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 沈深 荆伟
编导 陈学智
李二荣，33岁，一个极普通的农村妇女，一年半以来，她怀着焦虑的心情四处奔波，最大的心愿就是找回自己的亲生儿子。去年四月份，她的丈夫蔡少伟背着她将他们两岁多的儿子蔡楠送给了别人，从此李二荣踏上了寻子之路。现在儿子楠楠也该有4岁了，却始终没有任何消息。
当初蔡少伟为什么将儿子送给别人，他们夫妻又有着怎样的恩恩怨怨呢？事情还要从他们最初的相识说起。
1996年，因为李二荣的一个老乡跟蔡少伟老乡谈朋友，使得他俩相识了。蔡少伟比李二荣大十岁，前妻因车祸去世，留下了两个孩子。当时李二荣家里坚决反对他们的婚事。
但李二荣觉得蔡少伟有事业心，对她好，于是不顾家人的反对，和蔡少伟从湖南老家来到深圳打工。他们筹钱开了一家理发店，李二荣给人理发，蔡少伟卖一些日用品，日子过得还可以。但好景不长，很快，蔡少伟沾上了赌博的恶习。
李二荣说：“那个时候我的生意蛮好的，我天天可以搞一百多块钱，五块钱剪一个头，可以搞100多。我老公生意就不好，那时候我老公就是每天赌，赌桌球，打一盘就是50块钱，有一次最厉害的半个小时没有就输掉了300块钱。”
领结婚证后，李二荣以为丈夫会不再赌博和她好好过日子，没想到婚后的生活更是让她陷入痛苦之中。夫妇俩经常为丈夫赌博而争吵，蔡少伟甚至在李二荣怀孕6个多月时还动手打她，夫妻的感情也因此降到了冰点。
李二荣的第一个孩子半岁的时候因病夭折了。我们问过李二荣。蔡少伟打你的时候，有没有想过结束这个婚姻呢？她说没有；她们家乡很封建，离婚不好听，她一直都认为丈夫会改的，不可能每一次婚姻他都不坚持。早晚他会改的。
从恋爱到结婚到有了孩子，李二荣始终对蔡少伟抱有希望。认为他会疼爱她，会爱他们的孩子，但是蔡少伟的表现却让李二荣一次次失望。2001年，他们的儿子蔡楠出生了，这给李二荣带来了莫大的安慰。可是，蔡楠出生后，蔡少伟依旧不务正业赌博喝酒，酒后对李二荣拳打脚踢，就在蔡楠1岁的时候，意想不到的不幸降临到李二荣身上。
2003年2月26日，儿子刚过了生日，买米的钱都没有了，李二荣去向她姑姑借钱买米，回来时看见蔡少伟抱着儿子在打牌，气得要命。就抱着儿子去了姐姐那里。几天以后，蔡少伟到她姐姐那里给她留了张条子，便把孩子抱走了，从此她就再也没见到儿子。后来听说蔡少伟带着儿子去了陆丰，李二荣随后也赶到了陆丰。这时，她才得知，丈夫把孩子送人了。
送走楠楠后，蔡少伟为自己添置了两样东西，一辆摩托车和一部手机。
对丈夫的做法，李二荣既恨又悔。她说她恨他，有时候想一刀把他杀掉，但是回想一下自己也有错，自己不走的话，他也许不会抱着儿子走。
楠楠被送走后，李二荣离开蔡少伟来到东莞打工，同时也开始了寻找儿子的漫漫长路。在失去儿子的一年半中，她曾先后到过东莞、广州、陆丰、揭阳打听儿子的消息。
李二荣说：“为了儿子，我走了很多地方，从去年到今年。我不知道也没有计算过花了多少钱，发了工资一半花在这个事情上。在路上碰见别人的孩子，我就想我的孩子，想得心就像刀子在割一样，痛痛的。”
一年半了，儿子始终没有找到，李二荣又和相隔两地的丈夫取得联系，请求蔡少伟来东莞和她一起生活。今年六月份，蔡少伟来到东莞，和李二荣一起住在她工作的工厂附近的出租屋内。这段日子李二荣对蔡少伟百依百顺。对于儿子的事只字不提。
