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 薇
随着华瓷运往欧洲通道的打通，欧洲人不再满足单纯购买中国瓷器，开始定制符合其大众审美、有特殊用途或是有纪念意义的华瓷。定制华瓷的欧洲阶层大致可以分为王室阶层、贵族阶层和商人阶层，其定制的特点也各不相同。
一、王室阶层
王室阶层是华瓷定制中非常重要的一个阶层。因为他们有财力也有品位来进行这项奢侈的活动。
葡萄牙王室可以说是最早定制华瓷的王室之一。王室定制华瓷的特点如下：
1.品质上乘
葡萄牙国王若昂三世（Joāo III）定制的青花瓷盘是早期定制华瓷中的代表。该盘比普通盘略深，盘内绘有凤凰和荷花，盘外有葡萄牙的王室盾形纹章和浑天仪图案。有学者认为这是欧洲第一件由购买人直接下单定制的瓷器。西班牙国王腓力二世（Felipe II）曾在中国定制了一件绘有西班牙王徽的扁瓷瓶，在中国被称为“明崇祯青花西班牙国王腓力二世纹章扁瓶”，是纹章瓷（Armorial Porcelain）中的早期精品之作。法国王室定制的一件清康熙青花五彩描金花卉徽章纹瓜棱执壶也是品质上乘。这个执壶造型是西式的，壶嘴是小三角形的，但瓜棱等纹饰又富有中国特色，可以说是中西结合的经典之作。英国国王乔治四世（George IV）为自己的行宫定制的一件青花加彩瓷塔精美异常，价格也极为昂贵，是定制华瓷中的代表性作品。
2.以纹章瓷为主
王室定制的华瓷上大多都有王室的标识，因此其定制的华瓷以纹章瓷为主就不足为怪了。
葡萄牙国王曼努埃尔一世的青花执壶是纹章瓷中最著名的一件，也是迄今已发现的中国为西欧特殊订货所制的最早外销瓷，现由里斯本梅德罗斯及阿尔梅达基金会收藏。若昂五世（Joāo V）为纪念同奥地利女大公玛丽亚·安娜（Maria Anna）的结合而定购了一套瓷杯和瓷碟。上面印有奥地利和葡萄牙的王室纹章，象征两个王室的联姻。现由葡萄牙东方基金会收藏。普鲁士的腓特烈二世（Friedrich II）于1750年至1755年左右定制了一套餐具，餐具上绘有其纹章。在纹章里，两个扶盾者中的盾牌是由40个小纹章组成，从中可以看出霍亨索伦王朝的家族史和联姻史。
除了纹章瓷，欧洲王室还会定制一些绘有肖像的瓷器。
葡萄牙王后唐娜·玛丽亚（Dona Maria）在1742年摄政后定制了一批绘有自己肖像的餐具。这批瓷器是王后奖励给殖民巴西的葡萄牙的士兵的，因此质量不如王室自己所用而定制的。法国国王路易十四的第二任妻子曼特农侯爵夫人（Marquise de Maintenon）向景德镇定制了一件五彩瓷盘，瓷盘上绘有她本人和国王的头像。
3.瓷塑、瓷物和纪念瓷
路易十四和曼特农侯爵夫人定制了自己的瓷塑。这些瓷塑是由景德镇烧制的。路易十四和夫人穿着中国丝绸、织锦做成的中式服装，人物形象栩栩如生，充满了东方情调。
除了瓷塑，路易十四和他的儿子定制一种中国式的瓷器灯笼。此外，路易十四父子向中国定制瓷乐器是一种管弦乐器，当然这种乐器未能烧制成功。他们还定制了瓷锣。景德镇的匠师们在瓷土中混入铜屑，经过无数次试验烧制成功。
