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六随即道:“属下接到支带字条的飞镖,便是此物,请爷过目。”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些东西,反向掷于皇甫清琰手中。
皇甫清琰接住来镖,果见镖上有张小条,字曰:【王爷有难,长乐宫西阁,牙雕屏风尾扇,祖母绿机关。】
字迹工稳、笔锋雄劲,腕力不俗。
皇甫清琰不禁联想起数月前……
这年年初,天玺境内有支南方部族暴发动乱,殃及周边几座郡县,天玺帝急调皇甫清琰赴军镇压。
皇甫清琰用兵如神,迅速剿灭叛军;之后又雷厉风行着手查办此事,原是该部族首领亲弟听信一名蟠龙人挑唆,而后秘密囚禁了该首领,始至引发祸端。
皇甫清琰找到并救出该部族首领,并做主处置了族中叛佞,然那名始作俑者早不知去向。
那时正逢一队蟠龙使团入天玺境,消息称蟠龙大祭司也在此列。皇甫清璇便觉事有蹊跷,蟠龙此番来者不善。
他本打算待一切尘埃落定,就调兵回阴山下驻守,好防患于未然。怎知却接到天玺帝御信,召其今年务必返京共度中秋。不仅如此,信笺末尾还写有【兹事体大】四个朱丹字,极为醒目。
皇甫清琰当初并不知晓天玺帝打得是给他相王妃的算盘,还当有甚要紧事,遂命副将领军先回边关,自己则带亲信赶往京城。
岂料途经黄石谷遇袭。敌众他寡,且刺客事先盘踞于有利位置,正可谓占尽先机。
皇甫清琰临危不乱,当即召集曲睿与众炎卫沿着枝林茂密处往山顶上冲。霎时间,黄石谷里乱斗一片,刀光剑影、险象环生。
炎三以袖掩住口鼻,大呼:“爷,又是那群专撒毒粉的杂碎!”他虽身怀绝技,然与数名动辄就撒毒粉的高手对打,却也吃力。
炎五东躲西闪,但仍不慎被毒粉蘸到,疼得他大骂:“娘的!尔等到底什么来历?尽耍阴招!”
炎四也十分狼狈。就在此时,他猛地瞧见几名杀手正朝炎六背后攻去,忙惊吼:“炎六小心!”
话音未落,炎六早已乍起回身,连劈数剑:“顾好你自个儿吧!”
炎五一面挥剑,一面将左肩中毒位置的穴道封住,忿忿道:“上回好不容易活捉一个,却让他趁机咬毒自尽了!”
曲睿斩杀完前方一名蒙面杀手,道:“看来全是死士!”
炎五没好气道:“这回定要再捉一个,不让他咬毒!”
曲睿恨铁不成钢:“此番他们做足了准备!还捉什么,你能活冲出去再说!”
曲睿是个眉目清朗的中年人,即便此刻身处绝境,也未见其身手有丝毫的不稳健。
曲睿是姜家的家生护卫,少时机缘巧合下受了高人指点,从而在众护卫里成为佼佼。
姜俪(先皇后)儿时,曾拐带将军府的戚朗离家出走过一段时日。归来后,姜太师即刻调来曲睿专做那鬼灵精的近身护卫,以防万一。
谁知此举正中姜大小姐下怀,能多个忠心的高手陪她玩,何乐而不为?
姜俪打算与曲睿好生相处,于是常让她的贴身丫鬟佩佩给曲睿送些糕点零嘴什么的。
由于姜太师令严,但凡姜俪出门必须有人跟随。故而三人到哪儿都是一起,久而久之,主仆之情渐深。
再往后,曲睿和佩佩相互看对了眼儿。可当姜俪瞧出端倪时,皇甫清琰都快八岁了,她当即抱怨二人藏得好。
姜俪即刻亲手操办了曲睿同佩佩的成亲典宜,并在京郊置办了一处宅子给他二人出宫过日子。
岂料有情人才成眷属不久,竟遭变故。
十五年前六月初二。姜皇后骤染恶疾,暴毙长乐宫;就连先前入宫探望姜皇后的佩佩也突然失踪。
现实面前,曲睿痛心疾首。看着长大的小姐殁了,好不容易在一起的妻子又下落不明。他强迫自己冷静,直觉找到佩佩,便可获悉真相,除非爱妻已遭灭口。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但他如今的首要任务,是得确保小姐唯一的孩儿(皇甫清琰)平安……
直到皇甫清琰弃逍遥道人,另拜高人门下,曲睿才放心离去打探佩佩下落。途中分别收留或搭救了几名少年儿郎,带回培养训练,便是如今一干炎卫。
炎五也就图一时口舌之快,听曲睿如是说,忙噤了声,专心应战。
炎二挥剑挡掉数枚裹着毒粉的弹丸,迂回到皇甫清琰身侧,道:“爷,属下掩护您先走。”
皇甫清琰沉声道:“莫多废话!西北角敌势单薄,尔等随爷从左路杀将上去!”
曲睿当即否决:“使不得!爷乃万金之躯,安能有甚差池?且听炎二的罢!”那厢敌势单薄,不过是相对而论;若去左路,必也九死一生。爷万万不能冒险!
炎二再道:“爷,大局为重!”爷不肯独自走,怕是不忍他们几人赴死。
皇甫清琰沉声道:“怎么,尔等还要做爷的主不成?”
