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陈于陛晋城讲学

中国儒道二教源远流长，汉初佛教传入，逐渐形成三教。汉唐以来三教互相诋毁，很不和谐。明神宗万历八年（1580年）夏四月，在朝任侍读学士的陈于陛（南充人，后为宰相）回乡省亲，西充学者数十人恭请他来西充讲学。陈于陛欣然应诺，便作了一篇《道术辩》为讲稿，将古往今来各家学说，以及儒、释、道三教之异同，作了详尽的讲解，以理服人，以情感人，听者无不诚服。文曰：“道者，万世之公也，而人各徇其见，以自为方，则其大用始裂。君子明于至当（得当），以究观众论之得失，是故支离漫漶（模糊不可辨认）者，不足以病吾之真也。道之统纪，自尧舜，传周公，孔子，如日月行于天，江河流于地，其孰得而湮晦之者？惟夫世衰教微，然后方术竟出，百家互胜。若它嚣、魏牟（战国时人）、惠施（战国时名家）、邓析（春秋末法家）之徒，坚白异同之论，行僻而坚，言伪而辩，猖狂游浮，无所归宿。以其持之有见，故往往足以哗世取宠。赖子思、孟轲推明正义，以觉悟当时。所谓廓氛霾以重新，回狂澜于既倒，功亦伟矣。汉之兴也，迁固（司马迁与班固）二子，以阴阳、老、墨、名、法与儒，立为六家，为九流（儒、道、阴阳、法、名、墨、纵横、杂、农等九家），其舛戾已甚。乃佛氏晚出，而其理弥近，其辨弥炽，盖吾道不绝如线焉。自是以后，则老、佛与儒并立为三，坚不可破，而诸说则不能同矣。夫道一而已，自人之泛焉，驾其说也，分散而为百，又凌替而为六、为九，至于三，而不可破也。岂非吾道之不幸，圣贤所深悯者哉！故今之学者，能辟佛老以昌吾儒，而道术明于天下矣。然在昔韩愈、欧阳修之流，号为豪杰，亦常奋然攘臂与二氏角（与道教、佛教竞争），其言徒烦，而卒不能胜者，何耶？盖吾儒与佛、老辨者，不当斤（明察）其异，而当究其同，得其同，则其异者不言而解也。儒之同于二氏者，何也？吾曰尽性，彼亦曰见性；吾曰主静，彼亦曰无为，盖亦不甚相远者。然吾儒之道，则欲统四德（仁、义、礼、智）、和七情、钗五伦。廓而充之，以为天下国家，始于操存涵养之密，而终于一体之公，此所以为知化立本，经纶无倚之学也。彼二氏者，则于父子、夫妇之伦，斗斛权量之数，欲一切扫归于无，而其道故不可治天下国家，是则其所异也。当今之世，议论稍涉于佛、老，人辄以反戈入室讥之。至其所以排逐二氏者，系于深推其同异。称曰佛，则以寂为名；称曰道，则以虚为宗，皆非大巾至正之准也。不知吾儒所谓寂然不动，以虚受人者，诚何物乎？要之二氏之所可取者，正在于此。而其漶漫忘反，得罪名教者，特以寂而不能通，虚而不能应。吾儒则以其虚寂，盎然推之万物耳。然吾儒之学，顺而不失其中，二氏之学，逆而无当于用。所谓毫厘之差，千里之谬，非空言无实者所得而议也。今有人执此，令于天下曰：‘彼二氏之说，非尽邪妄也，其葆性命、全道德者，则其所也；而遗去名教，荒越伦理，则其所失也。吾知为之徒者，知二氏之得，皆吾儒之所有；而二氏之失，又吾儒之所无。将舍其术，以趋于正之不暇。而两端之道，其视吾儒犹爝火（小火）于日月、污渎（小沟渠）之于江河，孰敢居然抗衡，而相为盛衰也哉。’虽然，古今之方术，其散而百家，沦而为六为九者，皆偏于奥窔（幽深），不见纯全，与佛老无异也。是故吾儒之道，根于心，以参天地育万物，众技不能掩其说，群儒不能乱其真。吾惧神圣之所以教人者，闇而不宣，郁而不发也，作道术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