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心殿大殿上,太子和四阿哥一直跪着,康熙此时正在气头上,不想理会他们,只远远地看着这两兄弟。
他怎么也想不起来,这两兄弟是什么时候开始长大的,长得身高都超过了自己。他似乎记得的是太子缠着母后要糖吃的情景,皇后逗他,把糖果举过头顶,太子不停地蹦跳着要去抢这块糖果,最后还是没有拿到,气得呼呼大哭。皇后和他看着太子的模样都笑个不停。
他记起了那次胤禛陪他去狩猎,看见老鹰从天空上附身而下,害怕得直打哆嗦,以为老鹰会把他叼走,于是紧紧地抱着他的大腿,把头藏进他的衣服里。一眨眼他们都长这么大了,性格也变了。看来自己要重新开始审视他们。
康熙思绪万千,感慨万千,也不知到自己站了多久,感觉有些疲乏了。他走到龙榻前,重重地一屁股坐了下去。太子和四阿哥不敢抬头,仍旧笔直地跪着。可心里的仇恨和怒火并没有被熄灭。
康熙说道:“太子,你先来说说今天发生的事情。”
太子一听到康熙的声音,竟全身像骨头散了架似的,一下子趴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这哭声竟像是有多少委屈,都在此刻倾泻。
康熙见状,露出父亲的慈爱,语气变得温和一点:“胤礽,你是哥哥。”
胤礽仍旧不停地哭泣,过了好一会儿才边哭边说:“父皇,这些年来您是否还记得我去世的母后?”
“那是朕的妻子,朕当然记得。”康熙不愿意回忆起皇后。
对于原配皇后,康熙和她一起经历了很多,对她有情有义,但他还记得她对后宫的妃嫔和皇子的不择手段。自己以前一直在容忍皇后,皇后以为他不知道她的所作所为,其实他什么都知道。只不过为了江山社稷,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所有的人都以为他万人之上,权力最大,殊不知所有的权力都是要以权衡各种利益为基础的。为了权力,他不能儿女情长;为了权力,他竟然救不了自己的孩儿。
太子继续哭泣地说道:“孩儿虽有父皇疼爱,可是自幼丧母,难免觉得亲情有所缺失。所以更加珍惜和父皇兄弟姐妹之间的亲情。可是今天,胤禛,胤禛他居然要杀我。若不是宝珠为我挡了一箭,我早已不能跪着在这儿和父皇说话了。”
跪在右侧的胤禛没想到胤礽恶人先告状,气得满脸通红,颈项青筋暴跳,他恨自己在狩猎场没亲手杀了胤礽。?
康熙转过头看着胤禛说道:“你哥哥说的是事实吗?”
“父皇,太子满口胡言乱语,是太子先想杀我。”胤禛不承认,也不想过多的辩解。他一向内敛,语言表达能力不强。
“父皇,胤禛冤枉我。我堂堂太子,以何杀他?”胤礽提高了声音。
康熙不语。他现在明白,两兄弟之间早已经种下了恶念,在狩猎场里肯定是经历了一番厮杀。他不想再去追问事情的真相,他有些累了,说道:“好了,今天的事情到此为止。不得向任何人提及。你们各自回去,罚抄一百遍《金刚经》。”
太子趴在地上哭着说道:“父皇我不走,父皇您要为我做主啊。母后的死您就一点没有疑心过吗?当天是胤禛嚷着求我要去德妃那里。要不然母后怎会去御花园……”
“住口!”康熙怒吼道。皇后的死他最清楚不过,他可不想太子知道任何蛛丝马迹。如果再纠缠下去,太子岂不是会察觉到他身上。
听太子这么一说,康熙知道胤禛没有说假话,看来这两兄弟积怨已深。他没有想到,自己的亲生儿子居然有互相厮杀之心。手心手背都是肉,让他如何决断。两个儿子都大了,如果让太子提前继位,太子势必对四阿哥不利。说不定一场血雨腥风就要来临。康熙必须想一个万全之策,在没有想到之前,必须稳住两个儿子。康熙又看了看两个儿子,说道:“你们都退下。”两兄弟见康熙态度冷峻,只得都退了出去。
太子一路小跑着回到宫殿,拿出皇后的一副金钗,扑倒在书桌上痛哭流涕。
德妃从太监处知道四阿哥出事了,在永和宫担心受怕了一天。
当胤禛出现在她面前时,她忍不住抱着这个比她高出半个头的儿子悄然垂泪。
胤禛安慰她说道:“母妃莫担心,我没事。”德妃拉着四阿哥的手,进了卧室,让太监宫女们都退下,仔细询问今天的事情,又问康熙后来的一言一行。
听完四阿哥的陈述,德妃说道:“皇儿今日闯下大祸了。太子毕竟是太子。皇上无论是从感情上还是从公道上,势必站在太子一边。我当年被皇后所害,生产的淤血一直滞留在肚里。沈太医回乡为我特制解药,需在二十五年里去取,否则我命休矣。今日你闯出大祸,你父皇定不会饶恕你。倒不如你借此离开京城。我劝你父皇封你为亲王,你可以借此去江南。一来向你父皇表明你无夺太子位之心,又可以避避太子的锐气,二是去找沈太医,取回解药。三是你要在外广交朝廷大臣和天下贤士,为今后做打算。只是这一去苦了你。”
德妃心里纵然有太多不舍,也只能以退为近。德妃接着说道:“你去找内侍大臣田如海。就说我找他说话。如你能离开京城,田如海的儿子田文镜在河南任布政使,他日可助你一臂之力。”
胤禛没想到母亲为自己想得如此周全,起身向德妃行大礼,说道:“孩儿不孝,让母妃为我操心了。”
德妃也不看他,望着远处喃喃自语:“一入侯门深似海,更何况深宫后院。不求多福但求自保。倒是平常百姓的日子,过得虽然清苦,倒还踏实。当年我许诺和沈太医结为亲家。他若有女儿,你带着我的玉佩去提亲。对外不可泄露你的身份,你取个汉人的名字吧。”
说完,拿出一个木盒子递与四阿哥。四阿哥打开一看,是德妃最重要的贴身之物——一块绿幽幽的半月型玉佩,中间雕刻了一朵梅花。这是皇帝赐予德妃的定情之物。
四阿哥把木盒子好好放在身上,问道:“母后,我叫岷山如何?”
“好。”德妃看着像高山一样峻朗的儿子,千言万语化在心中,只蹦出一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