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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和小北再次触碰,苏沫颜觉此次周庄不虚此行,半夜兴致游河,小北便花异常多时间寻船,因夜里不许游船,又花费钱财体贴老板,捏自个儿手,笑眯眯看半晌。

“颜。”

小北从她手抬起脸,“你说水里折上来光好看,我说你比水和光都好看。”捻她头发,娴熟地选一绺别耳后,这感觉像黑暗里摸索火柴,划一根亮了,没待看清又熄灭,但至多这一抹,心里景色看眼真切,多少那么回事。

苏沫颜突兀,听这话呆了一呆,忽然明白,“我好看,那是因为小北喜欢。”大波浪发散到水里,水珠落在脸上,痒痒去抚,揉小北肩,“再往前划?咱在一地方停得久了。”说时往看,小北已起船尾摇浆,“心有默契,可不劳催叨。”

“你是我的!”

船行出段路,小北说:“我想,——颜我要娶你。”

苏沫颜抚他没有剃掉胡须,“娶我!”喃喃笑,“我一直都在你身边。”

小北抱她,好像两片风雨中落叶,他手掌透出跟苏沫颜体温样儿温度,依偎,亲吻。他的吻落在苏沫颜眼睛、脸颊,从脖子一直到心跳加速胸口。

苏沫颜觉身体滚烫,尤其小北体内野兽,它的出现让自个儿跨坐他身上,如同被一匹骏马带着,不知什么时候随这频率颠覆。船周边儿泛开涟漪,让沿岸爆起一溜溜水浪,面前是悠长没有尽头水路,一切掩在暗里。

“颜——”

起伏里小北紧紧揽住她腰,头脑中调来兴奋,是前所未有频率。

苏沫颜像踩到云端,随船一下下起伏,好像生死边缘徘徊,一阵身体带来痉挛,当痉挛扩散全身,立时同烟火冲上最高点爆炸,失声叫他,“小北,——小北我要死了!小北我恨你,小北我爱你!”

小北精神上折衷,人一旦折衷就相当于隐身,听她叫唤,心里美直逼上来,“爱我还是恨?你先给个准儿。”

“爱,——你真行。”苏沫颜抒气,“你玩女人玩得真好!”

“那也未见得。”小北对她笑,“主要是你,如果换别的女人,——你身子美,很一阵儿吸引我。再休息会儿,眼瞅四点该天亮了。”

苏沫颜听他话,当真独行者旷野恐怯,他爱的仅自个儿身子?竭力搜罗话,“问你一事儿,你如实说,骗我就再不理你。”淡淡笑,“你爱我多过爱我身体,还是爱我身体多过爱我?”在她眼里,情欲和爱情相辅相成,双方都有存在价值。譬如情欲,它存在理由即男欢女爱,自己想要了,小北便施与欢乐,然这欢乐把两人纠缠太紧,于是蒙蒙撞到爱情。爱情像不定期病毒,时刻潜伏身体里等待发作,所以找个可以倾心和能给自己性高潮的男人是性生活最完美选择,尽管任何选择都具备性爱和幸福,但不同的性福体验不尽相同,爱与欲拆分,平白耗女人直觉。

“爱你身子,但更爱你。”

小北这说法起了作用,苏沫颜想自己是文静后他第二个吃掉女人,他爱惜自己身子,当然也无可厚非爱她,模糊糊笑,“我以往心不甘情不愿,还真没这么舒服过。你说爱我身子也爱我,我信了,男人本色不是。”

小北抱她,“女人是需要高潮,要没有,那铁定归男人的事儿。有个笑话,说一读博士的人带小姑娘回寝,晚上过夜,叫声声振林越、响遏行云,结果N多博士起床,第二天立马掀起返乡探亲高潮。说这不为别话,就是男人没有不行的。记得当初?文静跟床上叫特卖力,你说听她声音你也兴奋了,全不是女人听女人声音好像左手摸右手,连窃听欲望都没,你们不同,是闺蜜,亲昵无间那种。”

