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西岐山下。
一个妇人骑着毛驴缓缓行走在山间小道上。
待行至山脚,英姑才勒住鼻绳,示意毛驴停下。朝西岐山上望了望,才翻身下来。
看见毛驴嘴角都是白沫,巧英四周寻了下,见旁边有条小涧,便牵驴行了过去。
让毛驴在小涧里饮水,自己有沿着水涧往上走了几步,在毛驴的上游停住。
巧英掏出一条布巾,在水里揉搓了一下,拧干水后,仔细的擦了擦额头和头颈的汗渍,接着又水洗揉擦了两遍,才觉得浑身清爽了些。
不多时,下面便传来毛驴“哼哧!哼哧!”的叫声,巧英收拾一番便走了下来。
在驴背上的包袱里,掏出了两根红萝卜,喂给毛驴,又在涧边找了块草地,将鼻绳细细在灌木根上绑好,才停了下来。
不一会儿,毛驴便吃起草来,巧英看着放心不少,便把包袱从驴背上摘了下来,又从左侧驴背取了跟竹棍,才慢慢向山上走去。
当年断魂谷一役,流风寨死伤殆尽;但据当时逃出的人说有黑魂索命的恐怖景象,似是比山贼还要吓人。以前有山贼时,西岐山还偶有人路过,一般小村里的樵夫也是会在山脚砍柴;但那传说散开后,除了鸟兽,便罕有人上山了。
以前的上山的小路早已被杂草覆盖,巧英寻着记忆,用竹棍拨弄了好几处,才依稀找到了山路的痕迹。
流风寨其实没有在西岐山深处,只是山路盘绕,密林闭日,十分隐蔽而已。但在西岐山深处也是有几处小寨,只是与官府周旋时才会用到,毕竟山贼也是人,偶尔下山买些油盐,逛逛窑子什么的也是正常,这些事外人当然不知道,巧英却是从小在寨里长大,自然清楚的很。
在崎岖的山路上大约走了两个时辰,才堪堪到山腰,巧英揉了揉腰,以往早已麻木的伤疤,不知道今天竟隐隐疼了起来。
巧英并未多想,兴许是今天行路有些累了吧,才牵引了旧伤。抬头看了看天色,还好夜空清朗,借着月光,依稀能够看清山路。
紧了紧包袱,一咬牙,巧英继续向山顶后方的山寨走去。
约莫又过了一个时辰,巧英从一人多高的蒿草丛里钻了出来,看见眼前的寨门,才轻轻吐了口气。
还好没有走错,巧英抖落满头的花屑,在草丛前的空地上坐了一会儿,才慢慢向寨门走去。
整个山寨像似废弃了多年,高大的寨门早已腐烂坍塌,连以前密布的围栏也只剩下寥寥几根木桩耸立在草丛间。
巧英从外门向里瞧了瞧,松木搭建的屋舍垮塌大半,还有点模样的房子也是没了屋顶,四周长满了灌木,有的房子里面松树都长的有几丈高了。屋前的空地上满是杂草,皆是一人多高。
看了许久,巧英心中一叹,也不进去,沿着围栏向寨后的山坡走去。
巧英走了片刻,一条红黑相间的火鳞蛇缓缓游来,越过围栏,向屋前的草丛爬去。火鳞蛇不时爬高游低,从一些焦炭般的障碍物上爬过,最后在一个焦炭的孔洞前停下,无声的吐了吐乌黑的舌头,才钻了进去。
如果从空中看去,茂密的草丛里密密麻麻的堆放着三十几具如焦炭般的尸体,皮肤干瘪龟裂,外面包裹的衣服却是完好,刚才火鳞蛇钻进的孔洞,俨然是一具尸体的嘴巴。
巧英并没有看见后面的景象,大概走了一炷香的时间,便来到了一个平整的山坡上。
在山坡的尽头,一块孤独的墓碑耸立在哪里。
看见墓碑,巧英的鼻子一酸,眼里止不住的流下泪来。心急间也未用竹棍撩开杂草,便向墓碑奔去。
待跑近后,巧英一下便跪倒在坟前,一时嘤嘤的哭了起来。
微微的山风吹来,带着隐约的哭声,使得原本的荒山更显凄凉,连夜色都不禁暗了几分。
过了好一会儿,巧英的心绪才渐渐平息下来。于是便用竹棍在四周打压出一块空地,解开包袱,取出了两段白烛点了起来,又用两个纸糊的小罩套住,坟前才亮了起来。
巧英借着烛光,拨干净墓碑上缠绕的杂草,用袖子仔细了擦了擦墓碑,才退后几步跪好。
用烛火点了一些纸钱,在坟前烧了起来,待纸钱快灭时,巧英才添几张进去,嘴里竟是无声说起话来,仿佛有无尽的苦楚要对父亲诉说,刚刚才干的眼里又是滚出了泪滴。
不知道过了多久,纸钱的灰烬早已熄灭,两根白烛也快燃尽,而巧英竟是在坟前趴着睡了过去...
