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将近,晴明和博雅守在了朱雀门附近。这里是二条大道和朱雀门的交叉口。
“她就快来了吧。”博雅紧张地等待着,“你知道那女人的对象是谁吗?”
晴明没有做声,安静地等着,过了片刻,耳边传来了牛车行走的声音。
“来了。”晴明轻声说道。
“夫君啊,我的夫君啊!你去了哪里?是我,我在这里啊!”女人开始哭喊。
“啊!!”博雅惊叹了一声,晴明赶紧用手将他的嘴捂上。
——是正词大人的身影。
正词大人不知什么时候来的,正静静地站在女人的身后。
“夫君啊,我的夫君啊!是你吧,你就在附近吧?”
那女人仿佛感觉到了,死灵的嗅觉往往要更灵敏一些。那是她所熟悉的人的气息。
她的语气开始变得温柔起来,絮絮叨叨地说道:“夫君啊,你可还记得三年前下雪的夜景?你这样对我说,‘哪里都别去,留在我身边吧’。你牵着我的手走在黑夜里,当时正下着雪,你安静地握住我冰冷的手,虽然有着野兽的声音,但是我一点都不害怕,因为有你在我身边。不过,我们的未来,还是不在这世上。从家中安排的婚姻中逃出的我,和带着我离开的你,我们两人能结合的地方,只有那个世界了。”
女人又从怀中拿出一支红簇簇的椿树花。
“你当时对着这椿树花发誓了吧?你说我们要在那个世界永远地在一起!这轮月亮也是证人。不过,我死掉之后,你却活下来了,这三年之间,我一直在等你。除了等待,还是等待!赌命爱着你的女人,你怎么能背叛?你忘记我了吗?不要放下我一个人啊!我多想见你!”
女人一边哭诉着,她的眼中留下了血泪。
“淑子啊!”那男人忍不住走到了她的面前。
“是正词大人!”女人喜极而泣,扑到了男人的怀里。
“对不起,淑子!”
“是你啊,真的是你啊。”
“是我,正词。”
“好高兴,这不是梦。那么,我们走吧,在天还没亮之前走吧。……怎么了,正词大人?你不跟我走么?”
正词大人摆脱了女人的手。
“我不能跟着你走。”他轻轻地说道。
“为什么?是那个女人吧?是为了和那个女人在一起吧?”
“淑子……”
“和那种女人在一起!你就这么想出人头地吗?……好,我知道了!”
女人的眼睛里充满了仇恨,面容开始斑斑驳驳地腐烂,身上散发着腐尸的气息。她的嘴里吐出一团团的蓝色的火焰。
“等一等!你能杀得了他吗?”——是晴明的声音。
“住口!”女人愤怒地对着他吼道,“我和他已经约好了,要在那个世界里在一起!”
“可世事无常,这个世界一直在变化着,没有一瞬是停止的。太阳下沉了又升起,季节更迭,人心也是会变的。所谓的约定,在时光的流转间也会有所转变的,并不是永恒的。正词大人的未来,你能亲手夺走吗?”
听了那话,女人的脸上闪烁着犹豫不决的神情,那可怖的面容又渐渐恢复了原貌。
“算了,淑子啊,那你就杀了我吧。”正词大人的脸上满是凄楚哀伤,“三年之前,我也是想死的,也想和你一起去死的,但想不到只有我活了下来。就算我想忘记,但是却一刻都无法忘记,我没有随你而死的勇气。这三年来,我像行尸走肉般地活着,所以为了解救衰落的家族,我才觉得和谁结婚都没有关系。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只要有你在的话就好了。来吧,淑子,杀了我吧,我要和你一起去那个世界!”
那女人哭着跪倒在地。心里是五味杂陈的滋味,对着面前的这个男人,又是爱又是恨,却无论如何也下不去手。
“算了。”她说道。
“淑子……”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原来这么痛苦!”女人恸哭。
“怎么了?淑子?”
“正词大人!抱紧我吧,让我好好地再看看你的脸。”
“淑子啊!”
那男人也流下了悲恸的眼泪,与女人紧紧地抱在了一起。这是女人在心中最后一次与男人的诀别。
“今后我们就要在一起了,淑子,带我走吧。”
“我不能带你走,你要活下去。”女人猛地将那男人推开了。
那女人哀痛欲绝地又看了一眼他,便跳上了牛车。
“等等我啊,淑子!”
“活下去吧,正词大人。我喜欢看你的笑容,所以请你从此以后都笑着吧,在这人世间得到你的幸福。再见了。”
牛车吱嘎吱嘎地往前走着,不一会儿便消失在这冬夜之中。
“淑子啊!!”正词大人跪了下来,望着女人消失的身影低声地哭泣。
……
一切都结束了。
晴明和博雅走在回去的路上。
迎面走来的还是芦屋道满。他正悠然自得地捧着酒葫芦喝着酒。
“哈哈!这真是一个不错的游戏呢。”道满呵呵地笑道,“你瞧,让那女人受伤的是那个男人,让那女人得救的也是那个男人。晴明啊,你当天皇陛下的走狗实在是可惜了啊!怎么样啊,要不要和我合作?”
晴明瞥了一眼道满,没有理会他,自顾自地走了。
“嘿嘿!真是一个自命清高的小子!”道满嘀咕道。
天色已经开始渐渐地放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