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梓七正想着该如何应答,忽闻皇甫珊厉声道:“穆小姐,你究竟是何居心?”那穆假仙儿的口吻外人听来温婉,而她却觉得是绵里藏针。故不等当事人戚梓七言语,皇甫珊反倒先冲口而出。
穆熙雯没料到皇甫珊会从中插一脚,随即无辜道:“臣女不明白珊殿下的意思。”问她的居心么?自然是挖苦戚梓七喽!即便是与公主下棋又如何,臭棋篓子就是臭棋篓子!
“不明白?本公主与戚小姐下得来,便是实力一般,而你却要与戚小姐切磋……”皇甫珊说到此处故意停下,似笑非笑地看了穆熙雯一阵才道,“穆小姐棋技一流,名满京城,与戚小姐比试自是必胜无疑。然则戚小姐败了,就相当于本公主败了?你这心思,可深得很呐!”
穆熙雯脸色乍变,慌忙起身,半屈膝道:“珊殿下误会了,臣女不敢!”今日到底怎的回事,为何这皇甫珊一来就处处与她不对付?
张皇后对穆熙雯一向十分眷顾,登时打起圆场来,略显责备道:“珊儿切勿耍小娃儿脾气,人家熙雯又不是那个意思。”说完,又对穆熙雯柔声道,“熙雯啊,你别拘着了,快坐下吧。”张皇后多年来为太子皇甫清璇拉拢朝中势力,穆丞相便是其中之一。加之相女穆熙雯才貌双绝、性子又好,自然是她心目中太子妃的不二人选。
穆熙雯报以微笑,莞尔道:“谢娘娘。”众人见后,均觉其十分识大体。
皇甫珊早知会有此结果,也不在意,只自顾自道:“母后偏心,您怎的只疼穆小姐呢?看戚小姐站这许久,也不让坐。戚小姐晚来,全怪珊儿强霸着她不许走。母后若要为此怪罪于她,那珊儿可不就成了恶人么?”
张皇后轻点皇甫珊的樱桃小口,慈笑道:“好了好了,你这张嘴儿哟!”说完又看向戚梓七道,“你也入座吧,下回记着提醒公主着人过来报个信儿。”
戚梓七谦顺地道了声“是”,便默默踱到离她最近的一处空位上坐下。
张皇后看着戚梓七动作,眼底划过一丝嫌恶,转而拉起皇甫珊的手道:“珊儿啊,你何时与戚家小姐这般投缘了?”以往,珊儿与各府小姐们在一处时,也未见得对那草包有过青睐。今儿个是怎么了?
皇甫珊闻言,似是不经意地瞟了眼穆熙雯,继而对张皇后道:“说出来母后一定不信!珊儿昨日去了聊斋,巧遇戚小姐夺得魁首,确是比之太子哥哥和咱们的【京城第一女】还厉害哩!”皇甫珊虽鲜少与各府闺秀们接触,但在其记忆里,戚将军府的长女是草包一事的确众所周知。昨日从萧婉容处得知那白衣公子便是戚家长女后,皇甫珊简直惊喜若狂。
皇甫珊身为天玺国嫡公主,生活看似优渥贵重,实际上却刻板平淡得很;眼前这群所谓的千金小姐们又个个儿千篇一律、透着无趣,故而若非有特殊事宜,她通常都会离这些莺莺燕燕远远儿的。然而,假扮白衣公子的戚梓七却不意引起了她的注意,此人非但不像传闻中一般草包,竟还是个才思敏捷、能胜过她太子哥哥的绝色女子。从那一刻起,皇甫珊便隐隐感觉,她一直以来的枯燥日子似乎是要变了!
“哦?此话当真!”张皇后不可置信地看向戚梓七。她是听差了么?戚家的草包庶女居然会赢了她的璇儿和熙雯!
皇甫珊扑闪着水灵灵的眸子,笑道:“那还有假!方才满大街都在传呢,这【京城第一女】的名号可是要易主哩!”她此番迟来,实则是大清早随太子哥哥到城外的普济寺,迎鉴真大师去了。而时下最新鲜的坊间传闻,便是她于回程之时听来的。
农历八月十五,是诸国传统的中秋佳节,也是佛教中月光遍照菩萨的圣诞。天玺国历代君主每年都要邀请皇家寺院的高僧,来宫中主持中秋普茶、拜月祈福法-会,以祈愿月光遍照菩萨保佑全天玺国泰民安、风调雨顺、阖家团圆,大众吉祥。
鉴真大师,法号【鉴真】,是名得道高僧,为天玺国皇家寺院普济寺的现任住持方丈。鉴真大师还有一重身份,即当朝天玺帝少年时期的授业恩师。天玺帝一向尊师重道,往年,他无不亲临宫门外,等候礼官带众僧抵达。然则,今年却有大事脱不开身,遂派了太子皇甫清璇作代表。奈何思来想去总觉不妥,便让皇甫清璇亲率仪仗前去普济寺相迎。以至于皇甫珊趁机软磨硬泡,央求皇甫清璇悄悄带了她一道同去。
话说,到底是何等大事,竟使得天玺帝连自个儿的师父也接不成呢?
