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者听闻戚梓七竟要再买一件云烟衫,大喜过望。忙道一声:“好嘞!”,便兴冲冲地去取了。
梨儿无奈道:“小姐,等会回去,桃儿保准比奴婢还心疼!”
戚梓七嗔怪道:“别跟我说你们心里不欢喜?”
梨儿倏地红了脸,嗫嚅道:“欢喜是欢喜,只是奴婢们舍不得。”
戚梓七笑道:“没出息,将来还会有更好的。”
姜玥婷在一旁,听得一愣一愣的。心道:这戚梓七的母亲何时这般疼她了,又不是亲生,怎的会给她这一大笔子钱?!
说话间侍者已经归来,陪笑道:“小姐,衣裳都已全数包好。”顿了顿,又腆着脸道,“不若小姐再看看别的,咱们这儿有大师傅新制的朱雀芙蓉衫,是用羽缎作的里子,霞影纱作的外衬,每朵花纹均用了盘金绣法,甚是好看哩!喏,就是姜小姐在瞧的那件。”
侍者竭力推销着,并指了指姜玥婷方向。
姜玥婷猛地一凛,竟是有人要觊觎她手里那件朱雀芙蓉衫!她此番来锦绣阁,为的就是买套华服在十日后的中秋宫宴上穿,只是挑来选去,唯有这套朱雀芙蓉衫最合她心意。只是价格过高,她才一直拿捏着迟迟未肯下手,眼下却被那该死的侍者向戚梓七提及。
姜玥婷早已见识了戚梓七的购买力,不由心下一横,咬牙道:“这件本小姐要了!”
戚梓七见姜玥婷捧着一团银红色衣裙,一副如释重负的模样,不觉好笑,她可没打算要那件什么劳什子鸟衫。
却听侍者陪笑道:“不打紧不打紧!小姐,那朱雀芙蓉衫统共有两套,里厢还有一套哩!奴家这就给您拿去。”说着就要往里去。
戚梓七再度被姜玥婷听到此话后的表情逗乐了,却强装镇定道:“不必,我从不和别人穿一样的。”
言罢,只见姜玥婷与侍者的神色皆是一变。
戚梓七笑点本就不高,差点一个没忍住。她略稳了稳,方对侍者道:“你帮我找一套上等的男装来,我穿。”
“好嘞!小姐您稍等。”侍者复又挂上了笑,乐颠颠地一路小跑着去了。
姜玥婷看了一眼那侍者离去的背影,不屑道:“谄媚的东西!”复又看向戚梓七,留下一句,“你这又是唱的哪出!”便由珠儿搀着,朝柜前结账去了。
侍者回来得极快,手里托着一件月白公子服,道:“奴家想来想去,就它最符合小姐气质。您若是穿这一身儿女扮男装啊,定非把全京城的公子小哥儿们都比下去不可!”
戚梓七微点了点头,显然十分满意,爽快地道一声:“买了!”
主仆二人从锦绣阁出来,见日头已至午时,便想着该去哪里填饱肚子。
梨儿眼尖,忽瞧见街角有人在卖糖画儿,忙道:“小姐,城西的糖画儿做得顶好,不若奴婢陪您先去那边买一支尝尝?”
戚梓七斜她一眼,道:“是你自个儿想吃罢?”话虽如此,动作却是携了梨儿朝那小摊走去。
走近方见那摊头上摆着一个木制小方框,上面放一块经过磨制的大理石板,右边是枚圆形木盘,木盘上画着各式样品图案,还有一支可以旋转的竹箭。想吃糖画的人需转动那柄竹箭,转到什么,老师傅就给做什么。
戚梓七见梨儿早就一副跃跃欲试的馋猫模样,便由她去转。待箭尖儿停稳,那老师傅吆喝一声“得嘞!”,随即以糖为料,以勺为笔,以糖稀为墨,只一会儿工夫,一条栩栩如生的大龙就在他手中活灵活现起来。
戚梓七遥想上一世,那时她还是名小学生,常常一放学就奔去校门口跟大家一起排队买糖画,后来小学毕业了,就再没见过。如今在此地遇到,当真是物是人非!她早已不再是当初的自己,她所在意的人也全都不在了……
“小姐!小姐!您吃么?”梨儿连着叫唤了好几声“小姐”,拉回了戚梓七的思绪。
小丫头举着那条糖龙,两眼乌溜溜地盯着戚梓七。
“你吃吧。”戚梓七不禁有些伤感,淡淡道。
梨儿发现自家小姐不太对劲,不免担忧:“小姐,您是有哪儿不舒服么?”
戚梓七顿了顿,道:“你陪我去山上走走吧。”
她这几日一直窝在书房里写【西游记】,始终坐于那方软垫子上,几乎没怎么动过。现下自己竟这般多愁善感,简直太不正常了!看来她得去视野开阔的地方散散心,定定性!回来后再编个健身操跳跳,否则照这般写下去,早晚得弄出病来。
梨儿不问缘由就说“好!”,只道:“那午膳……”
戚梓七灵机一动,道:“咱们现下去多买些零嘴,随后到山上找一风景绝佳处野餐,如何?”
