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问他:你怎么脸红了。
祁镇痴痴地傻笑:你是我生平第一个感觉平起平坐的女人。
平起平坐?
白露为了开口发音,匆匆咽下了口含的咖啡,烫到一些,肿胀着舌头问。
祁镇也笑:以前总觉得女人成熟,在她们身边,就会觉得自己是不是需要更男子气一点。
白露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涌出的信心,清汤挂面的一张素颜,和祁镇面对面。
怎么不信我说的?
为什么不信。
你看起来不高兴。
怎么可能。只是不知道回答什么。
我爱你。
这句我听得懂。
白露放下杯子,双手握住男人的手,笑了。她将头依靠在祁镇的肩头,闭上了眼睛。
我说,我就爱你备受摧残的面容。
杜拉斯的小说,汉语,白露当然记得。
“刚刚的你失魂落魄的,买药多大点事,出息……”夏炎指戳着白露的脑门骂。
白露傻笑了一下,“我也没有想到自己会这样,而且还会被你撞见。我最近,是不是快被榨干了?”
“你说呢?人家都说恋爱中的女人容光焕发,你倒好。”
白露又苦笑了一下,刚刚被夏炎撞见的一刻真是个梦。那是再也无法抵达的梦境,白露去药店买避孕药。她难以想象,药店女服务员脸上逼仄的笑容。她是个老顾客了。曾经帮很多人买过那些。远离学校,远离熟悉的人群,或许该把背影留在监视器的某个画面上。白露无法想象自己是正在面对着另一双,甚至几双眼睛的鄙视,那是,那是。或许只是简单的同情,和无关大雅的评论,现在的大学生啊,都已经堕落到这个地步啦。是的,在床上的欢乐是足以让人下到地狱的堕落。
白露站定深深吸了口气,双手捧脸在心里说,有性生活的女人不应该感到格外开心么,瞧瞧这些穿制服的女人们,回家之后说不定也在表演********呢。
可真是为了心安来买药?安全套都带不来的安全感。这世界还有什么是安全的?
“需要帮忙吗?”走过来的女导购员,她的眼妆花了,但眼里还有笑意,泛黄的白色眼球,浑浊而疲于转动,她的微笑是真实的,仿佛在嘲笑另一种伤感的人生。
白露想,这个女人肝胆系统出了问题。不是关心别人的时候,问题是她究竟有没有对药物的充分了解,新面孔。
“哦。我想买。”白露还是难以彻底开口,为自己买避孕药,就像是要确认今晚真的和男人要睡过一般。为同学买,借口又太假。
她尴尬笑了笑,“我看看。”
总是别扭。
白露茫然出了门。江城的市气迎面扑来。时间空耗着流淌着,再流淌着。真想拨打祁镇的电话,劈头痛骂他一顿,将无边无际的担忧留给他。白露掐指算着安全期,还好足够安全。
索然无味直至透顶的疯狂。
白露勉力笑了笑,只有图书馆能够收容现在的自己。
电话来得正是时候,“想要什么?”
“什么?”
“今晚的礼物。忘了问你。”
“唇膏,只收唇膏。”白露想说成别的,有关避孕药什么的。
“好的。”
有人宠,有人陪,那不是事实,是童话。没有人既享受着爱情的甜蜜,相聚的快乐,又不付出着忧虑的代价。这种事实,在白露的周边,每个独立女性都是负责独立照顾自己的身体的。可不知缘何,此时的白露突然很想念祁镇,还有听他的温言软语。
然后夏炎偶然出现了,将她从一个空虚的傍晚中解救出来,解救至酒吧。
夏炎拍拍白露的肩膀说,“你怎么会在临毕业之前还要和这么一个无牵无挂的男人谈恋爱?”
“可能我觉得自己能抓住他的心呗。”
“即便是能够抓牢又怎样?”
“还能怎样?他还是他,我还是我。炎炎,你一定不会相信爱情,对吧。”
“我只知道可信的是自己。我怎样去对待一个我想要拥有的人,我相信他也同样的待我。”
“所以,我才傻嘛,我不如你活泼开朗,其实我更容易感情用事。我时时在想,即使只是拥有这么短暂的一瞬,我付出了真心,我也要全力以赴的。但其实我做不到,我不能不想其他为数不多的朋友,比如你,我也不能不想我的职业,比如我每天要和别人竞争必须保证的工作时间,我更不能不想我在他身上付出时间,将来可以把握在手的所得,比如钱或者是机会。”
“我只知道你跟这样的男人交往过,以后就会让你看不起其他的男性,他们会对你敬而远之,包括可能的女性。”
“实际上,如果我们分开,一切都不会改变,我还是原来的我,他还是原来的他。”
“你这又是何苦呢?找一个既帮不到自己的前程,又帮不到自己名声的男人。值吗?”
“那你呢?和更加成熟的男人交往,就一定幸福吗?”
“幸不幸福我不知道,但我想我能给他们梦想和快乐。”
白露不再言语。青春来了,我们的心,我们的人,却已经四分五裂。人和人之间,因为不理解不明白而生出多少种怨恨和是非。即使不计算利益,不计算为了相同目标的争夺,她和夏炎毕竟是可以互相理解的。哪怕仅仅是一瞬间的短暂相知,也能将她们的友情延续个十年八年。
“怎么了,不讲话?”
“还说什么呢,我的心思你全懂。”
“我就知道,我们根本不需要联络感情,也一样懂得对方的心。”
“说得我们好像是恋人。”
“恋人,恋人可能这样嚜。恋人和恋人之间最是自私!”夏炎似乎是回忆起什么往事。
每个人都有无法言表的秘密,白露想了想,问,“你什么时候离开江城,我不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