苏沫颜笑,坐起穿衣服对水扬叹,“你待文静和我,点滴我都记着。文静放任咱俩,她话你忘了我倒没忘,要断就断了干净,不要再提以往。”严重的沮丧感,过去画面在脑子里晃荡,怎么也不能静止,看眼小北,是张五官不清幻影的脸。

147

文静整理新买物饰,复沙发上坐会儿,忽听楼底下笑,妨不住也笑起来,“听若柯说,昨儿半夜小北和颜,——到现在还没起哩!下午赶回北京,多少他俩儿在周庄把梦睡结实。咱下去吃饭,可不打搅。”

江涵看她裹腿上短裤,左膝上粘长长一根发,是迫她做爱留下来遗迹,应节儿说叫证据,不由笑笑。

安若柯一夜不怎阖眼,才阖眼便恍惚提不上劲儿,愁眠无处寄托,不知哪儿文静淘两副麻将,打麻将适应潮流,风行之广堪称国技,算上店老板娘,人数凑成一桌。江涵才下楼,下边儿已忙开打第六圈。

“正好——”安若柯让他席位,“我抱怨犯困,你来就先替几圈。”迷糊糊盹会儿,偏不巧起风,凉阴阴匝人,又醒了。看江涵摸牌,来回红中白板,不由想起红中是白板门框里门神,动嘴唇笑,跟服务生拿毯子蒙头,是一股无法遏制倦意,像潮汐席卷,顷刻再陷睡里。

文静看她,俨然迷途人醉生梦死,畅忆半晌,呐呐说:“多久了?忒辛苦她诶。”“是辛苦。”向琳挤眉眼,“一宿没睡,可不辛苦来着。”

“不是。”文静说:“以前我们讲笑话,有个放浪形骸的女人,她给自个儿男人戴绿帽子,久而久之得胰腺癌,得胰腺癌不外乎两种,一是遗传,二是性生活泛滥,她没有遗传病,那多半是第二个。说起来奇怪,都把这话玩笑,唯独若柯当真,她监督大伙儿做爱,干涉姊妹自由也不知道,旁人都在郁闷,她还觉着奇怪,就这点事儿,有什么好气?这大概跟她职业相关,医生嘛,多少听癌症都会犯怵。她不愿我们性生活泛滥,所以无端端把笑话当圣旨,虽监督徒有虚名,可一上心,七八年便耗过去。我说她辛苦,是说她待咱感情。有见她恋爱?反正就这么过来了。”

江涵出牌很快,又运气极好,文静还说往昔,已自摸两把,店老板娘说他,“你好手气,这么好手气,最有赚钱本事。常说手薄不容易赚钱,或者赚到也守不住,几乎没有来源。我瞧你手,当真应了这话,你掌丘肥厚,尤其太阴丘,全说你精神或物质方面富裕,非但如此,便子孙也很昌隆。”

“什么掌丘?”向琳问,“是手?”

“掌丘是掌上隆起来肌肉。”店老板娘说:“好比女人胸部不叫胸部,叫乳房,是术语意思。掌丘在第二火星丘下方,看它顺序就是从手掌中心的火星平原开始,然后木星丘、土星丘、太阳丘、水星丘、太阴丘及金星丘。”

“我不信这些。”江涵笑,“这是算术还是相术?”

“怎么不信?”店老板娘出牌,把烟向身旁梅花一丢,那梅花开得傲,烟卷儿窝在花瓣里,一霎时烧黄一块,遂说:“瞧你被生命线包围手掌,就是拇指和食指形成顶点划下来那线,那右侧叫金星丘。这个丘的人,无论对父母、爱人或者朋友,都能真情付出,同增的,也能得别人施爱。听同桌廖小姐说,你们是夫妻,那可不就得别人的爱,难道不准?”

江涵夹指尖上牌出了汗,文静看他,“我觉老板娘说挺准的,可不得着我的爱了?”

