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面容清隽,朱红的发带束住一头乌黑的长发。在朱苗国,只有王室正统成员才能使用朱红,确切地说,只有国君、储君和元妃才能使用正红色。
说话的正是朱苗国君的儿子丹耳。因为丹耳的右耳有一枚朱红色的胎记,被国君誉为朱苗国国之宝树,国君有意封他为储君。即使他还不是储君,能做这样的装束而不被判以谋逆之罪,大家就已经看得出国王的心思了。
至于为什么是“有意”而不是“已经”,很简单,因为丹耳还不是储君。国王身边的天监官告诉国君,丹耳出生时天象异常,似有什么不太好的征兆,代表着朱苗国的长钦星在王子丹耳出生的那个时辰似乎一下子寂然无光,星象显示,朱苗国的未来有一些不明朗。
天监官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官位,虽然职衔不高,但历来为所有国君所倚重。过去的国君,非常器重天监官,因为天监官的原因,他们得以与神交流,得到神的庇佑,在与别的部族和国家的战争中才能取得胜利。
这一任国君也还是敬神的,唯独在丹耳这件事上,他始终觉得喉头像卡了根刺一样难受。丹耳是他最爱的儿子,而这个他最爱的儿子却没有得到神的偏爱,也就是说,他如果不管不顾地立他为储君,势必会遭到下至黎民的谴责和上至神明的天谴。
不过,他也并不打算就此放弃,从他至今未立储君便可看出端倪。甚至,国君不顾臣民反对,公开宣布丹耳可以使用朱红色。
听到丹耳这话,仓实只觉得好笑。她与务相也就是一救之缘而已,丹耳怎么会觉得自己会爱上他!她仓实真正需要的并不是爱情,而是一种手握实实在在的权力的感觉。
自小,她就知道自己低人一等,她的母亲哀希,未纳的女儿,告诉她,她们就是贱民,比生活在朱苗国最低层的巴人还要低贱。虽然因为母亲是一户贵族的妾,而这户人家恰好是朱苗王室的旁支,但她们的血管里始终流动着巴人的血液,却也不为巴人所接受,所以,尽管她们也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却也自觉,比那些食不果腹的平民还要低人一等。
对于巴族,仓实不知道自己是一种什么感觉。她确实恨,恨他们毫不犹豫地就拒绝了未纳的回归,让自己同母亲只能过着低人一等的生活;但是,如果不是他们的拒绝,自己现在在巴族内就只是一名普通的女子,到了及笄之年,会由父母和族老做主,嫁一个普通的巴人,没有机会认识王子丹耳,没有希望触到权力。
仓实的母亲哀希,起初知道了自己的身世,还怨恨自己的母亲,但时间一长,她也就认命了;而仓实,则跟她的母亲恰恰相反,小的时候她并不觉得有什么,而随着年龄的增长,她对权力产生了一种越来越迫切的希冀。她想,只要自己站在权力的巅峰,不管自己是何种血统,都不会再有人低看她。
仓实的运气很好。
十四岁时,本来作为庶出的女儿,她是没有资格出席贵族们的聚会的,但因为母亲的美貌,她的父亲对她母亲言听计从,带着仓实出席了贵族们的聚会。但仓实不能出入正厅,只能在偏厅与奴隶们呆在一起;或者,只能有限度地到户外活动。
仓实着实不喜欢与奴隶们呆在一起,虽然在朱苗国,她血统低贱,但她骨子里却不这样认为,她认为,低贱与高贵,说到底,也只是权力上的一种区别而已。
仓实在限定的户外圈子里,仰头看着那一片星空,心里在感叹着星星的自由。
那时她不知,她那时的样子是最为美丽动人的。
丹耳也向来是一个不羁的王子,无趣的聚会,让崇尚自由的他觉得内心像要发霉了似的。于是,在聚会开始没多久后,他也借故离开了正厅。
在丹耳刚走出大门时,便看到了仓实仰望星空的那一幕。也就在那一刻,他被这个女子恬静的样子吸引住了。恰在那时,仓实也偏过头来。在看到丹耳的一瞬间,她先是略微惊了一下,但很快便回过神来,不卑不亢地行了一个礼,便离开了。丹耳不知,那时仓实只是以退为进。她知道,男人才是世界上最低贱的人,当你对他表现出热情和爱意的时候,他往往屑一顾,甚至会用自己的残忍去践踏一颗炽热的心;而当你对他丝毫没有表现出感兴趣的样子时,他却往往上赶着对你掏心掏肺。
仓实是对的。那一晚,丹耳便对她情根深种。
“仓实,我真担心你会真的爱上他。”
仓实轻轻巧巧地从丹耳的禁锢中移出了身体。
“殿下贵为王子,却担心婢子会爱上一个贱民?”
“毕竟……这手段有些不太光明,我担心,你会从此看轻我。”
“婢子怎么会看轻王子呢?身为王室,要想做到清澈如水是不可能的,这个道理婢子还是知道的。”
“仓实,别一口一个‘婢子’,这让我听着很不舒服。虽然我目前不能给你任何名分,但在我心里,你就是我唯一的王子嫔。如果将来我能继承王位,你便是我的王妃,是元妃。我知道,你不是那种很在意自己血统的女子,同样,我也不是那种看重出身的男子。我不管你的母亲是什么人,在我心里,你就是我的惟一所爱。”
在认识仓实之前,丹耳确实有不少女子,他也只是当他们是宠物,玩玩而已。不管是高贵的还是低贱的,在他眼里,女子就只是暖床的工具,妻子和姬妾们也只是传宗接代的工具而已。丹耳花名在外,但仍有不少女子前赴后继,只因为他是王子,也是国君陛下属意的储君候选人。也许,这其中真有人对他有那么丝丝爱意,但丹耳自己也明白,她们的真心有多真,是否经得起时间的检验,是否能打败一切客观原因,都是未知数。因此,他也只是玩玩而已。直到遇到了仓实。
仓实在看到他后,没有表现出任何想结识他的兴趣,只是很冷静地行完礼后退场走人。他觉得,这样宠辱不惊的女子才配得到自己的真爱,假使今后自己能站到这个国家的最高峰,那么,这个女子才配与自己比肩站立。
“殿下,我说过要帮助您,就一定会帮助您,您不必担心什么。我会帮助您解决这一隐患。毕竟,如果除掉了巴人,对我的血统认定也是一项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