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小七目光微移,将视线转到那如往日一样穿着鹅黄宫装,挽着宫髻脸色有点苍白的洛云裳身上,平静道:“既然你回答不了,那我再问你一个问题,自从我上次受伤以后,你对我的关爱,我想知道那是你出于对我的怜悯,还是发自真心的作为一个娘亲的关爱?”
洛云裳黛眉一锁,自己也迷惑了起来,是啊,自己对他是所处孤苦困境的怜悯,还是真心的去关爱他,思量良久,她也没有得出结论。
望着一脸认真的莫小七,她无法用谎言去欺骗他,只能再一次沉默了下来。
气氛一如刚才,一个在等着回答,一个不知怎么回答。
“是吗?”莫小七静静的看着洛云裳,道:我现在我可以回答你前面问的那个问题了,“有爱才有恨,没有爱又谈何说怨恨,放在以前也许我心里或许深深的怨恨着你,但现在已经没有必要了。”
洛云裳身体轻颤,一股莫名酸涩充斥整个心田,原来当一个人将过往的温情说的如白开水一样平淡是那么的伤人,原来一个朝夕相处的人瞬间变得形同陌路是那么的心痛。
她不知道他们到底给他带来了多大的伤害,不过她却知道而自己所遭受又远远不及他的十分之一,眼眶微涩,她不知道该怎么说。忽然她抬起头哀求的看着他,嗫嚅道:“你能再给我一次补偿的机会吗?”
夜空深邃,有的人即使身在眼前,却比那高空还要远,仿佛隔着一层天堑。
此刻莫小七的内心就像这深沉的天空,深邃悠远,凝首仰望,他面色平静道:“给你机会?然后在深深的伤我一次吗?再说你们又何曾给过我机会,天色已晚,你还是不要把时间浪费在一个不相干的人身上。”
洛云裳泪水早已划过如雪一样的脸庞,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悲伤过,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自己会因为他的话语而难过,难道是自己高高在上惯了,受不了这样淡漠没有一丝感情的话语,还是说自己这一刻才醒悟到自己不配为人生母。
天色已黑,寒风不歇,洛云裳感觉自己的双腿似乎有千斤重般,每抬起一次都需要花费很大的力气,每落下一次又是那么的无力,朔风凛然,拂动她的裙摆,也吹起她眉间的那一缕哀伤。
“不管之前你是怜悯也罢,关心也好,我都非常感谢你,起码让我感受来自娘的温暖,所以谢谢你。”
洛云裳身形一滞,艰难的回过头,望着落星梅下那真挚的双眼,她心更加沉重了,用衣袖拭去眼角的泪水,快步往外走去。
“唉!”一声轻叹,他终究还是无法做到像他们那样冷漠无情,俯身坐在落星梅下,他解下背后的古琴,从布袍里抽出古琴,在上面轻轻抚了几下,琴弦如斯,铮然轻响,古琴虽旧,待我如初。
夜渐深,人渐醉,突然一缕凉意打在莫小七的脸上,他伸手一摸,触手的是一点冰凉的湿润,怔然抬首,却发现漫天都是星星点点的雪花,从遥远静肃的天空洒落。
终于下雪了,他依稀记得小时候他和玄清云璃在院落的雪地里追逐嬉戏打闹,一起堆雪人、打雪仗,坐在木板上从高处往下滑落,那时的他们是那么纯真无邪,如今瑞雪又至,当年的人却已经找不回最初的模样。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似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雪越下越大,鹅毛一样的雪片犹如一个个小精灵,在寒风中你追我赶,好不快活,不一会整个地面都已经覆上一层薄薄的地毯,映射的整个小院一片通白,偶尔也会有一两片调皮的直往莫小七颈项钻去,让他脖子不禁一缩。
不知为何他一看到这人间最纯净的精灵,他的内心就止不住的欣喜,玩性大发,他情不自禁的离开石凳,揽衣在雪中静立,任凭那冰凉入骨的花絮在眉间滑落,以致消融。
脸颊微僵,手指冰冷,但他的心却是火热的,伸出略微有点修长的手指轻轻触摸那那没有一丝喧闹的晶莹,他的脸上现出一抹发自心底的愉悦,轻声呢喃道:“雪落无声俏入夜,梅映寒空人未央。”
有白雪当空,有寒梅沁鼻,有古琴相伴,还有一清雅闲人,人生在世还有什么比这跟美好的事情吗?莫小七影随心动,在小院不断跺来走去,追逐那潇洒自在的人间精灵,此时的他抛开一切烦恼,完完全全就像是个稚气未脱的懵懂少年。