“回去。”江涵说:“回去咱就结婚!”

安若柯晚起惯的,四点钟梳洗完毕,闻香味儿下楼,那时牌局方散,苏沫颜促小北酒席。文静斜身子把麻将掳起来,脱鞋上到沙发,有一搭没一搭丢盒里。

向琳见她,“你几点睡的?不知道耽误航班?”

“是吗?”安若柯解大衣纽扣,“改签还是?——水乡养人,多住天也好。来这没怎溜达,我这会儿刚醒,还犯迷糊,一会儿趁夜里转转。”

“哪儿就夜里?!”苏沫颜抹门铜把手,“夜里回北京不知道?——你还想玩?”一绺发垂下来,跟鼻尖儿扫来扫去,安若柯说:“不碍的。下次玩也一样,这两天整好累。”

苏沫颜笑,奇怪之余,安若柯为什么这么累。

文静一个人在厨房间站会儿,等江涵来叫她过里间吃饭,吃完上到屋里,一个人发呆。瞅窗外,是块四方草坪,冬末春初没怎修剪,洒上些雾,白蒙蒙另类。正看着,楼下游廊苏沫颜出来,文静看她侧影,嘴角掀腾,一点面部表情也没,要招呼,小北亦步亦趋跟进来,听着说话,忽明白一晌午走神就吃饭也三心二意,罪魁祸首是江涵:回去,——回去咱就结婚。

文静突然不愿看下去,微微低头,抠下巴收了注视目光。转身下楼,江涵拐角上来,见文静,从口袋掏个小盒递她,“晕车丸。”

“我不晕车。”

“你昨儿受凉了,吃了保险。”

文静无法,接过手侧身出去,江涵又颠颠跟下来,“你叫颜、若柯,咱整理下该走了。”斜睨矮桌上茶杯:“水,满的。你把药吃了。”头挨着近,热乎乎气喷到文静乳房。

车没进上海郊区就老远停了,磨近凌晨,才打面包车去机场。这车较之前载文静、苏沫颜去北京德云社那车还差,甩一巴掌,能起半米高扬灰。

安若柯气得要骂人,然怕司机使绊,愤愤皱眉,一声不吭。

文静担心自己要生鼻炎,车小气闷,也闭口不语。叮咣车响,听声音好似雪球耳边滚过,不见消退,反轮廓愈滚愈臃肿。苏沫颜攀她手,迷糊糊听几声猫叫,细若游丝,往脚边儿看,确是只猫。它看上去毛皮脏得辨不出色,似乎是野猫。

“你车上怎么有猫?”

苏沫颜看它吃自己掰下来饼干,问司机,“这猫是你养的么师傅?”

“是啊。”司机说:“前些天拉货,无缘无故多只猫,撵几次没走,就随它窝着,也讨个人气。”

苏沫颜拿手逗它,它温顺在自个儿脚边睡觉,任手指揉擦,一动不动,乖得像个孩子。捧到膝上招呼小北,小北竟摇晃里睡了,笑一笑,不觉抱猫发呆。

打周庄回来,江涵费时和家里适应,父母点头,应承男大当婚,说找个时候,上女方家里认门。文静觉生活也就这样了,无风无浪,况且江涵顺从,决不罪及妻孥,是典型好男人,遂答应他。但姊妹得悉数到场,应往先一起嫁人誓言,然佳琪、子寒澳洲之行渺无音讯,想得心烦,抱江涵手失眠。

明天一早,给苏沫颜甩个电话,领江涵奔重庆老家。

文静近家情怯,她觉回家并不像想象样儿简单。回去怎么说?爸,妈,我要结婚了!还是爸妈,女儿有意中人了?嫁人虽非离开,但多少变作模式,一个本子,一个印章,待以后再回家,便像半生东西回锅,要煮一会儿才熟。

廖翁看跟前江涵,赞赏之余过份懊恼,怪文静冒失,拉进里屋,“我跟你妈尽了父母责任,替你攀过张家孩子,你没要。这次你自作主张,好呢,最好没有,坏呢,将来怨不到爸妈。你给我明话,你要定了,改明儿聘金我就收下,你要是不定——”

“定了,定了。”文静说:“爸你宠我,是不是舍不得我啊?”