众人内心万分挣扎,齐齐喊了声:“爷!”他们个个儿经验老道,怎会不知一起冲出去的凶险。唯有助皇甫清琰一人脱身,方为上上之策。
曲睿眼看势头越发不好,心急道:“爷!紧要关头须有取舍,我等性命……”
皇甫清琰打断他道:“曲叔忘了,爷从不意气用事。”言罢,只见他足尖轻点,抄起地上尸首附近一把尖刀,猛踢出去,尖刀连穿数名杀手胸膛,动作神武一气呵成。
“趁现在,还不快快随爷上左路突围!”【杀神】王爷大喝一声,周身霸气势不可挡。
“是!”众人齐声应道。是了!那是他们誓死追随的王将。王将之所言,便就是信仰。
杀了一路,皇甫清琰忽然眸光一闪,道声:“来了!”
说时迟那时快,不知从何处又蓦地冒出批人来。新到的【救兵】加入战圈,不知列了什么阵法,竟将一众杀手托住,终使皇甫清琰等人脱险。
若此前皇甫清琰还想不到是谁指派的【救兵】,眼下听炎六所述,便清明了。能这般费尽心思帮他的,应当是父皇无疑了。
天玺皇宫,太天殿灯火通明。
天玺帝屏退左右,负手立于寝宫主殿之上。
夜修单膝跪地:“皇上,王爷已脱困。”
这些年,天玺帝发觉有人在暗地里谋害皇三子皇甫清琰,便命其暗卫夜修等人小心随护,并嘱咐切勿暴露了身份。
他这个儿子素来最是睿智可靠,枪林箭雨、马革裹尸的嗜血沙场都不知出入了多少回,然他就是放心不下。只因这是他与姜俪唯一的孩儿。
夜修一向恪尽职守,也曾暗中追查过刺客来历,结果却不尽如人意。只知从刺客的身手及路数来看,应当是同一伙人。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有用线索。这群刺客训练有素,皆是反追踪高手,且又都为死士,一旦察觉逃脱不过便立时自戕,以至夜修与炎卫双方均未探得其幕后主使身份。
怀疑对象众多,不好妄加论断。此人心思缜密,在幕后操纵一切,步步为营,棘手得很。
夜修先前看到皇甫清琰与一名【宫女】落入长乐宫冰室,便着人回来禀报。
天玺帝恐刺客仍在附近埋伏,不好让夜修等人现身,遂命人去通知炎卫过来。
皇甫清琰入宫,炎卫并未刻意藏身,留守处就在王府车驾附近,并不难找。夜修直接向琰王府马车投掷飞镖报信。
太天殿内,话语未歇。
天玺帝:“可查出那名宫女身份?”
“此女并非宫女,而是将军府的戚梓七小姐。呃,还有……”夜修欲言又止。
天玺帝:“说。”
夜修直言:“属下见王爷怀抱戚小姐从冰室出来。”
砰!茶盏落地,发出一阵脆响。
夜修连忙抱拳:“皇上息怒!”
天玺帝面色阴沉,冷笑道:“当真阴魂不散!”
戚梓七主仆乘车抵达将军府,径直回了自个儿院子。想不到桃儿与凌鹫还未歇下,一直等着她回来。
桃儿一见戚梓七进得院子,就三步并两步迎上前道:“阿弥陀佛!小姐您可总算回来了!”
桃儿早前只瞧见戚老太爷一行回府,独没有她家小姐,整颗心都提了起来,如今才将将放下。
凌鹫媚眼如丝,打着哈欠道:“小东西,你可真教人不省心。”看似一派云淡风轻。
实则,当听了桃儿蹙眉一言【小姐出不了宫,兴许又是被皇后娘娘为难了】,他便恨不得立刻闯入宫去!怎奈何他如今身手……幸而小东西毫发无损地平安回来了。
戚梓七颇为感动:“我这不好好的嘛!”继而又道,“今日太迟,都快些去睡吧。明儿个我还得早起去跟老太婆回话,快散了散了。”
凌鹫闻言,倏地邪魅一笑,并顺手抚了抚戚梓七的头顶,便优雅地转身进了偏厅。夜风拂动,衣袂翩翩。
戚梓七呆愣愣地望着那颀长背影,忽闻桃儿道:“小姐,奴婢们服侍您安歇。”
戚梓七点点头,三人便往主卧去了。
翌日清晨,川襄殿。
冬福早早侯在皇甫清璠睡榻跟前,躬身道:“主子,奴才伺候您更衣。”
皇甫清璠坐起来,打量着恹恹的小人儿,笑道:“昨儿个没睡好么,怎的这般没精打采?”
皇甫清璠待下人一向不错,冬福又是个性子直的,此番有机会自然要说:“主子,不是奴才多嘴,往后但凡关乎戚大小姐的差事,您可千万教别人去吧。”
“这是何故?莫不是她欺负你?”皇甫清璠听了新鲜,想起昨日广寒宫里种种,唇角不禁浮起丝许笑意。
冬福叹口气,全当没看见自家主子那风流样儿,自顾自道:“昨儿个奴才在宫门外直等到寅时,戚大小姐才现身。这便算了,她竟还乘了琰王殿下的马车哩!好家伙,怪慎人的。”
皇甫清璠听后,笑意微敛,低喃道:“哦?三皇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