夜色更加深沉了,赤罗古城的喧嚣早沉寂了下来,但也有特别的地方,莫家大院,在莫家的大厅内,洛云裳望着明灭不定焰火,凄然出神,眼前不断浮现莫小七那平静如水的面孔,那眼神就像望着陌生人一样,不带一丝感情,她一直在质问自己,自己到底对他是出于怜悯,还是出于关爱,如果是出于关爱,那为何在他最需要自己的时候,自己没有出言维护,是因为无所谓,还是因为不在乎,如果是出于怜悯的话那为何现在自己的心却又是那么痛。
“娘,你还在为之前的事情烦恼吗?放心吧娘,即使没有星空液,孩儿也能早日突破凝气境。”莫玄清刚从外面进来就看到洛云裳一脸黯然神伤的样子,他以为她为自己没有得到星空液而担心。
“你还好意思说,堂堂一个修士竟然连一个普通人的琴声都抵御不了,人都给你丢光了。”莫寒风和莫云璃也从外面跟了进来,忍不住训斥道,不过想到这里他也有点震惊,那个逆子竟然有这样的能力。
“爹,又不是我一个人这样,云璃都已经是星士了,她不是也抵御不了吗?”莫玄清抱着他的胳膊反驳道。
“你呀,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你好了。”莫寒风无奈的摇了摇头。
“云璃,过来,到我身边来,让娘好好看看你这位被誉为赤罗古城的天之娇女。”洛云裳朝莫云璃招了招手。
莫云璃虽然性情孤冷高傲,但终究只是一个十三岁的小女孩,听到娘半似玩笑的话语,她秀眉一展,整个神情都舒缓下来,依言走到洛云裳身边。
洛云裳一把把她揽在怀里,捋了一下她黑亮柔顺的青丝,又捏了一下她小巧的琼鼻,宠爱道:“也不知道你这性格跟谁学的,本来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每天都要挂着一副冷冰冰的小脸,真不知道你这性格跟谁学来的。”
看到这如此温馨的一幕,莫寒风感到非常自豪和高兴,大笑道:“人间最幸福的事,莫过于有娇妻一名和儿女承欢膝下,想不到这两种好事都让我遇到了,我是不是要感谢一下上苍,谢谢它让我拥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
听到承欢膝下和幸福美满,洛云裳不知为何又想起了那落梅树下一脸平静而又单薄孤独的身影,眼神一黯,不过在刹那间又一闪而没。
天降大雪,这一夜注定有人无眠,几家欢乐几家愁,对于平民百姓来说,这场雪无疑为他们带来了来年的希望,因为它可以保护庄稼免受虫灾,对于商人来说,这场雪则是给他们的生意增添许多变故,路面一封,他们的货源就会受阻,而对于那少男少女来说,这则是一个踏雪游玩的好时机。
雪越下越深,很多人都已进入梦乡,就连莫小七也是一样,经过一天的合相喜悲,他的心灵早已不堪重负,也只有在睡梦中,他才能寻找到他属于自己的那一份温暖。
这场雪足足下了一整夜才停,这一天他很晚才起来,因为昨天那冷风不断从破败的门缝钻进来,冻得他一直哆嗦,不过还好,反正他也早已经习惯了。
穿好衣服,叠好被子,他到院里打了一盆清水,冬天的水冰凉刺骨,他没有一点犹豫,直接就把手伸到里面。
“嘶!”
他到吸了一口凉气,虽然已经这样了十多年,但他还是没有适应,毕竟不像家里的其他人,他们可以毫无节制的在木桶里洗着洒满花瓣的热水澡,而他不行,对他来说这个家还能让他有一丝容身之所,他就很满足了,怎敢奢求太多。
快速洗漱完毕之后,他迫不及待的推开门,还没看清院里的场景,就被一股强劲的冷气就直逼而来,他立马打了一个寒颤,紧了紧身上的衣衫,他才往外面看去。
“哇!”好大的雪啊,整个小院都覆上一尺来厚的雪,入眼所见一片洁白,真是银装素裹啊,围墙上,石凳,石桌上,落星梅、青竹草地上都是积了一层雪,白的剔透,白的刺眼,他兴奋的立马跑了出去。
刚踏了一步,半个小腿就不见了,他先是一惊,而后又轻笑起来,拔起腿一步一步向前踏去,直到小院留下一串足迹他才停下来,站在皑皑白雪中喘着粗气,自言自语道:“想不到在这么深的雪地里行走是这么的费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