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撞到她的小二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单膝跪地,:“属下参见公主。”
长宁点点头,亲自将她扶了起来,看着这张与自己有七分相似的脸,郑重道:“晓风,有劳你了。”
她从黎国来,身边带着剪月这个贴身侍婢在人前,也悄悄带着晓风这个一等护卫在身边,只是晓风一直躲在暗处罢了。晓风的龟息法实属上乘,一路上也没人察觉,只是不知那个堪称“武学鬼才”的顾少雍,是否知道呢?
思及此,长宁脸上露出凝重之色。
不过,她来不及多想,匆匆到屏风后换上一身藏青色的男装,卸掉了脸上的淡妆,把一个银色的面具戴上,遮住了上半张脸,只剩下一双乌黑的眼睛。而晓风则是换上了那身染上茶渍的蓝色百褶裙,坐在椅子上,剪月眼疾手快地帮她上妆,不多时,便与长宁相差无几了,总能瞒天过海了吧。
长宁早已寻了个人少的时刻,从茶楼二楼溜下去,堂而皇之地离开。
长宁疾步走着,眼角余光瞥着周围,大中午的,街上行人倒也不多,没什么人注意到她。
长宁凭着那人给的地图,找到了一家名为回春堂的医馆。
她走进去,只见药柜旁一名小童倚着柜子睡着了,掌柜的竟也托着腮,去见周公了,嘴边还有一滴泫然欲滴的口水。不过,医馆很干净,空气中弥漫着药草的香气,只是窗户都关着,有些昏暗。
长宁走过去,敲了三下桌子,大概是吓着了掌柜的,他嘴边的口水霎时间滴了下来。他手忙脚乱地擦拭掉,对着长宁露出一口白牙,笑得有些森然,“这位公子,您有何贵干?”
“在下来看病。”长宁忍着心中的不适之感,说道。
掌柜的面露愧色,双手握在胸前摩挲,嘴边露出讨好的笑,道:“公子,真是不巧,这大中午的,坐堂大夫都已经回家了,午后方至。”
“哦?”长宁拉长了声音,眼睛扫了一样眼前人,看向角落里那扇通往后院的陈旧的木门。那门虚掩着,清澈的阳光透过门缝射进来,依稀能看到空气中飘浮着的尘埃。
“那,沈大夫,也不在吗?”长宁漫不经心地问道,仿佛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小事。
而听到这话的掌柜的眉心一突,一改方才的虚伪模样,隐去嘴边的笑,双眸微眯,肆无忌惮地打量着长宁。
眼前的小公子不过十五左右,穿着一身藏青色的衣袍,雪白色的披风裹在身上,显得有些娇小。披风上用五色丝线秀着祥云图案,负在背后的那只手的衣袖上,青色的丝线交织成四片竹叶。以他的眼力,早以识得这是名满天下的苏绣,说不定,还是宫绣。
他的墨发束起半冠,那冠是以上好的羊脂玉制成,玲珑精致,放眼天下,能如此奢侈的,决不多与双手之数。他的上半张脸被面具覆盖,见不到真容,唯有一双露在外的丹凤眼。而肤色,对于一名男子而言,似乎白得有些过分,甚至可以用诗三百中描写美人的“肤如凝脂”一句来形容。
此人来历不凡,非富即贵。
掌柜的在心中暗暗下定论。
掌柜的这番不加掩饰的审视度量让她轻轻蹙眉,但并未出声。
掌柜的又恢复了方才那如同招牌的笑,绕过柜台走到长宁身边,道:“瞧我在糊涂劲儿,竟是为了还有沈大夫在。公子,这边请。”
掌柜的亲自送长宁进后院,一路上倒是不断地套话。
“敢问公子贵姓?”
“免贵姓宁。”长宁脸上挂着笑,并不亲近,也不疏离地答着。
“哦,听宁公子的口音,似乎并非大都人士,倒有些肖像江浙一带的。”
长宁眼角不经意间瞥了他一眼,只说道:“掌柜的说笑了,在下是土生土长的大都人,只是家母乃是苏州人,所以略略有些江浙音腔罢了。”
掌柜的一副了然的神情,道:“原来如此,相比公子衣服上的苏绣也是出自令堂之手吧?当真是栩栩如生。”
长宁道:“掌柜的好眼力,谬赞之语,在下替家母谢过。”
长宁停住脚步,侧过身子轻轻颔首。掌柜的似乎受宠若惊,连忙摆手道:“使不得,使不得!”忙领着长宁往内走,却是不敢再套话了,许是知道套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只挑一些不痛不痒的话题聊着。
一直走到路的尽头,粉白的高墙出现在眼前,掌柜的才道:“沈大夫便住这最后一间厢房,公子自便。”
言罢,不待长宁回答,便步履匆匆地离开,仿佛身后有什么妖魔鬼怪一般。
长宁并未对掌柜的多作思虑,也没有对他失礼的行为放在心上,而是走上台阶,直接推开了那门,只见一名女子坐在圆桌旁,手肘搁在桌面上,把玩着陶瓷水杯。听见动静,她抬头看见男装打扮的长宁,一笑,道:“坤华,来得真早。”
没想到她会这么称呼自己,长宁微一愣神,许久未听见有人这样唤她了。只是她很快压住自己的情绪,回以一笑:“是啊,江蓠,好久不见。”
她走到沈江蓠对面的椅子坐下,摘下面具,露出容颜,道:“今日你找我来,有何要事?”
沈江蓠放下水杯,单手托腮,懒懒地看着长宁,道:“也没什么事,只是想告诉你,明天开始,这个大都就不太平了,你可要好好活着。因为,”沈江蓠神秘地笑了起来,“我们的较量,就此开始。”
长宁眼神中多了一抹凝重,道:“江蓠,有些事情何必执着呢?”
沈江蓠嘲弄地笑,“坤华,我师父毕生的心血就被天问老人给毁了,彻彻底底地毁了。她已经死了,我势必要完成她的遗愿。”
长宁沉默。上一辈人的恩恩怨怨,剪不断理还乱,藕断丝连却要这一辈人来承受一切。
“天问老人,他不是以六绝闻名与世吗?那我偏偏要毁了这六绝!”沈江蓠美丽的面容有些扭曲,阴测测的。
长宁的眼中蒙上一层冰霜,很浅,却是化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