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下午我没有预约客人,就不回诊所了。有事再电话联系吧。”莫非挂了电话,拐进街角的咖啡馆里。
点了一杯拿铁,坐在靠窗位置,莫非看着平板电脑里邱敏之邮件给她的资料。
全能的邱敏之也有懵圈无措的时候。她的这位病人上个星期因腹痛来医院就医。然而一个多星期下来,都查不到病因,血液指标也正常。邱敏之曾怀疑她子宫有问题,结果B超显示也很正常,所有内科的检查该做的都做了一遍,都没有发现问题。
既然生理检查不出毛病,那么极有可能就心理问题了。
莫非是个心理咨询师,毕业后,与师兄方伟杰合资在外开了一家心理咨询诊所。
邱敏之说她像个现代女巫师,可莫非不赞同。她说:“我只是平凡普通的人,喜欢探索人的心理,追索自己和他人的秘密。”
莫非当然不平凡。她漂亮,一双灵动的大眼睛尤其勾引人。所以有时碰到不太老实的男客户时,她就会在她秀挺的鼻梁上架副黑框无度数的眼镜,挡挡这些扰人的麻烦事。
“欢迎光临”随着服务员一声落下,门口进来一位着黑色冲锋衣运动裤的冷峻男子,坐在了莫非正对面。
“一杯特浓黑咖啡不加糖,谢谢!”嗓音清冽低沉。
莫非恋爱经验不丰富,因为没对象可参考。但她喜欢看美男,特别是冰山美男。
准确地说她喜欢研究冰山男。人常说心理学上最基础内容:人的面部表情识别情绪。但是冰山男就是一副毫无表情的面瘫脸。也许这些人其实内心戏很丰富,很想与人交流,但是无变化的表情仿佛天生自带屏蔽功能。隔绝一切想要接近的人或者动物。
眼前这位男子简短黝黑的头发,健康小麦色的皮肤,鼻梁高挺,下颚线条简洁而干净,而最吸引人的则是他一双深邃淡漠的眼睛。桀骜又孤傲,即使就这样安安静静地坐着,也无法忽略他独特而又强烈的气场。
冷峻鲜明的五官加之自带生人勿近的气场,整合在一起犹如莫非最喜欢的小说人物形象——西门吹雪。在满大街姑娘对着韩剧男主喊着“欧巴,我爱你,我要为你生猴子”时,莫非却只对小说的虚构人物情有独钟。幻想着男子挎着一把长剑的模样,那气场真是无比吻合。
男人似乎有些疲惫,从进门到现在一直用手撑着头。许是被人盯久了,男子有所感应般抬起头,冷冷的双眸稍抬朝莫非看了一眼。那一眼,怎么说呢?有点类似你是不是傻?
莫非尴尬,瞬间涨红了脸,甚至还蔓延到耳朵根。喜欢看不等于敢明目张胆地打量一个陌生人,而且还被对方抓了个现行。自欺欺人地手撑着额头,用书挡住自己的熟透的脸。所幸男子呆了一会儿就离开了。必毕竟这么缩着脖子躲在书后,模样还真有点猥琐,像个偷窥狂。
窗外,形形色色的人从她眼前走过,着急的、从容的、步履蹒跚的、步伐矫健的,为这或是为那等目的奔波着。临走时,莫非要了一个提拉米苏蛋糕打包带走。
一手捧着一束百合花,一手提着蛋糕,莫非缓缓地走到妈妈的墓碑前站定。
从盒子里取出蛋糕,插上一根蜡烛,一脸笑容:“妈妈,祝我26岁生日快乐吧。真快,已经过了8年了。今天要不是梅姨提醒,我都不知道我生日了。梅姨说她烧了一大桌菜,今年一定要替我庆祝。”
自从18岁后,莫非从来没有给自己过过生日,内心深处好像也淡忘了这个任何人都觉得意义非凡的日子。刮了一小口放嘴里,“真甜!”屈膝侧身靠在了墓碑旁,仿佛还像过去一样窝在妈妈怀里。
“妈妈,今天我在咖啡馆遇到了一个很酷的男人。但他好像把我当成变态偷窥狂了,呵呵……”
一口接一口,“明明是甜得发腻的蛋糕,可我怎么越吃越苦了呢?”捂着嘴,莫非终于抑制不住地哭了,“妈妈,您已经原谅我了吗?您还很伤心吗?对不起!妈妈!”