除了王室因自己的喜好而定制瓷器外，欧洲各君主国也会因为政治事件而联合定制一些具有特殊意义的纪念瓷。为了纪念1717年英国、法国和荷兰共和国组成反对西班牙的同盟，一共15个国家和地区的王室从荷兰的公司在中国民窑定制了一批纪念瓷。这批纪念瓷烧制时间有先后，但是造型都比较相同。都是康熙五彩圆口瓷盘，直径从27厘米到38厘米不等，宽板沿、浅腹平底、矮圈足、十二开光。开光内绘有中国人物、盆景和植物等。盘中绘有王室纹章或地区纹章。
二、贵族阶层
纹章不仅能表现出欧洲家族历史和渊源，同时也是社会地位的象征，因此欧洲贵族也热衷于定制纹章瓷。1974年英国出版的《瓷器》一书中，收集了2000件左右的纹章瓷的资料。据瑞典学者统计，有300多家贵族曾到中国定制过纹章瓷。
1.青花瓷的定制
青花瓷曾统治了欧洲订单一段时间，有人统计过英国沉船“拿骚号”（Nassau）上的定制瓷都是青花瓷。
葡萄牙博物馆现收藏的华瓷中有一些是万历年间的青花瓷碗。这些瓷碗是葡萄牙的马六甲地方长官阿尔伯奎尔奎（Albuequerque）于1577年定制的，上面还绘有其纹章。
英国女王伊丽莎白一世的首席顾问伯利男爵威廉姆·塞西尔（William Cecil）的儿子罗伯特·塞西尔（Robert Cecil）也对青花瓷情有独钟，他定制了一组克拉克瓷。
英国最早的青花纹章瓷是在1695年左右烧制的一个青花瓷花盆，是来自米德尔塞克斯的布兰克沃（Blackwall of Middlesex）的亨利·强生（Henry Johnson）定制的。
这一时期欧洲贵族定制的青花瓷都是中国比较传统的器型和图案。
2.彩瓷的定制
到了18世纪，欧洲开始流行彩瓷，贵族们开始定制中国的各种彩瓷。
首先，粉彩特别受到欧洲贵族的青睐。18世纪西班牙奥乔亚家族定制了一对粉彩描金鱼形汤盆。这对粉彩瓷盆在2000年伦敦的一场拍卖会上，以62.4万英镑的高价成交。2003年同样是伦敦，佳士得公司拍卖了一件18世纪粉彩鹅形大盖碗。也是西班牙贵族在华所定制的纹章瓷，上面绘有家族纹章。英国贝欧卡姆家族定制了一件清乾隆时期的景德镇粉彩盐盘。第一任坎多斯公爵（Duke of Chandos）詹姆士·布里奇斯（James Brydges）在1715年至1725年定制了一件欧式粉彩大口水壶和粉彩瓷盆。苏格兰的第五任汉弥尔顿公爵（Duke of Hamilton）詹姆士在1735年定制了直径为39.1厘米的八边粉彩瓷盘。
其次，中国的五彩瓷也出现在贵族定单中。英国贵族里克·奥克奥尔在1740年至1743年定制的是五彩描金花卉盘，上面有家族纹章。英国大臣西蒙·哈柯尔特定制了一件清雍正年间的青花五彩汤盘。上面绘有家族纹章。法国伯爵让-亨利-路易·奥利于1745年至1750年左右定制了一件青花五彩花边瓷盘。
最后是彩绘瓷的定制。英国税务专员亨利·塔尔波特定制了一件清乾隆的彩绘盘，由景德镇烧制，上面绘有其个人纹章，现在收藏在大英博物馆。荷兰阿姆斯特丹贵族家庭斯诺克（Snoeck）定制的三件彩绘纹章海螺纹花口盘。英国贝德福德公爵约翰在1736年定制了带公爵纹章的彩瓷。
3.中式伊万里瓷的定制
伊万里本是日本伊万里港出口的日本有田瓷器。欧洲人以港口名来命名这种日本瓷。在清康熙时期，景德镇开始为国内和日本市场制作瓷器，后来采用伊万里瓷设计特点，制造中式伊万里瓷。1715年，英国的赫斯姆登家族定制了一件伊万里纹样的宽边纹章碗。
三、商人阶层
