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我吗?我很想你呢。”
祁镇的眼睛像是深潭,白露的话是块金子,在无边无际的眼波里,下沉,下沉至男人的心底,激起万种涟漪。
如果不是思念,怎么会插翅飞回来?如果不是思念,怎会在深夜的冷风中空等?如果不是思念,眼前的一切该又作何解释?
远不止思念。
“我爱你。”祁镇缓缓说。
“我爱你。”白露跟着和。
夜行车白亮的灯光打过来。祁镇在慌乱中按下了尾灯。
重新回归自己座位的两人只是默默笑。在分开的几天里,各自经历的点点滴滴,各自浮起的千头万绪都不重要。只要见面就好。
祁镇给白露系好安全带,女人穿着宽松的纯色粗线衫,宽松的印花高腰裤,闲适而娇小,“刚刚差一点犯错。”
“谁?”
“当然是你。”
女人从身侧牵住男人要发动车子的手,“就是我。这一刻我爱你,所以你说的都是对的,根本不用怀疑。”
一股贲张的血液从祁镇的脚底流过头顶,车内的暖气咝咝作响,身子内无数的细胞被女人的话麻痹了。热,痒,麻的电流在男人的全身流动着。纵然心中有无限的欢喜,他还是轻轻撤出了被女人执住的手,淡淡地说,“我要你,但不是现在,得回家。”
白露侧头看着他,凝视着他,暖融融的笑意。
白色的玛莎蒂尼载着一对情侣消失在珞珈山的凄冷的冬夜里,樱花落了,桂花开尽,菊花也过了花期。
因相思而起的爱火一点而燃。
好久之后。
祁镇苏醒。他仰躺身子,执着女人的手,“如果我失去了你,该怎么办?”
白露不做声,这样的问题,她根本答复不了。她将头侧向男人的肩头,重重依靠在了上面。
彼此的呼吸声可以感觉得到。
白露起身,俯卧,单臂支撑着上身,吻了吻男人的脸颊和眉毛。然后又躺倒在他的身上,将头和脸贴在男人的胸膛。
祁镇向上收紧被子,白露整个人湮没在男人的臂弯和锦衾的温暖禁锢中。她探出头来,光滑的双臂攀住男人的颈项问,“有没有人像我爱你,这么爱过你。”
祁镇木然摇了摇头,闭上眼睛微笑。
白露说,“我不知道未来,但我毫无疑问爱此刻的你。我爱富有,年轻二十岁的你。”
“我不可能永远二十岁。”
“你的心可以,即便是你的心不可以,但是你的记忆可以。”
“我不是个好人。”
“没有人是好人。”
“我只想你理解。”
“我都不懂我自己。”
祁镇翻身,白露就置于他的盖覆之中,凄凄切切的吻下来,吻在身上,催人泪下。
“那个杂志照。”
白露在祁镇的臂弯里已经有些迷糊了。她嗯了一声。
“我想送你做分手礼物。我几乎是不会照相的。”
“为什么?”
“可能你会觉得奇怪。我觉得恐惧。是真的怕。小时候翻看些老照片。各式各样的中国人,没有西方人那么神气。不管是微笑的,还是黯然神伤的。那么一种自卑的感情涌上来,所以我就开始讨厌照相,讨厌面对自己。尤其是与人合照,那更无法忍受。不知道,这算不算我的小秘密。”
白露点点头。
“不想再知道什么吗?”
“李寒说你是个法国文学通。你是先喜欢法国女作家,才喜欢法国的?”
“我喜欢法国吗?”
“你不说,但不代表你讨厌。你也没有理由讨厌那里,对吗?”
男人吻女人的耳垂,“你的过往呢?比如说童年的阴影。”
“孤独?小城市目光狭小的自卑。”
“只有这些?”
“我都忘记了,自从来到江城后,我只顾着生存所以忘记了。”
“胡说。”
“你不信?”
“我相信,你说的我都信。”
“在法国发生了什么故事,除了我能想象的压抑之外。西方女人真的有那么不喜欢中国男人吗?”
“我那个时候哪能叫做男人。”祁镇无摸女人的头发笑,“自小留学海外,听起来多好,你不该羡慕我。”
“已经羡慕过了。如果这种羡慕而不得是一种童年阴影的话,你已经带给我了,就是你的幸运,对照出了我的悲惨。直到上高中之前,我都幻想着自己的努力可以改变出身,像你们一样去国外过上幸福的生活。”
“然后呢?”
“我发现不仅出身在人生来那一刻就被固定了下来,而且在人间存在一刻都不可能发生一丝一毫的变化,无论未来人在哪个位置生活,这都将是生命最固定的一部分了。即使有这样一种可能,我可以嫁给像你这样家世的男人,情况其实始终还是未变,出身就是这么个神奇的东西。要借助世人的眼光和比较才有意义。当然,还有老,都是无可规避的必然。”
“然后呢?”
“只有死,以前我认为是最悲哀的结局,现在看来反而是一种欢喜。一种真正的解脱。并不是死这件事对于人人都是种同等的体验,我是说,大概只有这件事,我们的自主性,我们的自由会大很多。”
“还有呢?”
白露望进发问的祁镇的眼睛,那里有一片海,女人眼中的疑惑更深了,“为什么?比如说我会爱你,有一种爱的欲念,爱的饥渴,是对你,而不是对别人。”
祁镇痴痴地笑,在接下来他的笑容被谨慎的思考吞没了,“因为我无所事事吧,我无所事事还可以拥有这么多的财富,所以你喜欢我。爱我。想要占有我。我不知道爱是不是互补,但当我看到你,或是李寒在开始来到我的面前时,我就没有讨厌,只有高兴。你能想象吗?”
“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