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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过往

宴终席散,皇甫清琰先是被天玺帝叫去醒酒,实则是为说些体己。

从天玺帝寝殿出来,皇甫清琰便按例走去母后往昔住所。其母后便是已故的先皇后姜俪,姜太师之嫡长女。

夜宴上,戚梓七一曲【燕归巢】,触动众人心弦。其中自然也包括皇甫清琰,令他不禁想起十五年前仙逝的母后。

当戚梓七弹唱到【去年的家书两行,读来又热了眼眶】一句时,最伤感之人,怕就是皇三子琰王殿下了。

皇甫清琰七岁从师逍遥道人,八岁接到姜后死讯回京奔丧。赶到时,姜后早已入棺钉盖,母子二人连最后一面都没见着。

皇甫清琰此生只收到过一封姜后来信,便是在他初拜师后的首个中秋前夕。除此之外,其唯一的母亲便再没有东西留给他了。

姜后刚殁那会儿,他每每读此【家书】,总是少年泪满襟。直到遇上其生命中的第二位师父,皇甫清琰才得以从悲愤中解脱。

先前提过的逍遥道人,乃皇甫清琰第一任师。

逍遥道人别号逍遥医仙,隐居于阴山上。此人武功一般,医术却高明至极,枯骨生肉、起死回生,不在话下。

不仅如此,逍遥道人还上至天文、下至地理,样样有门;卜筮星象、八卦算数,未有不成;阴阳五行、奇门遁甲,皆在胸中;农田水利、柴米油盐,无所不能!

当年,逍遥道人攒够盘缠,出阴山游历。其一路向北,入天玺境,不想却撞上土匪。

逍遥道人精通世事,唯武功平平,自是不敌。无奈被夺了行囊银钱,并倒挂在棵歪脖子树上晾着等死,幸而巧遇偷跑出府的姜家大小姐。

那时的姜俪豆蔻年华,格外任性。因其日前与父亲(如今的姜太师)顶嘴被罚,竟一气之下跑去戚将军府撺掇年仅十岁的戚朗陪她一同闯荡江湖,说穿了就是离家出走并拐带上戚家独苗。

那时候各国多战乱。戚将军(如今的戚老将军)常年远征在外,与戚夫人(如今的戚老太君)聚少离多,更无闲暇接触几名妾室,是以只生育了一儿三女。

小戚朗二话不说,取了柄常用宝剑,便跟着只比他大不到三岁的姜俪出了府去。

二人租辆马车,行驶大半日,抵达一处山底。姜俪表示,既然要自立跟生,便不可滥用带来的银两,遂提议进山打些野味果腹。

戚朗一向最听姜俪的,自然无意见。谁知野味没猎着,倒先碰见了悬于半空的逍遥道人。

那是名半大老头子,蓬头垢面、衣衫褴褛,可怜仅被系了单足倒吊着。看上去要多凄惨,有多凄惨!

戚朗年纪尚幼,然确为武学奇才。不过黄口,已有小成。他正欲施展轻功,上树施救,不料却教姜俪一把扯住脚踝,竟生生被拽下地来。

戚朗稳住身形,不解道:“俪姐姐,你拉我作甚?”

姜俪望着树上之人,促狭道:“小朗莫急,你且先帮我去找根长枝儿来。”

“哦。”戚朗屁颠屁颠地跑了。眨眼功夫,便回转来,将一根纤长枝条,交予姜俪手中。

姜俪举起树枝,轻抽了几下倒吊在半空中的逍遥道人,高声道:“喂,老伯!老伯?醒醒?快醒醒!”

逍遥道人被挂了一天一夜,滴水未进,早已昏沉。此番被唤醒,只觉眼冒金星。待他看清地上有人,忙不迭大喊救命,嗓音听来十分沙哑。

戚朗见状,于心不忍道:“俪姐姐,这人虚弱得很,咱们快弄他下来吧。”

“急什么!”姜俪却不以为意,转而对逍遥道人喊话,“想本小姐救你么?”

“自,自然。”逍遥道人并非软骨头,只是平白被倒挂了这许久,实在难受得厉害!渴饿暂且不提,其脑仁儿胀得发疼才最要命。他此刻只想赶快下地再说!

“人可不能白救……”姜俪故意拖长音。

逍遥道人急道:“有何要求,你只管提!”

姜俪邪邪一笑,道:“若本小姐救了你,你需扮成仆从,陪咱们些时日,期间事事都需听我姐弟二人的。”

逍遥道人连声道:“好说好说!你快放我下……”

戚朗这时插进话来,道:“俪姐姐,有我在,保护你足以,要他作甚?”他好不容易能与姜俪单独相处,凭啥要再多加个旁人碍眼!