商人阶层是另一定制华瓷的主力，他们起步较晚，但是发展很快，定制数量庞大。欧洲商人定制的瓷器主要是为了向欧洲社会销售。因此这一特征决定了其在数量、形制等方面不同于欧洲王室和贵族的华瓷定制。
首先，在数量上，商人定制的华瓷比王室和贵族定制的量要大很多。
18世纪的欧洲商人，其订货往往是好几百件为一套的套瓷，例如乾隆年间就有一欧洲商人一次性定制了一套241件的套瓷。因此从定制数量上来看，是超出王室贵族的定制数量。
尽管意大利人仿制华瓷成功，但是他们仿制成功的是软质瓷。软质瓷的熔剂较多，烧成温度较低，因此其强度不及硬质瓷，热稳定性也较低。因此意大利商人将仿制的卡波迪蒙泰瓷通过东印度公司运回景德镇，要求景德镇复制这类笨拙的仿瓷。这向我们透露了一个信息，即使意大利仿造了华瓷，但是首先产量不足以满足当地需求，仍需要从中国进口。其次，意大利的仿瓷以软质瓷为主，在硬度上仍远远不及华瓷的硬质瓷。其仿制的大型瓷器手感上既没有如玉之清凉，敲之也无玉石之音。因此需要前往景德镇定制华瓷。第三，西欧市场需求的是更为贴切西欧人生活和符合当地大众审美的瓷器，因此意大利在当时产不出硬质瓷的情况下，需要定制欧式造型的华瓷。
1602年至1604年，葡萄牙商人运回了10万件华瓷。在1772年，光英国一家公司就定购了40万件华瓷。因此，这种面向民用的华瓷定制在市场上销量是很大的，其定制的数量也相应是比较庞大的。
其次，在瓷器的造型、花纹和釉色等方面有特色要求，以符合欧洲人的审美和使用习惯，更好的销售。
一开始欧洲商人只是定制传统的华瓷。之后葡萄牙商人定制时会对中国传统瓷器的造型进行改造。英国牛津的中国瓷器商人皮尔斯（Peers）所设计或指定的一些特定式样的午餐具，于1731年由英国商船广东商人号从广州起航驶往印度，再转运到伦敦。
17世纪欧洲商人定制比较多的是西欧式华瓷。也就是说形制上不仅仅是对传统华瓷形制进行改造，而是直接使用西欧瓷器的造型。另外，还有马克杯造型、啤酒杯造型、奶壶造型、船型调味壶等。更有甚者，椭圆瓷盘下方挖掉一块半圆形，以便男士将脖子卡进去刮胡子用的刮胡盘。
最后，欧洲商人定制的华瓷主要用于销售，因此强调其实用性。
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多的葡萄牙商人定制实用瓷。在18世纪庞巴尔侯爵（Marques de Pombal）执政时期，葡萄牙商人定购的瓷器中出现了更多的实用瓷，而且这些瓷器的外形设计也是欧洲人。
荷兰商人定制的瓷器也大都是日用瓷。1752年沉没的荷兰商船光茶具就有4万多件，此外还有餐具6万余件。
英国博物馆中珍藏着商人皮尔斯在1731年12月19日于广州签署的定购中国瓷器发货单。这些餐具的定购表明当时社会逐渐用瓷器取代金属餐具。在发货单上皮尔斯规定了100余种不同式样的青花瓷碟，共250件左右。而装饰玫瑰釉的纹章瓷约有450件，包括汤碟、盐碟、啤酒杯等，这些都是他们家族自己使用的。除此之外，他还定购了烛台、花瓶、咖啡壶、调味料、大口瓶以及搅拌调料用的大碗等。
可以看出商人以销售为目的而定制的华瓷大多是以使用为主。同时，瓷器的标准化、实用性也使华瓷在欧洲的市场得以扩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