廖翁笑,“鬼孩子,——不知他家什么营生?有钱没钱?你也是,事先没个招呼。”

文静正背身沏茶,听说话,便停下来,“他自己开的公司,——爸我不是为他钱才跟他一起,不过他家殷实,应当有钱罢!”

“你这孩子——”廖翁说:“第一次给你相亲,周家是有钱的,后来张宪之,他家也顶有钱的。这次你自己选,那江家自然差不到哪儿。无论如何,你婚事解决了,只要你觉着好,爸绝对支持你。”

“爸!”

文静撒懒,手机响起来,瞧一眼,是颜,摁接听键,“想我了嘿?我在家呢。”

“文静——”

苏沫颜听她声音,眼泪顿时忍不住了,沿着墙,身子慢慢斜下来,“小暖,——子寒她,佳琪、——佳琪,你回来啊,她们要死了!她们就要死了!”眼泪像泉水样儿淌,哽咽得说不出话。

文静说你别慌,说明白怎么了,跟廖翁比手势,才出去走廊,安若柯撕心裂肺的哭立马传来,那哭声是文静从未听过声音,凄凉的,高高的回荡在重庆天空。苏沫颜也跟着哭,已经说不出完整话了,语无伦次说:“小暖死了,——大姐把周伟健杀了,子寒在医院里。”

文静想什么都不去想,可难过像抽搐样儿漫过全身,“颜——”小声叫她,可立马发现自己声音比鬼叫难听,又小声,又抖啊抖的。

“姐——”苏沫颜一边儿哭一边儿特小声地说:“你回来啊,——文静你回来啊!”

文静脸红得像胭脂,眼圈儿也红了,定了定神,“我回来,马上就回来。——你跟我说,——你别哭,你跟我说到底怎么回事儿啊!”

苏沫颜有几百句话想说,伤心到极致,反一句说不出。

文静不等她开口,拽江涵就走,跟廖翁喊,“爸我回北京了,有事儿。”钻出租车里,随手带上门。苏沫颜哽咽,“实则大姐、子寒去澳洲,水水打电话来,当夜小暖就死了。她拔了输液管,早上医生发现时候人已经没气了。”

文静听着,眼泪又往下流,江涵看她,见笑得勉强,不由紧了紧她身子。

“曾几何时,小暖不止一次告诉我,倘将来不在了,就她骨灰也得一道儿跟礼堂去,但彼时我仅希望大伙儿幸福,没想她不见了是自杀了。她说打和小北有暧昧后就精神分裂,我是信的,不想她在这不多的言语中埋下伏笔,这是我没料到的。”要续话儿,忽觉心口有的没的疼,“——多说有什么用?还是少说几句,等你回来。”

文静闭眼睛躺下去,摸江涵脸,一会儿鼻息调匀,像睡熟了。

江涵理她头发,看出文静用最大努力控制情绪,知她不愿现在哭,略微窘,但也轻笑说:“出什么事儿了不能解决?跟我说说。”

文静摇头,“我哭时不问,也没安慰一句。好容易忍住不哭,你又问,我又想哭了。”“谁的电话?说什么了非得哭?”

“我偏要哭,偏要哭!”

文静顿高跟鞋,“小暖死了,真正的不告而别。你当我矫情,我偏要讲讲明白,她死了,她死了,她死了!”说着眼泪夺眶而出,江涵心痛,抚她肩,又叫推开,“大姐也死了,——子寒,子寒怕也死了。”

江涵听她话徒乱人意,像参禅,每句话暗藏机锋,喃喃说:“不碍的,文静没事儿,文静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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