“笨小朗!你功夫虽好,可外人看咱们却不然。有个大人在,万事也好方便些。”姜俪解释道。

“可他万一是歹人……”戚朗不待见陌生老伯是一回事,而他与生俱来的警惕性又是另一回事。

“小朗毋须顾虑!区区几个毛贼便把他搞成这副德性,此人一定打不过你。更何况,咱们还有独门秘药能将其牵制住,不怕他乱来。”姜俪凤眸微眯,笑得奸诈。

“哦。啊?”戚朗一脸迷茫。

只见姜俪从怀里掏出个瓷瓶,并从中倒了粒药丸递给戚朗,道:“去,将此毒药令他服下。”

“毒药?!”戚朗与逍遥道人异口同声道。

姜俪勾起唇角,兀自朝戚朗挤挤眼,催促道:“你只管去。”

待逍遥道人咽下药丸,姜俪方道:“本小姐怕你偷跑,或起歹念,自然要防着一二。不过你且安心,此毒半年内不会发作。”

逍遥道人实乃医仙,一尝便知那所谓的毒药不过是普通丹丸罢了,不觉好笑。

之后,三人行。

不知是逍遥道人太滑稽,亦或姜俪小姐太乖张?一老一少竟能不分尊长,打成一片,逍遥道人还特意为姜俪起了个昵称,曰为小栗子。名如其人,既顽又硬。

遭难前,逍遥道人本就在云游路上,如今带个活宝和一名小高手傍身,确也不错。

三人走南闯北妙趣横生,一晃便过去俩月。然则,毫不意外的,此番难得旅程最终被姜戚两家派来的人马找到而告结……

数年后。

某日逍遥道人进京,天玺帝特准姜后母子出宫去见见故人。

逍遥道人万事皆通,不论皇甫清琰问什么,他全能答上来,故弄得三殿下好生崇拜。

皇甫清琰当年便是看中这一点,才决定拜此人为师。

日头西斜,姜后牵着六岁的皇甫清琰外出归来。娘俩穿过绵延甬巷,进得长乐宫。

(皇甫清琰)“母后,您就应了儿臣吧。儿臣明年想拜逍遥先生为师。”

(姜后)“不过是个闲散老伯,琰儿千万别学他。”即便老伯无有不擅,可她总觉得此乃不务正业。

(皇甫清琰)“那母后希望儿臣学甚?”

(姜后)“自当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皇甫清琰)“怎样才算大英雄?”

(姜后)“呃?唔,大概就像骠骑大将军那样罢……”

这便是皇甫清琰如今征战沙场之始因。

皇甫清琰本来志不在此,却因姜俪忽然离世而性情骤变。曾几何时,他也是个无忧无虑的烂漫童子。

姜俪去后,母子二人从前相处点滴,便时刻回荡在皇甫清琰心间。毕竟姜俪连句临终遗言都没给他留下,是以他只得将此话当做母后的生前夙愿去达成。

回到对话。

(皇甫清琰)“是戚朗么?”

(姜后)“没大没小!”

姜后闻言,顺手就给了皇甫清琰一个当头爆栗。

皇甫清琰捂着脑袋瓜,瘪嘴道:“儿臣才不要当什么大将军哩!萧逸尘那小子成天嚷嚷着要做将军,儿臣若与他一般,岂非无趣?”

姜后惊讶道:“照琰儿意思,如何才算有趣?”

皇甫清琰刻意清清嗓子,一本正经道:“儿臣愿同母后一样,吃喝玩乐、不学无术!”说完,拔腿就跑。

姜后这才反应过来,嗔怪道:“好啊!竟敢戏弄母后。讨打!”紧接着,她竟也提起裙子穷追了上去,丝毫不顾及其国母形象……

又过两年,姜后薨。

而令皇甫清琰悲恸迷惘的是,姜后一向开朗闹腾、身体康健,又怎会突染恶疾去了?!

皇甫清琰满腹不甘恨意,跪求当时的师父为他卜算弑母凶手。

然而逍遥道人却劝其放下,并嘱咐皇甫清琰潜心钻研学业。

皇甫清琰自然不愿意,一气之下竟跑去央求天玺帝再为他另择一位名师。

天玺帝分外心疼皇甫清琰,遂亲自登门拜访恩师鉴真,鉴真大师便举荐了一名世外高人。

皇甫清琰二度拜师,不仅是为练好武艺,应承母后曾经心愿;更是为了将来能有实力找出真凶,以报杀母之仇。只可惜这么多年过去,他却始终未能查到有用线索……

回归正题。

皇甫清琰步行良久,来到一座华丽宫殿前。他凤眸微抬,便见黑酸枝木匾额上题着【长乐宫】几个鎏金大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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