路上颠来簸去，再好的车早迟也会整散架！汽车一旦坏了必须马上想办法修好。否则，工地上很快就会没有吃的，没有喝的，工程也要受影响。在一万多平方公里的大草原里，工地之间相隔那么远，没有汽车，发生类似生病救命的大事情就只有喊天了。我们的国产汽车又不争气，只知道在国内使劲赚钱，还没有多少国产汽车大规模地打入国外市场。大都满足于在国内保护下的暴利，无所用心，无所谓，反正，国家出钱造汽车，国家又出钱买汽车！世界上到那里去找这么好的事情？当然，国内的通讯产业更加划算，从老百姓包包里掏钱来建设通讯网络，还要老百姓每个月交钱才可以保证使用。否则，就是停机威胁！话费涨跌没有老百姓发言的机会，少一分钱就不开通！不明不白的话费，列出来你就得交！没有商量！。
话说回来，在东非洲你就很难买到国产汽车的零配件。
尹书涛知道是卡车的变速箱的一个轴承坏了。他只有找个车出去，给人家支付点汽油费。从克拉威娜帐篷旅馆工地附近出去，还有四十公里，往右是木索玛，往左更远是坦桑尼亚的重镇姆旺扎市。到了木索玛，他就搭当地黑人的公共汽车到姆旺扎。那边路途更远，但是零配件可能齐全一些。尹书涛到了姆旺扎，找的是三菱车配件，哎，一下子就对上了。
离开赛伦盖蒂旅馆工地时，尹书涛就说好，让陈家禄安排皮卡车来接他。他在崩达镇上等了很久，没有看见来的汽车。尹书涛就去找认识的崩达镇上的熟人借车。熟人说，可以把你送回克拉威娜帐篷旅馆工地。尹书涛回到克拉威娜帐篷旅馆工地，就给陈家禄喊话。陈家禄告诉尹书涛，汽车已经出去了，没有碰见，肯定又出事情了！
果然，来接尹书涛的汽车在半路翻车了。汽车完全报废，黑人司机成了植物人！虽然是办理了保险的，也还是留下了遗憾。
他们曾经在赛伦盖蒂里面，搞过一次特殊的汽车展览：全部是翻的车，报废了。有业主的汽车，有大使馆的汽车，都是越野车，兰德·罗瓦，沙漠王子，陆地巡洋舰之类。出了事故，停放在陈家禄工地里，听候公园管理当局处理。公园里抢救，救车，都是要给钱的。出了事故，你也得给钱，人家出来也是为了救车。
平时的尹书涛，老爱在头上缠上彩带，有些人不理解。尹书涛就说，红色的表示安全，吉祥物，保佑不出事情；黄色的，保佑不生病。开始，大家伙还觉得这个尹书涛神兮兮的。后来，大草原里事故越来越多，众人都说要学老尹，还是找点红布带来拴起，可能是驱邪的！其实，这是明显的心理作用。确实，当时是有点草木皆兵，必须随时警惕。
还有晚上回工地，沿途都是动物，狮子，大象，都很威胁人。当然，大象一般不伤害人，但是它平平常常一个小动作，轻轻地动你一下，就受不了。看见大象在你面前卷树子，大象的概念和狮子不一样，它是直线前进的，有任何东西挡道，拨开就是，扯了就是！习性如此：你们不要防碍我！但是，大象在大草原上，并没有扮演“王”的角色，实际上它很温顺。但是它的行为方式就是巨大的，它做那些动作，人就只有躲远点。
尹书涛在白天遇见过一群大象。大约有三十多只。尹书涛看见大象过来了，就赶紧倒车。大象好象也发现有个东西在移动。它要过路，谁也不能挡道！这是最关键的一点！我过还是你过？三十多头啊，排山倒海的就压过来了。
尹书涛赶紧又退了很远。
轰轰烈烈，地动山摇，大象群过去了。
在阿鲁沙项目经理部，胡祥勇就对谢文华说：谢大姐，哎呀，说起你们两口子在一起，还当不了我们单身汉，李忠一个月才只有几天在家里头！
谢文华只有苦笑作答：没办法！
