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明终究是没熬过这几日,他走的那天,满山之上都可以听得到宗庆的嚎哭声。
了明活着之时不过是宝通寺内一普通的老僧,除了辈分较高,在寺内却是未担有任何职务,想不到死后倒尽享殊荣。
先是宗庆夜闯皇宫,为师父要得了一个国师的称号;接着强征劳役,要大兴土木为师父修墓;最后等到他出殡的那一天,不管是朝廷中镇守一方的封疆大吏,还是江湖上威名赫赫的持剑大侠,都带上了厚礼前来为他送行,围观的人群一直排到沂蒙山之下,可谓一时之大事。
等到了结完师父的后事,宗庆便像丢了魂似的整日把自己关在屋里。每日也不见有声音传出,只有门口丢弃的
破烂家什可以看出他的内心并不平静。
直到有一天了空方丈敲开了他的房门,对着还在看上去十分颓废的的宗庆说道:“看看你现在样子,这岂是了明师弟愿看见的?”
“不行,师父年老体衰,黄泉路上一定行动不便。我这就出去杀几个乖巧的童男童女给师父陪葬,这样黄泉路路上也会有个照应。”宗庆仿佛魔怔了一般,说着就要出门。
了空一看事情要遭,冲上去揪住他的衣服,厉声问道:“宗庆,你师父临终时的遗愿你忘了吗?”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里面做了什么!”宗庆双眼一瞪,便有一股煞气冒出,“我知道你很害怕,害怕我毁坏了宝通寺多年以来的清誉,害怕我玷污了你得道高僧的清名,所以每回我在山下犯了事,你就会跑出来做些弥补之事。
现在师父一死,你就要赶我走。但是你也别忘了,这寺里要没了我,仅凭这一众寻常和尚,如何保得了宝通寺这偌大的基业。世人皆说我宗庆残暴好杀,但都也忘了,若不是我十五岁那年提着一把戒刀,把这武原郡周边大大小小的山贼土匪都剿灭了一遍,他们如何能够安居,你又如何能修得佛法?”
宗庆一字一句,皆戳在了空的内心最深处。武原郡富庶繁华,又地处交通要道,山贼水匪亦是不少。有一年朝廷剿匪剿得狠了,引起了响马们的报复,不仅有多家大户惨遭灭门之祸,宝通寺也跟着糟了难。不仅损失了诸多财物,更有不少僧人遇害而亡。
当时刚刚接任方丈之位的了空痛定思痛,决意组建僧兵进行防卫。可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僧人却被吓破了胆,更本不是响马们的对手。
是宗庆主动请缨,愿意下山剿匪。他当时武功未成,却因读了几本江湖小说,颇具豪侠之气,下山之后确实杀了不少强盗。
可是武原郡的人终究是怕了,他们只愿多处些钱财,好让大爷们舒心。更是对宗庆这种破坏“安定团结”的行为不满,设计将他抓住,并交于响马们处置。
后来发生了什么部门不得而知,只知道那夜山寨内夜血流成河,染地三尺之厚,不断传来一声杀!杀!杀!
“一直都是他们亏欠我的。”宗庆冷冷地说道。
“罪孽!罪孽!我等修佛之人,视生死为一轮回,吉乐病苦,皆为种种业力所导,只需多积善业,不断转世修持,终有获得超脱的那一日。”
“来世复来世,何时是个头!如果佛真有他所说的那样大神通,为何我师父如此虔诚,却不能让他今世便永享福报,只留下一个虚无的希望,让他在无尽轮回中沉沦。
佛!佛!佛!皆是欺世盗名之徒,愚昧众生,却度不了任何一人!
我若为佛,必为万佛之王,主宰现世,举世无双;我若为佛,必创极乐世界,凡信我者,皆往生极乐,无诸苦痛;我若为佛,必将泯灭所有过往尘埃,截断无尽变幻未来,因缘果报,生灭变异,皆循我愿。”
随着宗庆口中的誓愿说出,天地仿佛也为之震撼,电闪雷鸣间落下瓢泼大雨。
道出了心中的积怨,宗庆脸色稍霁,拍了拍了空的肩膀说道:“我答应过师父不会为难你,但这离寺之事,还需谨慎谋划。”
武原郡内不久之后便传来了一则惊人的消息:宝通寺内的恶僧宗庆和了空方丈大吵一架,卷跑了寺内大部分的财产跑出去逍遥快活去了。武原郡附近的响马们也听到了消息,纷纷过来抢占地盘,连屠了山下的几个村庄,一时间人人自危。
且说那日宗庆收拾好行囊,准备从寺内出发的时候,却鬼使神差的跑去了谢府一趟。
柳相茵这些日子心情舒畅,人也变得丰满了起来,远远地望去明艳不可方物。她正拿着个木盆在大院内洗衣服,突然看到宗庆进来,莞尔一笑,向他大声地打招呼。
“嗯...嗯,我是来向你道别的。”宗庆看到她总是不自觉的感到有些羞涩。
“你要走了吗?要去哪里?”柳相茵侧着头问道。
“去别的寺庙修行,要去很久,估计...永远都不会回来。所以.....”
“所以是来向我道别的?”柳相茵脸上突然绽放出笑容,这笑容过于灿烂,反而让宗庆感到有些不好。
“嗯,我只是过来问你一声,我走了之后,你会不会有困难,如果有的话我可以帮你......”
“你尽管放心去吧,我会将自己照顾得很好的。”柳相茵突然出声打断了他。
“嗯,那我走了......”宗庆一时语塞,只得慢慢地朝门外蹭去。当好不容易走到门外,回头看着谢府的招牌,他突然像明白了什么似的回头朝里面奔去。
刚跨过大院的门槛,却发现柳相茵依然保持着自己离开时的姿势,呆呆的望着门外。
“我...我是来......”
不等他把话说完,柳相茵突然伸出了一只如白葱般细长嫩白的食指,带着淡淡的馨香,将他嘴唇封住。
而后飞一般的跑回了屋内,不一会儿身上便多了个包裹。
“还等什么,再不走天就要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