梨儿一听有零嘴就来了兴致,哪里还管其他,兴冲冲道:“是!奴婢这便去准备。”
此时,戚梓七主仆正租了辆马车,载着大包小包的吃食,穿过城外西面的一片杨树林。先前购置的衣物,全被寄存在了锦绣阁。
此处这片林子,正是戚梓七当日练习飞升之所在。再往西十五里有座虎头山,因整座山远观而去像只猛虎的头颅,故得此名。
虎头山地势险要,左右山峦环绕,再往后几十里便是皇家围场。
戚梓七当日未选虎头山,而是去了城外东山上采药,皆因将军府在城东,就近原则。今日她们去的锦绣阁恰巧位于城西,便顺道儿去瞧个新鲜。
“小姐您看,那像不像只老虎的头?”梨儿赶着车,举着鞭子指着远处一座大山。
戚梓七掀开帘子望去,颇为失望,其实那哪是什么虎头山吖,分明就是【三分靠相像,七分靠想象】罢了,她瞧着还像豹头山、猫头山呢!却不想搅了梨儿的兴致,只道:“嗯,的确很像。”
直至马车抵达山脚下,戚梓七才算明白此山为何要被比作虎头了。
映入她眼帘的是一派雄伟景象,那刀削般的悬崖拔地而起,上顶云天,危峰兀立,令人望而生畏。果真只有万兽之王,才当得起如此!
主仆二人将马车安置隐蔽,方才进山。
由于戚梓七飞升时提不动重物,一干吃食便只能全由梨儿拿着。
二人先飞速前行了一段,戚梓七终不忍梨儿负重跟着自己四处乱窜,便让梨儿停在原地,等她找着了好地方,再回来同去。
戚梓七独自搜寻,效率极高。很快便在某座钟灵毓秀处发现一方石台,石台有卧床般大小,竟横空架在山崖边缘。
立于石台上,眺望远处峰峦,视野极佳。不经意间,有片蔽日之云刚巧飘开,显露的阳光照射在巍峨的云峰之上,霎时峭壁生辉。
见到此番壮丽景观,戚梓七瞬间精神抖擞,管他什么前世今生,能有幸重活一遭就算不亏!
戚梓七此刻心情已然大好,便忖度若是坐在此台上观景进餐,岂不美哉!她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下山带梨儿来此。只是山路崎岖,若她像先前般绕来绕去地飞,还不如从崖壁上直接掠下去来得快些。
戚梓七从石台上纵身而下,才没落几丈,忽听闻有依稀人声?
她甚是奇怪,心道:此处乃是岩壁,只有鸟儿上得来,怎会有人?
戚梓七悬在半空,闻声寻去,果真瞧见一身形颀长之人立于前方崖口。
此人双手复背而立,着玄色蟒袍,袖口处绣金线祥云,因崖口风大,故衣袂翩翩。一看就大有来头,惹不起她赶紧躲。
戚梓七正想悄悄离开,怎料此人乍然回头!竟对上一双漆黑的寒眸,幽暗的眼底宛若深潭,仿佛能将人的心魄全数吸进去。
戚梓七赶紧收住心神,暗道一声不好!
皇甫清琰很早就发觉附近有人,不想竟是眼前这名看似弱不禁风的貌美女子。
此处名曰虎跳崖,是山峰下的一方空地,长宽各九丈,三面环壁,只有一条捷径能达此处,是绝佳的密会所在。若非轻功了得,根本上不来。
方才与炎三密谈之时,他就站在崖口,正对着那条唯一的下路,不曾见到有人上来。可眼前这名女子,确是从他背后的绝壁间现身,看来此女功夫不弱。
皇甫清琰心中计较,身上也没闲着,一个箭步朝戚梓七猛掠过去,一把握住其脉门。
戚梓七只觉眼前一晃,一张棱角分明的绝色脸庞突然放大在她面前。
男子鼻梁直挺,薄唇微淡,透着凌厉的煞气,正居高临下地审视着她,十分阴森恐怖。
痛!手腕被钳制的痛楚随之传来,戚梓七不禁蹙眉。
待看清来人,确是寒意逼人,不怒而威。戚梓七惊得倒吸一口凉气,慌忙大喊:“好汉饶命,我乃戚将军府长女,我爹为国捐躯,只留下我这么一个女儿!你不要杀我!”
想了想不对,复又补充道:“崖上风大,我甚也没听清!”
这时候定然要先自报身份,还好她也算忠良之后,但愿眼前这人能放她一马。
“你是戚朗的女儿?”男子方才的杀意似乎缓和了些许。
“是是是!如假包换!”天杀的!山壁那么宽、那么长,她干嘛非选这边下去?!从这边直接下崖也就算完,她干嘛还要寻声凑过来瞧?!真真儿是好奇害死猫!
“你没有武功?”皇甫清琰松开戚梓七的脉门,收回手,定定地看着眼前少女。他方才的杀意不是虚的,此女在此番情形下竟还能泰然处之,若是寻常女子早该吓瘫了。
看此女容貌不凡并如此心性,莫不又是那人派来刺杀他的?可她却说自己是戚将军府的小姐。
戚梓七不知他困惑,自顾自辩解:“我前些天上山游玩,偶然发现一条隐蔽小径,便找到此处。”
戚梓七说的自然是那条唯一的捷径,她也是方才偶然瞥见皇甫清琰原本站的位置前方,竟依稀有条下路。
“后来听闻有人上来,这荒山野岭的,小女子怕是山贼匪寇,才躲了起来。”说着,指了指自个儿身后的一面石壁,“那后头藏着一块突出的石墩子。”
皇甫清琰“哦?”了一声,又扫了眼戚梓七的雪白衣衫,看不出信也不信,忽道:“如此,你便下去吧。”
戚梓七闻言,总算松了口,当即飞快地朝崖口走去。想不到这名看似冷酷又危险的男子竟这般好打发。
怎知世事难料!
她才到路口,心中便大呼不妙:擦!这哪里是什么下路?分明也是个悬崖,只是不比其他的陡峭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