这其中的原因，李二荣是这样向我们解释的：“我从来不敢提这个事。有一次他跟我吵了架就要走，我赶紧说好话把他稳住，因为我知道只有通过他才能找到我的儿子。因为是他卖的，他知道买家，知道儿子卖到哪里，所以不管他怎样骂我我都对他好。我现在这几个月的做法都是为了稳住他找到儿子。”
李二荣的苦心总算没有白费，在一次不经意的谈话中，蔡少伟告诉李二荣孩子被卖到了广州。于是李二荣再一次来到举目无亲的广州，无助之下，她拨通了《新快报》的热线电话。
12月1日《新快报》刊出了记者报道，讲述了李二荣的遭遇，描绘了楠楠的特征，并刊登了照片。李二荣再次回到东莞边打工边等儿子的消息。可是几天过去了，没有一点消息，她有点坐不住了。偶然中，她得知《共同关注》“心愿之旅”征集2004年心愿的消息，抱着试试看的心情，她拨通了热线电话，于是我们来到了广州，尝试着帮助李二荣完成一个母亲找回孩子的心愿。
除去媒体。李二荣想没想过报警？李二荣说，她也想过报警，但是怕一旦报警的话，老公得坐牢或者是赔别人很多钱。又怕老公报复她，所以不敢报也不想报，怕后果不堪设想。
可是。孩子没有线索，李二荣自己漫无目的的寻找也毫无效果，只有公安机关或许能帮她找回孩子。在记者的一再劝说下，李二荣来到了她居住地管辖区的天堂围派出所报案。值班民警给李二荣作了详细的笔录，并告诉她回家等消息。
接到李二荣报案后，民警考虑到孩子是在陆丰被卖，可能被卖到广州，李二荣已经在广东很多地方打听过孩子的下落，可能需要其他地方公安部门的配合，于是立即通过东莞市公安局向广东省公安厅相关部门汇报了情况。两个小时后，广东省公安厅刑侦局的干警赶到天堂围派出所，与当地民警一起开始了对这起案件的调查。
2004年12月10日19点30分，广东省公安厅、东莞市公安局连同记者一起，带上李二荣夫妇开始踏上了寻找楠楠的路途。他们此行的第一站就是陆丰。
4个小时后，由蔡少伟带路，警方来到了当年买孩子的中间人的住处。
这个中间人叫张乔松，曾和蔡少伟的母亲做过邻居，2003年4月份，经他介绍，他的女儿女婿从蔡少伟手中买走了蔡楠。经对张乔松的询问，警方得知买主居然给了蔡少伟18800块钱！而蔡少伟开始说是把楠楠送给人家寄养了，又说拿了3000块钱，后来又说过拿了5000块钱。现在谎言终于被揭穿。广东省公安厅一位参与侦破此案的民警告诉我们；在他多年查处拐卖儿童的案件中，18800块钱这个数额是相当高的。
我国法律规定，对这种出卖亲生子女的，一般情况下，只是公安机关没收其非法所得，进行罚款，情节特别恶劣的，以拐卖儿童罪论处。对于蔡少伟卖掉自己亲生儿子的事情该如何论处呢？警方告诉我们，对于这样的案件，处理的依据是如何更有利于保护妇女和儿童的合法权益。于是，对于如何处理蔡少伟，警方当场征求了李二荣的意见，然而李二荣的态度再一次让记者和警方感到意外。
李二荣：“不要处理他了。他也知道我为这个事奔波花了好多精力，他应该不管怎样都要改过，要是儿子找回来了，我就跟他一起好好过，以后的事就由我自己解决。”
李二荣的态度给警方出了个难题，他们决定不管怎样，先找到孩子。最后。从张乔松口中，警方终于得知了楠楠的最终买主，也就是他女儿女婿的住址。这个地方不是陆丰，而是汕头。