在坟墓后面,有一丝黑烟从夜色里飘来,缓缓来到坟前,竟是连烛光都无法将之照亮。
黑烟宛如活物,在巧英上空盘旋了几下,觉得没有危险,便向巧英冲了下来;在离巧英大概几寸的地方,黑烟忽然停了下来,好似十分困惑一般,接着在巧英露在外面的脖子上轻轻拂过,在那些烧焦如枯树皮般的伤疤上停了一会儿。
不一会儿,黑烟升腾而起,仿佛对着伤口十分厌恶,又似万分欢喜,猛的向后山更深处飘去,渐渐融入夜色,消失不见。
※※※
第二天一早,巧英才悠悠醒来。
在这荒山野岭里露宿一晚,也不知道有多少野兽虫蛇路过,还好无事,巧英想想也是一阵后怕。
巧英整理了一下衣裤,才想起这次来的目的。随即跪在坟前磕了几个头,才提竹棍在坟墓旁的空地上戳敲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竹棍像是敲到了硬物,有震动传来。巧英顿时一喜,扒开草丛一看,现出一块四方的石块来。
巧英蹲在石块前,用竹棍慢慢翘起,待石块一头大约翘起了七八公分,才猛一用力,将石块翻转了过来。接着用竹棍在石印下慢慢的挖了起来,只不过挖了几寸,竹棍便捅到了硬物。
巧英面上喜色更浓,丢开竹棍,便用手挖了起来。
不到片刻,一只一尺来长半尺来宽的木匣子便挖了出来,巧英将木匣翻转看了一下,只是有些被水泡的发胀,并没有破损,心里不由一宽。
匣子上并没有锁,只有一个铜扣扣住,只是铜扣锈的发绿,已经粘在了一起。巧英拉着铜扣微一用力,便整个脱落下来,不在意的把铜扣扔在一边。
将匣子放在地上摆好,巧英才慢慢打开,里面竟然还有一只铜匣子。
见铜匣子没有锈死,巧英才用手在两端一按,“咔”的一声,便开了出来。只见里面整齐的摆放着十跟金条和一张油浸泡过的兽皮。
巧英慢慢拿出兽皮看了起来,兽皮很小,但上面密密麻麻的画满了山川河流,小路近道,在地图的中间写有流风寨三字。
这张图是父亲齐安山背着巧英绘制的,那时巧英才五岁,父亲带着巧英在西岐山四处摸探,慢慢的绘制了这张地图;靠着这张图,父亲带着兄弟们不知道躲过了多少次官府围剿,才从流匪和官府的夹缝中生存了下来,后来才统一了西岐山,建立了流风寨,这图在当时是比性命还要珍贵的。
只是到了现在,随着山寨的灭亡,这张地图已经没有什么用处了。这图是父亲唯一的遗物,巧英将图仔细折好,贴身放起。
最后将金条用布包好,看了一眼身后的墓碑,巧英便匆匆下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