谢文华清清楚楚，李忠是总经理，李忠是消防队，李忠是出气筒，李忠是受气包，李忠是特殊材料做成的人，李忠是翻译是谈判专家是熬夜能手是卡拉OK高手！
每一个月，李忠要进去好几次。他从阿鲁沙开车进马尼亚拉湖旅馆工地，上恩戈罗恩戈罗火山口旅馆工地，远赴赛伦盖蒂旅馆工地，最后到了距离阿鲁沙四百多公里的克拉威娜帐篷旅馆工地处理完事情，标标准准的一个救火队员，往往还要连夜连晚的赶回阿鲁沙项目经理部！
白天喊，白天到，晚上喊，晚上到！
李忠是个亡命徒！
李忠完全是在透支他的青春和生命！
李忠曾经对他家人说，生来就是作贡献的！
但是，李忠天性乐观，尤其是擅长唱歌，用唱歌来挥发他那青春的汹涌澎湃，用唱歌来咏吟挥之不去、用之不竭的生命活力！
李忠能够唱歌，可以从“天上布满星，月牙亮晶晶，生产队里开大会，诉苦把冤伸”，文化大革命年代的“知青恋歌”，一首首地唱到“十五的月亮”、“春天的故事”！有一次，他一个人进山，看着满目荒原动物多，不知道为什么会被命运安排在这里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尤其是唱到《再见吧，妈妈》，想起在成都的父亲、母亲，兄弟、姊妹，年幼的女儿。唱着唱着，泪水就止不住地奔涌而出，歌声变成了哭声。
“没有钱，泪汪汪……”
歌剧《洪湖赤卫队》中的唱段，恰切地反映了当时李忠的处境：没有水，没有吃的，饥渴交迫。他有先令，但是，方圆一万多平方公里的大草原里，也买不到吃的呀！如果能够碰见马赛人，那还可以想点办法，大多数时候，连马赛人的影子都见不到一个！
他回来给谢文华摆，尽量轻描淡写。
“没啥子！真的！”
多愁善感、一往情深的妻子，边听边流泪：“李忠，你是命苦哦！何必要这样？”
“我不跑，谁跑？我不下地狱，谁下？嘿嘿！”
“嘿嘿！”
还有一次，李忠进山，刚刚过了蚊子村，在快到马尼亚拉湖旅馆工地时，和洪水遭遇。滔滔洪水裹夹着泥沙，浊浪翻滚，迅速漫过简易的小桥，把李忠困在一片汪洋中的高地，成为孤岛。李忠是进不得退不能，居然就被困在了汽车上。
他东翻西找，汽车上只有几个香蕉。
李忠就整整被饿了一天！
“进去的路太烂了，我都不好形容。几乎没有路！如果说有，那就是搓衣板路，棉花路，坑坑路，泥泞路……”
如果我们能够超越时空，如果我们能够在高高的上方俯瞰赛伦盖蒂大草原，我们眼前的场景就是这么简单而且冷酷：
孤独的大草原，一个很小的人影，一辆如同小舟一样的越野车，在一块四面被肆虐的滔滔洪水包围的高地上，狂风大作，黑云翻卷，东非洲特有的洋槐树、骆驼刺都在无助地随风摇摆。平时傲然于大草原的万兽之王，雄师，大象，还有机灵的猕猴、狒狒和大猩猩等等，已经不知道躲到那里去了。原野上的鲜花已经被摧残破败，仿佛天尽头也看不见何时才会消退？
苍天在上，一个来自中国四川的男子汉，就这样无助地困在东非洲的大草原上？
这是他的滑铁卢？
不！
他没有滑铁卢！
他最多只是等待。
尽管这样的等待是不可预见的。
莫测高深的苍天，反复无常的苍天，变幻莫测的大草原，包容一切的赛伦盖蒂，其势汹汹的大洪水，……来自李忠的，仍然是那些永远唱不完的革命歌曲。
也许，他唱的是《黄河》？
“风在吼，马在叫……”
他从母亲河那里获得力量和耐力？
我不知道。
我幸运，我后来只知道了：
谁在孤独的草原上放歌和流泪？
李忠和他的战友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