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门外进来位机灵的小二哥。小二手里仔细提着方老大的食盒,正是戚梓七昨日新买的那只。
小二:“全按小姐的意思装点好了,请小姐验一验。”
“给我吧。”梨儿上前接过食盒,带到戚梓七跟前的茶几上安置稳妥,再一层层地打开摆放。
戚梓七阅览了各盘菜品,很是合意。她微微勾了唇角,连带着含笑的明眸下方,也顺势隆起两片不深不浅的卧蚕来。
小二看得痴醉,心道这位小姐虽遮着面纱,看不清样貌,但露出的一双眼睛确生得极是好看!也不晓得那薄纱下面,到底藏着副怎样的绝世容颜?
梨儿见状,清清嗓子,不悦地剜了小二一眼,吓得小二当即收了神。
戚梓七倒是见怪不怪,稳声道:“有劳小二哥了。”随即看向梨儿,道一声“赏”。
“哟!小的多谢小姐赏赐。”
小二接过赏银,又道:“小姐放心,这些菜式的外观均已大改,管保谁都瞧不出。”
戚梓七:“多亏小二哥给掌厨师傅传达得好。”
小二:“哪里哪里。”
梨儿却乍然来了句:“此事切记保密,否则可饶不了你!”
戚梓七不禁失笑,梨儿怕是装琉璃宫的人装上瘾了,即使蒙着面纱,也挡不住她凶神恶煞的气势。
小二是见惯了大场面的,闻言全无惊吓之意,只哈着腰,连声道:“是是是,是是是。”
这小二在金鼎轩里已然干了有些年头,迎来送往的多是钱权贵客,早练就得八面玲珑,一向学得凡事都守口如瓶。实则根本无需梨儿特意提醒。
戚梓七:“如此甚好,以后还要多多劳烦小二哥了。”
“但凭小姐吩咐。”小二怀揣赏银,满脸堆笑。
琰王府。
戚梓七才将将进大门,便被久候的仆人引着去见西正。
中秋过后,天气舒爽。西正今日心血来潮,张罗着将午膳设在湖边的晓春亭里。戚梓七抵达时,见到的便是这样一副光景。
一群忙忙碌碌的丫鬟小厮当中,就属某位白袍子老头最为显眼。西正虽已年过古稀,但身形却丝毫不输壮年人,当是又高又挺拔。
戚梓七远远地就喊了声:“老前辈!”
西正迅速转过身子,笑眯眯地朝她招招手:“小阿七,快过来。”
戚梓七快步踱至西正近前,道:“老前辈,食盒里的东西,能让人拿去热热么?”
西正了然。搜罗一圈,从人群中指了个干练的丫鬟过来,对戚梓七道:“有什么事儿,你找她说。”
之后,戚梓七便让梨儿跟着那名丫鬟,一起上厨房热菜去了。
晓春亭依湖而建,青阶青瓦,飞檐立柱。亭台相间,清秀雅致。
梨儿一走,戚梓七便找了柄新搬来的镌花嵌玉椅落座,反正她暂且也帮不上什么忙。
西正则继续指挥着几名小厮,将雕工精美的黄花梨圆木桌再挪了挪位置。
待一切就绪,西正得空扭过头找戚梓七,见粉衣少女早就摆了个舒服姿势,正惬意闲坐看风景。便忍不住道:“小阿七倒是会偷懒。”
戚梓七巧笑倩兮:“偷懒总好过老前辈您瞎折腾人强。”
西正没料到戚梓七会利索地回嘴,当即【噗嗤】笑出了声,果真是许久都无人同他如此说过话了。记得最后一回,还是当年家里的幺妹儿。那时的幺妹儿也是这般年纪。
某天下午,和风丽日,他让庄里的后辈子弟们倒立着抄书。幺妹儿闻讯赶来,巡视一圈之后,忍笑道:“阿公老爱折腾他们,怪道大伙儿总躲着您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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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梓七:“老前辈,笑够了没?”
西正佯嗔:“你这小没良心的,老头子还不都是为了你么!”
戚梓七诧异道:“哦?此话怎讲。”
西正:“待会你那恩公下朝,若回他自个儿院子,必得从晓春亭外这条路过。老头子便可当面请他,他才不好拒绝。若咱们在旁的地方用午膳,恐怕他就要借故不来了。”
戚梓七恍然:“啊?竟还有这缘故!”
西正:“那可不。老头子虽是他师父,但有些事儿啊,还真不能用强不是?”
戚梓七声情并茂唤了句:“老前辈!”继而双手合十,学男子模样揖了一揖。
西正但觉有趣,道:“怎的,可是万分感激呐?”
戚梓七:“小阿七只不过感慨,老前辈竟是个爱卖徒弟的师父。”
西正不解:“怎么讲?”
戚梓七:“任谁都瞧得出王爷不待见我,您再把我往他跟前推。这不是诚心给王爷添堵么?”她只想傍上琰王府这棵大树,并自如来去半年,仅此而已。
然则西正这般热心帮忙,于戚梓七而言,只能算作多此一举。
西正:“哟,你这是替那小子着想,还是……”
戚梓七冠冕堂皇道:“自然是替王爷着想。只要能将亲手做的膳食送来给王爷,小阿七便心满意足了。至于王爷用与不用,全凭他高兴。”
西正听完,也不接话,只静静盯着戚梓七,目光中透着审度意味,也不晓得他心里在想甚。
戚梓七眨眨眼,装出一副无辜样子,任凭西正去看。
半晌,西正却没来由道:“你呀你,当真是聪明得很!”
戚梓七心中疑惑,尚未弄清现下该是个什么状况?
