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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就连小学生也能看出来,“吹土根”三个字连在一起,实在是有些不知所云。然而,就是这三个字,却让古一民长时间地痴迷,发呆,茶饭不思,夜不成寐。古一民啊,古一民,不就是来自梦中的三个字嘛,你整天紧皱眉头,莫名其妙地苦思冥想,究竟是为了什么呢?就是许慎著《说文解字》,曹雪芹撰《红楼梦》,也没有痴到你这样的程度啊!两个多月来,古一民不知这样扪心自问了多少次,但是,现在“吹土根”三个字对古一民来说,正如饥饿的人心中的食物,沙漠旅行者梦中的清泉,令他魂牵梦绕,难以忘怀。

“吹——土——根——”“吹——土——根——”

只要是古一民一个人独处,只要是古一民心一静下来,他就会不由自主地,用舒缓而轻微的声调反复念诵这三个字。每当念诵几遍后,他的心情,大概就有些近似于顿悟的禅宗弟子或者解出难题的学生了。

古一民还清楚地记得,那晚后半夜他做的那个奇怪的梦。

具体时间好像是四点多,也可能是五点多,反正三点多钟的时候,古一民还专门看过一次时间,但绝对不会是六点多,因为六点多他上了闹钟,是要起床上班的。

大清早,古一民一到办公室,就开始对着黛丽认认真真地讲他做的梦。他的讲述有环境,有人物,有悬念,有波澜,倒像是在说书。

“黛丽丝——”古一民喜欢把黛丽叫“黛丽丝”,现在已经是习惯成自然,“昨晚后半夜,也不知是几点,我做了一个奇怪的梦。”黛丽眼睛睁得大大的,一眨也不眨,好像是在用眼睛而不是用耳朵听古一民的讲述。

“我梦见我坐着王校长的车——王校长亲自开着车,好像是行驶在JX县城到岔口镇的那段路上,也不知要去哪里。”黛丽看古一民的神情,仿佛还沉浸在梦里。“奇怪的是,我一点也记不清在啥时候啥地方离开了王校长的车,等到我恢复意识的时候,却突然发现自己在一个非常偏僻的小山村,而且正被两个大约三十来岁的男子控制在一间小民房里。这两个男子很像是那种走江湖闯社会的黑道人物,说起话来硬生生、凶巴巴的。”

这时,程媛媛也凑过来,用两个大大的眼睛来听古一民的梦。“很快,我明白了,原来这两个男子的目的,是要弄走我口袋里的一百五十块钱。我记得很清楚,当时,我口袋里总共就只有这一百五十块钱。但是,我心里很镇定,仿佛一个走江湖的大侠,胸有成竹地跟他们谈判交涉,先说了一通盗亦有道的大道理,然后请求他们拿走一百,留下五十,好让我有路费回去。这两个男子一听,满口答应。”

“他们没说要杀你吧?”程媛媛插了一句俏皮话。

黛丽嘿嘿笑了一声。

“没有啊!”古一民认真地答道,“这两个男子倒也挺大气挺仗义的,第二天早上,他们很热情地招待我吃了早饭,然后送我回家。出门以后,天色还有点暗,天气似乎有点清冷,清凉的微风在古一民的耳边发出清晰的“咝——咝——”声。门前屋后是一道又一道梯田的土地,干干燥燥地一直往上排列到高高的两道山梁上。远远近近,有几棵干巴巴的柳树稀稀落落地点缀在山村里。”

“啊呀,真不愧姓古,你大概是到了古代的一个什么部落吧。”程媛媛嘻嘻嘻地笑了几声。

因为古一民姓古,平时说话做事又慢条斯理的,他那些同事朋友跟他调侃打趣,总爱拿“古”字做文章。比如,有时打麻将,牌出慢了,别人就会称他的牌风是古墓派的;喝酒划拳,拳路死板,输了,人家就会笑他,说他的拳是从古代的什么拳谱学来的。所以,程媛媛这样取笑他,他也无所谓。

古一民继续慢悠悠地讲他的梦:“这时,我回过头问他们,这是啥地方。他们没有吱声,其中的一个只是往右上方回了回头,示意了一下。我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见一棵干枯的柳树上,有一只麻雀一样大的小鸟,这只小鸟很像我们老家一种叫做火食家的鸟。在我们老家,据老人说,这种鸟是不吉祥的。但是,非常奇怪的是,这只小鸟竟然会说话,唉呀,当时的情景真是太真切了。它不停地微微扇动着双翅,随着双翅的不停扇动,身体后面露出的暗红色仿佛不断跳动的火苗。这只鸟的嘴儿不停地一张一合,用一种舒缓而轻微的声调反复发出三个字的音:吹——土——根——”

“啥?”程媛媛突然叫了一声。

“吹——土——根——”古一民估计可能是她没有听清楚,便重复了一遍,继续讲道:“当时,我心里隐隐乎乎有点明白过来,心想,这个村子是不是就叫吹土根村呢?”古一民讲到最后,仿佛在自言自语,看他那神情,似乎是真的在说梦话。

这时,程媛媛凑到古一民面前,双手对着他的眼睛,“啪”地拍了一下,笑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古老师,你肯定是天天在想着怎么高攀校长,所以才做了这样的梦吧。”

“不对,不对,古一民肯定是干了什么亏心事,怕校长开除他,才做了这样的梦。你看他先梦见莫名其妙地离开了校长的车,然后又到了那种阴森恐怖的地方。你们看我说得有没有道理?嘻嘻嘻,我说的绝对没错吧?”显然,古一民的梦,跟和煦的阳光、清新的空气、可口的早点一样,一同给黛丽、程媛媛她们带来了欢乐。

然而,古一民却总觉得这个梦有点怪。“吹——土——根——”他情不自禁地又念诵了两遍,心想,怎么会做这样一个梦呢?古一民一边想,一边随手拿起课本教案,往胳膊下面一夹,然后,往教室一步两步地走去,去给他那些不爱学习却受命于父母而要考大学的弟子“传道受业解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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