2004年12月11日凌晨2点10分，广东三地警方连同记者和李二荣夫妇一起连夜赶往汕头寻找楠楠的下落。
在和汕头当地警方取得联系后，我们来到了楠楠的买主家。分别一年半后，现在4岁的楠楠已经不认识李二荣了。楠楠的养父说孩子现在叫杨航。很聪明，很活跃，在读幼儿园。他们夫妇二人都是机关干部，几年前生了一个女儿体弱多病，因此想收养一个儿子。在没办理任何正式收养手续的情况下，仅凭一张按过手印的送养书，他们就从蔡少伟手中买来了楠楠。现在他们一家人已经和楠楠一起生活一年半了，有了很深的感情。
早上六点买主一家人来到了当地派出所，向民警出示了双方都按过手印的送养书，并证实了是他们将18800块钱亲手交给了蔡少伟。
楠楠找到了，是留在这里还是让李二荣带回去？警方征求了两家的意见。
李二荣坚持要把楠楠接到自己身边，毕竟是自己的亲生儿子，骨肉亲情，她无法割舍。
而楠楠的养父母则不愿意把楠楠交还给李二荣，毕竟他们把全部感情都投在了楠楠身上。最终他们征求李二荣的意见，能不能把孩子留在汕头，这里条件好一点，可以好好培养孩子，李二荣随时可以来看楠楠。这个建议遭到了李二荣的坚决反对。三个小时后，双方对于孩子的去留意见始终无法统一。最终警方认定，孩子的法定监护权是他的亲生父母，因此按照法律规定，孩子应该交还给李二荣。
从李二荣报案到找到楠楠，到将孩子交还给李二荣，公安民警和记者用了18个小时，实现了李二荣一年半以来朝思暮想的找回儿子的心愿。找到孩子后，蔡少伟没能和李二荣一起回家，他被带往陆丰市公安局，接受相应的处理。李二荣母子回到了东莞他们的住处。一年多没见到母亲了，4岁的楠楠能适应和李二荣在一起的生活吗？
一天后，我们来到东莞市凤岗镇天堂围村李二荣家。
李二荣告诉记者，孩子走的时候讲的是湖南话，现在讲的是潮州话，因此现在他们还不能用语言交流。回来的第一天晚上楠楠哭了一夜，李二荣的心情也不平静。她说：“昨天晚上也是在想，我跟我儿子在一起团圆了，好像我很开心，另一方面我觉得我开心的同时，孩子的养父母他们一家人不知道怎么过。这个事情他们也好惨的，但是我也没有办法，这是我的儿子，是我的命根子，我也没有办法，只有这样了。”
楠楠回到了母亲的身边，李二荣实现了自己的心愿，但是这样的结果却让我们内心无法轻松。被亲生父亲卖掉，又被从养父母身边强行带走，这样的遭遇将在楠楠幼小的心灵里留下怎样的阴影和创伤？将对他一生的命运有怎样的影响？失去楠楠的一家人又将怎样面对楠楠被带走所留下的情感空白？蔡少伟和李二荣将如何尽到做父母的责任？看来，答案只有在以后的生活中寻找了。
采访札记
沈深
两个月后，这一年的春节前，我们又去探望了李二荣，她已和楠楠回到了湖南老家。终归是血浓于水，血脉亲情渐渐抚平了楠楠幼小心灵的创伤。楠楠已完全适应了和妈妈在一起的农村生活，母子俑朝夕相随，形影不离，尽享天伦之乐。谈到以后，李二荣说她还是要出外打工，为了生计，为了孩子。可是现在楠楠还小，离不开她，她只有咬牙度过这一段快乐但又困苦的生活。
孩子是她的慰藉，是她的快乐，也是她的希望。李二荣告诉我们，她要用自己的血汗钱供楠楠上学读书，为他铺就一条走出贫穷的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