岂料,西正又道:“小阿七,你给老头子说句实在话,你到底……”
到底什么,怎的不说下去了?戚梓七刚想问问清楚,忽然听闻晓春亭外静立的一众侍婢齐声道:“王爷。”
蓦然回首,只见不远处过来一行人。为首的自然是皇甫清琰,其身后头缀着数名炎卫。
皇甫清琰见到晓春亭里的情形,并不意外。只因方才他一回王府,炎五就突然窜出来,对他好一通说道。于是乎,其他炎卫也就八卦地跟了上来。
西正:“哟呵,清琰回来了。”
皇甫清琰:“师父。”
西正:“小阿七带了午膳过来,一同用些罢。”
皇甫清琰:“近来事务繁多,就不陪师父了。”
西正:“吃了饭再去也不迟。”
戚梓七本意是能混进琰王府就够了,无需真的要与皇甫清琰面对面接触。她甚至担心,万一西正弄巧成拙,皇甫清琰嫌烦,再把她从王府撵出去可就糟了。
遂卖乖道:“老前辈,王爷日理万机,您就别……”怎知戚梓七话还未说完全,竟就硬生生地被梨儿打断。
“小姐,菜全都热好了。”声音是从晓春亭斜对面,一座假山旁边传来的。
梨儿边喊边走,待抵达主路,方发现转弯另头,居然是皇甫清琰一行,不由吓了一跳。她身边的那名领路丫鬟也怔了怔,随即行礼,恭敬道声“王爷”。
西正摆摆手:“行了行了。清琰你看,既然菜肴已经热来了,就陪为师吃个现成,如何?”
“是。”话都到了这份上,皇甫清琰也不好再推辞,只得步入晓春亭落座。
其余几名炎卫,则在西正意味深长的目光注视下,拉着一脸不爽的炎五,识趣地遁了。
开席。
戚梓七摩挲着精致茶杯,强忍想咽口水的冲动,默默盯着侍婢们布菜。
金鼎轩的大厨就是厉害,虽然菜式外形均被改成了家常模样,但色香味却与原先毫无二致。令人垂涎三尺!
哎,只可惜呀!戚梓七悲愤地想着……
凌鹫曾说过她吃相随性,丝毫不像是将军府大小姐的做派。
孟晋轩见她吃点心时,总是莞尔一笑。不过那笑容,却十分微妙。
神仙男则直接言明,她的吃相乃是他所见过的名门淑女里最为霸气的。
皇甫清璠当日在金鼎轩时,更是委婉暗示过,她的吃相与在宫里时有些出入。虽说他后来还补充了句,近距离看她吃饭会觉得食欲大增。但这句听来,似也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好话。
因此,戚梓七并不打算在皇甫清琰面前,暴露她的吃相问题。虽说她的吃相并不难看,然而与京中的大家闺秀们相较起来,确是不能比的。
想起此前在太后宫中用膳,戚梓七便忍不住牙根儿疼。那天她学着皇甫珊的动作,一点一点地进食。吃几口,歇一歇,简直折磨人!
别看皇甫珊素日一副混世魔王的样子,实际在基本礼仪上,还是很有公主风范的。
是以戚梓七才下定决心:今日只许看,不许吃!
西正现下尝了口多宝鱼,连连称道,立马唤了爱徒来尝。
皇甫清琰依言夹了一块。鲜嫩的鱼肉入口绵滑,确实味美。然其面上,却不露声色。
西正也懒得多嘴,兀自兴致勃勃地品鉴起来,每尝一道新菜,就用惊喜的目光瞅一眼戚梓七。直至他发觉异样。“小阿七,你怎的不吃?”
戚梓七泰然道:“早膳多用了两块儿糯米香糕,此时胃里有些难受。老前辈您快趁热吃,不必管我。”
西正:“把手伸过来,老头子给你瞧瞧。”
不是吧!为啥高人都会医术?
戚梓七暗地里哀嚎,嘴上则道:“不用不用,过会儿它自己就能好了。”
西正:“也罢也罢。”
见西正不坚持,戚梓七这才松了口气。
她上一世生在二十一世纪,吃饭哪里能像这个时代的闺阁小姐们一样小口小口,细嚼慢咽?那她还不如去屎!在她的思维里,大快朵颐,吃饭才香。
戚梓七最喜欢嘴里被食物填充的满足感。【规规矩矩】用膳,她怕消化不良。还是甭难为自个儿了……
兴许是西正在场的缘故,皇甫清琰周身的寒煞之气,竟不如往常般强势。戚梓七抿着杯中清茶,便忍不住偷偷多瞄了两眼。
皇甫清琰用膳,当真是好看得很呐!
瞄着瞄着,戚梓七猛然察觉到,从最初到现在,皇甫清琰竟始终没有看过她一眼。
这是什么缘故?
戚梓七十分惊讶。不过如此甚好,她便能大着胆子欣赏皇甫清琰的旷世颜值了。
西正也没闲着,一面吃菜,一面注意着在座两人。
皇甫清琰一如既往的冷着张脸,看不出想法;戚梓七则捏着茶杯,有一口每一口地呷着茶水,只是这眼睛嘛……委实忒不规矩了些!
“咳咳……”西正轻咳好几声,“眼珠子都快掉出来哩!”
话音刚落。
皇甫清琰执筷子的手,微不可察地顿了顿。
戚梓七则慌忙收回视线,尴尬道:“老前辈是在嫉妒我眼睛大么!”
西正轻笑摇头:“可不是么!你那双眼睛不光生得大,还十分炯炯有神哩!”
戚梓七也不甘示弱:“老前辈说漏了罢。小阿七的眼睛不光有神,还生得俊呢!”
西正:“嘿,就没见过像你这般自夸的。清琰,你说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