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林坦坦然然地脸红心跳着与她们碰杯，这是他面对美人最本能的反应。二十岁时如此，四十岁时依旧纯真。
席间冯林和齐涛谈到实体经济。
李寒插科打诨问，“你们总是在说，实体经济。我演戏，白露写字，这叫不叫实体经济呢。”
四两花雕下肚，齐涛眉头舒展，眼含笑意说，“这个嘛，我可不懂，你得问问冯先生。”
冯林深色的皮肤上闪着健康的光泽，举杯说，“我是个实干家，当然是在从事，实体经济。”
白露和李寒会心一笑。
李寒解释道，“白露也说过自己是个实干家呢。”
冯林倒是很感兴趣，“哦，怎么个实法？”
白露笑，“大学时每次同学们聚会聚餐，我都是个哑巴，不说话，只吃饭。”
齐涛大笑，险些喷饭，“这不能叫实干家，该是个饭桶吧。”
“李寒也是这么称呼我的。”
大家都笑起来。
笑声中话题渐渐入港。
在听了冯林列举的市场预估后，齐涛坦诚说出，各种融资可能的风险。
这些在白露听来，其实，再险，也险不过人心的狐疑，利益的惰性。人与人之间，团体与团体之间无法互相信赖的各种变心风险，而冯林和齐涛要在这些可预见和不可预见的变动之中，运用智慧细心找出一个可以合作的不变来。
将蓝图赋予实施，竟然是这样一个胆大，心细，厚脸皮的过程。而摆平易变的人心，显然比理清纠葛的利益更加难上加难。他们有一个不错的开始，是否也能有个可喜可贺的终结呢？
大约双方无法不为变局留出一丝余地，老练沉稳如他们，也在最后笑着对彼此说，“即便买卖不成，仁义在。”
公共场合，冷峻，专注，敬业，睿智的绅士们，其实在属于夜的世界不过是个寻常的男人。
送走冯林。
齐涛的任性无遮掩地毕露。
车厢宽敞的后座，男人左拥李寒右抱白露，酒意翻腾，滔滔不绝。
“我累了。你们一定不知道，我有多累。像冯林这么清醒的实业家，中国不多。所以，刚刚我得一直清醒着。可我也有我的难处。我的贪婪。天知道，多少人在眼睛盯着上海的这些钱。你们也爱，是不是？”
齐涛亲亲两人的额头，笑着继续说，“我不在今天的处境，你们也不会在我身边，对不对。爱上我吧。我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坚强。”
李寒和白露不敢做声，彼此的手紧紧交握在一起。
人既是理智的群体动物，也是情绪的感性动物。
她们不是没有真心，更不是恨着，或者惧怕着齐涛，也不是只把自己看作是男人的高级玩物。而是既生活在夜的世界，又存在于白昼人生的女人们，情感是对于她们的人生是有害的。
“年轻的女孩子心中都在想些什么呢？我这么辛苦劳作着，你们还不能尽情地舒展笑脸么？”
“谁说我们不快乐？”李寒的额头抵主白露的额头，车子大概在路口等红灯。车内奢靡的世界见不得窗外的世界，街边的路人。
她叹口气，“我们很知足。偌大的上海城，你会宠爱我们。”
白露也用低低的声音说，“人心这么易变，该担心的是我们，怎么通过白天的努力留住你。我们的职业没有升职的期待，只有名声的期待。拥有你的喜爱，却不一定是拥有大众的喜爱。”
李寒轻笑，“这种私生活的关系，会是反感吧。假使我们牢牢攥住你的喜爱，剥夺了你该属于妻族，下属的时间，我们想要抓住的那个你，也可能在众叛亲离中不存在了。”
“现实总是存有这样的悖论。要在多重可能性中兼顾各方才能达到微妙的平衡，永远不能专心致志于一物。我有李寒这样的知己，您有冯先生这样的兄弟。我们哪里还敢指望将幸福加倍呢？”
白露不知道自己在不断追求着安全感的时候，怎么让自己陷入了这样更加没有安全感的花花世界。
或许这世间没有一个人是真正安全的。此后，可以预想的疏离，或是相聚都超出了人力所及。
即使富有，睿智如齐涛，贵气，天赋如祁镇和钱绎，仍旧是各自有着各自的不如意。即便可以掌控他人的未来，却无力预知自己的生死，祸福和兴衰。
李寒说，“天地间，如我们这么可以隔着社会地位的差别，还互相体谅的缘分，大概不多了。以前，我总以为美貌就可以吸引男人，但现在，我也不敢如此自信了。古人不是说，生于忧患死于安乐么。我们不快乐，大概是因为我们想要继续活着。”
齐涛心下感怀。他此刻宠爱两人，却不能凭此对她们一掷千金，步入色令智昏的男人队伍，因为道德的缺陷，名不正，因为公平的妨碍，言不顺。她们虽然在身体上依赖着自己，但同样比任何人都明白……自己依赖的不过是一种假象，一种心理的安慰，一种状似安全感的不安全。
但谁可以剥夺这份卑微的生的渴望？当你没有强大到离开男人或者离开女人一个人存活，怎样畸形的爱恋和短暂取暖都是可能存在的。
为了感知他们彼此还活着，还生机勃勃，齐涛对司机吩咐说，“今晚去公寓。”
在那里，三人过夜。
白露身体沉重，眼皮沉重，耳边传来朦朦胧胧的布料摩擦声，窸窸窣窣。
她勉力睁开眼睛。拿起枕边的腕表来看，还不到五点。
距离凌晨睡下还不满三小时。
头发披散的李寒，穿起了齐涛的晨衣坐在床边的座椅上喝水看剧本。
“把你吵醒了？我今天七点要坐车回剧组，所以现在就得准备准备先回公寓，然后再好好处理一下身体。不然没法拍下午的戏。”李寒笑笑，“台词背完又忘了，真是糟糕。”
白露也笑着摇摇头。喉咙之间干得要命，想要开口说些什么，还是闭嘴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