单薄的背影在秋风中瑟瑟颤抖。
路亦坐着公交车来到市郊崇山的墓园时,已是几近傍晚了。火红的晚霞染红了天,也给肃穆的墓园铺罩上一层薄薄的红纱。
8年没来了,墓碑上的灰尘堆积得都有些厚。路亦抬手来回抹了几下,深深地看着墓碑上的照片,“爸,让您久等了。”
男人身旁的另一块墓碑上是一个女人的照片,她笑得一脸温柔。路亦转身走
到她面前,蹲在墓碑前,抚摸着上面的照片,嗓音低沉压抑:“妈……”千言万语都抵不过这一声的强烈。
那年路亦19岁,正值高考最后冲刺阶段。
“小亦,你快到医院来,你妈妈……”爸爸压抑的哭声让他心慌。顾不得身后班主任的喊叫,一路跌跌撞撞地跑出教室。
跑到医院,爸爸和惠姐抱头哭成一片,手术室的灯已经熄灭了。
路亦很想跑过去问怎么了,妈妈在哪?可是腿像灌了铅,喉咙像塞了棉花。不能走也不能说。
“小亦,你妈妈早上跑到工地找路远去理论,结果被他推到了,肚子撞在一堆钢筋上,你妈妈当场出血,送到医院时已经来不及了……”
“妈妈在哪?”路亦没听见似的问路天铭。
“在手术室。”杨淑惠回答他。
冰冷的手术室里,妈妈孤零零地躺在一堆仪器旁,随地散落的手术刀、手术钳、止血棉仿佛都向他说明刚才的手术是多么紧急慌乱。
轻轻地拉下遮挡的白布,露出妈妈惨白痛苦的脸。隆起的腹部预示着肚子里宝宝即将要出生了,那是他们一家都期盼的小公主。这一切都终止在这间手术室里了。
仇恨的怒火吞噬路亦的理智,他要找路远报仇。
“小亦,你去哪?你不要冲动!”
杨淑惠想如果当时能拉住小亦,后来也不会发生那一幕惨剧了。可是人生没有如果,它不是舞台剧,没有排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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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亦从另一侧的墓园台阶拾梯而下,远远地听见一个女人的断断续续的啜泣声。女人的哭声响彻在这空旷静谧的墓园里,显得异常诡异悚然。
路亦看了看四周,空无人烟。目光再度回到她脸上,发现有些眼熟。
是下午咖啡馆打量他的女人!
路亦深深地看了一眼脸上挂着泪痕的莫非,转身继续往前走了。不过却在离开台阶前,弯腰捡了块小石头,轻轻一掷,就扔到她脚边。听到一声呜咽后,他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莫非被惊醒时,只来得及看到一个模糊的高大背影。
天都快黑了,墓园周围除了虫鸣鸟叫,再无其他声音,显得越发阴森。莫非赶紧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向妈妈鞠了一躬,旋即提着吃剩的蛋糕下山去。
回去的路上,莫非脑袋有些放空,心却不平静。打开车载电台,主持人甜美的嗓音缓缓诉说着别人的悲欢离合:“下面我把这首歌送给大家,也希望大家能谨言慎行。不要等到伤了人,才知后悔。”
蔡健雅慵懒暖心的歌声穿透耳膜直入心底。
“呼吸,
我需要多一点空气,
思念几乎让人窒息,
沉溺漆黑无声的海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