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脸上的伤早就淡下去，而朱志岑脸上的淤青还有一大块。在外面根本注意不到，到了宿舍的灯光下，我瞥了一眼，很是触目惊心。
朱志岑的确和我不一样，如果我是他，我会毫不犹豫地送给对面那恬不知耻的人结实的一刀。
我爱干净却懒惰散漫，根本不会动手整理。离开时随意摊开的薄被子，已经被叠成了豆腐块工整地放在床头。
出乎我意料之外，桌上多出的学生证和一卡通，应该也是朱志岑帮忙办的。这种时刻，心里难得闪现的良知使我沉默不语。是的，只是沉默不语。坏人手册第八条，坏人是没有良心的，就算有良心，也只是突然的一瞬而已。
“小叔，你能别在我耳边咋咋呼呼的吗？我们军训就是站站军姿打打拳而已，不像军队里训练那么苦！”
……
“大热天的，你就送送周围邻居家的矿泉水就行了，别为了几毛钱的小本生意累坏了身体。”
……
“你身体强壮？--------前段时间不还嚷着腰疼！--------小叔，你不想讨媳妇了？”
……
听不清他口里的“小叔”跟他说了句什么，朱志岑换了支手继续听电话，他没什么表情的脸上难得有了些温暖的笑意。我此刻终于明白，朱志岑让我感觉似同非同的缘由。他在我眼前划过的幸福笑脸，像极了年幼时我露出的模样。
我看着他的侧影，心微微地开始颤抖。
幸福是很容易被摧毁的。
让我没想到的是，当时20岁的我头顶幽幽冒出的冷意，那灵光一现的想法会在不远的以后成为不曾说出口的谶语。我还没有看透自己的人生，却无心预料到了朱志岑将要经历的痛苦……
夜已深，雨很快歇了下来。全开的纱窗外扫来一阵阵凉风，朱志岑的心情似乎很好，他甚至还扯痛了唇角的伤痕。我脱了全湿的衣裤，将就着去了公共洗漱间擦洗。
刚拘着腰凑在水龙头下洗完头，身旁就有人将我空空的盆子倒满了冒着热气的温水。抬头，额前的碎发垂落于眼前，挡住了一些我看向白敛华的视线。
“用热水擦吧！”
白敛华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如此没礼貌的家伙上心。只是看到秋生穿着方裤衩独自站在水池前僵直地忙活着，他又一次心软了。
我抬高脸颔，睫毛下放，傲然地望着他：“可惜，我从来不欠别人的人情。”说完，我就用手指勾翻了一盆的热水。暖濡的湿气荡过指间，我打开水龙头，等盆子再次被凉水装满。
白敛华觉得我不可理喻，他恼怒到气短：“秋生！你！----------”热脸贴冷屁股，只会惹一身骚。白敛华用力地刷牙，幅度极大，好像以此才能减少自己心头的愤懑。他心里计较着，烦躁的思绪似乎找到了出口，真是白白累得他起了大早打的热水！
我放下毛巾，后知后觉：“我应该没告诉你我的名字。你调查我！”
“我可没那么无聊呢！你自己上学校论坛看看，你这位新晋的校草已经被扒得体无完肤了！”白敛华瞥了一眼我嫌弃的嘴脸，他拎着水杯就走开了。他说的是大实话，要不是因为学校论坛上热火朝天的议论，他当真不知道我这个抢他内裤的贼人就住在他隔壁。
“家丑不可外扬”，这句话，很能让我认同。
听了白敛华的话，我立刻回宿舍找手机。有些事情，我不想让别人知晓。它是我的过去，我只想独自承受……
论坛上的照片应该是那天在万达广场拍的，照片里的我一张拒人千里之外的冰霜脸。评论区的爆料的确很多，但没触及秋家最隐私的部分。我不由松了一口气！不得不承认，我痛恨别人看向我的异样眼光。无论鄙夷，亦或同情，都足以使我疯魔。
闭了灯，直觉告诉我，朱志岑没有睡着。没有试探，我直接开口问：“你知道多少秋家的事？”
“不多，我只知道你是盛世集团的二少爷，你爸让我看好你。”
“那你又能得到什么好处？”
“四年学费全免，大三交换生的名额也会留我一个。而我要做的，只是将你在学校的情况报告给他。”
“你倒是坦诚！”
“没有不坦诚的必要，我和你爸之间是正当交易。如果你配合一点，我也愿意在你们之间虚与委蛇替你多担待些，怎么说你也是这场交易的当事人。”
“那我是不是还得谢谢你？”他比我有良心，我这样想的时候，说出的话竟然带着微微的戏谑。
我们都不是话多的人，点到即止。他没有再发出声音，我也转身找好合适的睡姿闭上了眼睛。或许，我和朱志岑的默契，就是在这次夜聊之后慢慢培养起来的。
军训刚过半，我听着外面此起彼伏的口号声，坐在食堂悠闲地喝着热豆浆。隔壁桌，几个学姐叽叽喳喳地讨论着社团的事，时不时还将或探究或爱慕的眼神放到我身上。
而后，某女生将一张乐队的宣传海报放到了我手边。我瞥了瞥，海报上竟然有白敛华和李小艾的名字。我抬起头的时候，站在我餐桌旁的某女生正红着一张脸表明来意：“学弟你好，我是学校猫鱼乐队的后援会会长。大四学长毕业了，乐队正缺主唱，听说学弟高中的时候在酒吧唱过歌，不知道学弟有没有兴趣来我们的乐队当主唱呢？”
“没兴趣！”我直截了当地拒绝了她，抬腿正准备走，却被刚进来食堂的李小艾叫住：“秋生！”
我们之间还有一段距离，她仰头看着我认真地说“秋生，乐队主唱的位置不是谁都能轻易占的。如果你有梦想，如果你热爱音乐，你才能去我们的社团竞演；否则，就别走进我们猫鱼乐团的世界。”
在白敛华身边的李小艾是透明而安静的，可如今她站在这里，气势逼人。她看着我，神情决然，眸光闪动。如果我喜欢女人，我想，此刻就是她俘虏我的心的最佳时机。可是，我最厌恶女人。所以，这个如果的假设，根本不成立。
她锋芒毕露，我却无意争锋。
我噙着笑眼，侧身错过她：“好啊！”
李小艾感觉到一丝危险的气息，腰间软发微微浮起。她闻到了擦肩而过的男人身上冷冽的清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