天玺皇宫【议政殿】内,此时正聚集着一众文武百官,几位皇子也在,只除了去往普济寺的太子皇甫清璇。
天玺帝一身明黄色龙袍,威严端坐于金铸龙座上,对殿下众大臣道:“蟠龙国提出此等无礼要求,众爱卿可有应对之策?”同样的问话已经重复了好几日,却依然毫无进展。
事情的始末是这样的:日前,蟠龙国使臣入天玺皇宫觐见,呈上一封蟠龙国国主的亲笔信札。大致内容是,蟠龙欲与天玺结成同盟,并向天玺借兵二十万,作为盟军一同攻打西川。
【西川国】原位于蟠龙国和西夏国之交界处。往早期追溯,西川实则算是西夏的分支,凭借与世隔绝的地势天险,逐渐从西夏分离出来,自成一国。由于前代蟠龙君非常好战且善战,是以领土扩张不少,西川便归到了蟠龙境内。前代蟠龙君本想一举拿下这国中之国,不想却是久攻不下,最终把自个儿也耗死在此事上。自那以后,蟠龙攻打西川一事便就此搁置了。如今的蟠龙君又要卷土重来,也不知是何意图。
信中还提及,盟约一成,蟠龙便答应与天玺五十年不战。言外之意便是,【你若不借兵,我就让你不得安宁,五十年里天天打,月月打,打打打!】字里行间满是赤裸裸的威胁之意,任谁都瞧得出来。故此事才难办!这兵,借也不是,不借也不是。
姜特进(姜玥婷之父乃正二品特进)道:“皇上,他蟠龙国简直是强人所难。西川一向易守难攻,这盟军做不得!”
戚老将军道:“姜大人,外边儿盛传如今的西川君荒淫无道、不务正业,国力不比从前,此时盟军发兵,应当是最佳时机。”
公孙右丞(公孙映雪之父乃天玺国右丞相)道:“老将军有所不知,那西川君虽是个废的,然其手下却有十名勇士,皆有拔山举鼎之力、以一敌万之能啊!”
姜太师道:“皇上,老臣记得大殿下曾到过西川游历,不知当时境况如何?”
皇甫清珩见自己被点名,不由在暗地里叹了口气,遂正声道:“启禀父皇,当今的西川国主的确无德无能,不过也确实有十名大力士为其效忠。儿臣曾经有幸见过其中一位,真真儿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更不消说再合上那险峻山势哩!”
皇一子皇甫清珩忆起当日情形,不禁汗颜。他刚上得西川边境一座笋峰,就跳出个大汉冲将过来打他。那汉子豹头虎额,铁面环眼,粗豪气质,浑如生铁团成;狡悍身材,却似顽铜铸就。真个一条刚直汉,须知不是等闲人!皇甫清珩不欲生事,连忙向其自白他只是个过路的,不料大汉却一口咬定他是细作。二人厮打起来,大汉出拳虎虎生风,皇甫清珩灵巧避开,却听【轰隆】一声巨响,竟是将其身后一块二人足高的千斤巨石给震得稀烂!好险……
听闻皇甫清珩所言,姜太师不禁抬手扶额,暗道:早知如此,便不引大殿下说话了,真是越说越泄气!
穆左丞(穆熙雯之父乃天玺国左丞相)道:“皇上,虽说结盟借兵可与蟠龙免战五十载。然西川有天险神将,这二十万大军一去,岂不白白送死!”
天玺帝见众人讨论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得两害相权取其轻,无奈道:“蟠龙与我朝南方接壤,江南富庶,若是牺牲那二十万兵马,能换回江南五十载安稳,对地方百姓也是福……”
萧督统(萧婉容之父乃天玺国提督九门步军巡捕五营统领,即九门提督)道:“万万使不得啊,皇上!若是全军覆没都无法攻下西川,保不齐那蟠龙君又会过来耍赖,再问咱们借兵二十万哩!这二十万又二十万,那我天玺……”
天玺帝蓦地一拍龙案,斥道:“说来说去尽是这些没用的话儿!你们一个个儿的就想不出甚好法子来么?”
大殿之内骤然一片寂静,良久,唯一被封王的皇三子皇甫清琰突然站出来,凛然道:“父皇,既如此便请下旨派儿臣前去镇守南方。须臾不过五十载,儿臣必当倾尽全力保江南一代安宁!”
天玺帝望着殿前颀长冷傲的身影,百感交集。他的老三既是【杀神】亦是【战神】,他相信老三言出必行,有其在必能百战不殆。但若如此,他岂非更无机会见着他这最疼爱的儿子了!不可不可,他还需再想想……
回到那凤仪宫里,闲话儿仍在继续。
张皇后自是不信,调侃道:“还满街都在传哩!珊儿又说浑话。你今日尚未出过宫,如何能晓得那街上之事?”
皇甫珊打哈哈道:“呃……昨日珊儿回宫前,聊斋里已然是炸开锅哩!如今都过去一整日了,可不就传开了么!”
戚梓七原本静默地坐于一旁,正后悔忘了问阿璠再讨双鞋袜来换,先前浸了水的绣鞋裹在脚上湿漉漉的,着实难受得紧。怎知却被皇甫珊的一番话惊醒!什么情况?她竟是被人认出来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