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早已是一片黑暗,在鹅黄色的路灯下偶尔会看到几只小虫飞过,看久了心里痒痒的,但没有什么人会看,父亲用微信语音说了几句让母亲记得吃东西和别太累之类的话便早早睡了,弟弟和我也跟着去睡了,这个夜晚家里的每个人像窗外的黑夜平静,但总有那么几只挠人的虫子在飞,飞进每个人的心里,痒痒的。
早晨起床,我看了看旁边,空空如也,母亲一整夜都没有回来,许是到三姨那儿睡了,打开微信,母亲发了几条信息,叫我自个儿准备午餐,太晚了没有车回来就在三姨那儿住一晚。
我一边刷牙一边忙着叫唤弟弟帮我煮热水,从冰箱里挑出两只鸡蛋,用手撕开了榨菜的包装袋,然后开锅炒蛋,我的厨艺谈不上什么大神,但炒个蛋我还是可以应付得来的。所有的步骤在我匆忙的叫唤下顺利地完成,我如往日七点出门,像往常一样,走同一条路上班去,我印象中好像没有跟弟弟道一声谢,也许总有一种中国式的想法阻碍了亲人间的爱,总以为家人间无需客气,何来道谢一说,其实不然。我想我不只是工作时不会与同事说话,连亲人间的感觉也忽视了,我有点担心,相处如果说是一门艺术我想是太高级了,它的一颦一笑源于我的内心,可我不会表达。
一天的时光在不经意间度过,这样的不经意不管上演多少回总能把我给惊着。
“麻烦让一下……”我小小声地说,从拥挤的人群中挣脱,每天我都要从地铁中逃窜出来,想要毫发无损是极其困难的。但只要出了地铁,稍作整理便又能人模人样地向前走,走回家,十分钟的路程,我会选择与自己对话,时而开个人演唱会,时而自创一碗心灵鸡汤,试图感动自己,时而被回忆打湿了双眼……我很享受下班回家的十分钟路程,因为它像一针杜冷丁,让我可以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忘记某种刺痛感。
家里的门窗都关了,我小声地叫了一声,突然放弃,我已然听见门内的吵杂声,我已经预感门内坐满了人,钥匙在转动时发出了几声响,一把推开门,二十平方米的地儿已是坐满了人,我一时不知先叫谁好,只能站在原地微笑挥手,我的眼神没有经过每一个人,我自动屏蔽了两个人,两个重要的长辈,外婆和大舅舅,后来我才注意到,外婆的神情没有露出该有的快乐,反倒多了几分不知所措,我这孙女于她还是陌生的,我们没有怎么相处过,陌生得都不知道以何种方式打招呼了。而大舅舅的眼神也有些闪躲,他该是早已发现我身上少了某种与人相处的能力,我的微笑或许可以骗过初相识的人,但我与大舅舅是谈过话的,自是骗不了,我怀疑我不知道说些什么时尴尬又习惯性沉默以至于被误会为冷漠了。
我没说什么话,找了个角落呆着,眼前有三个小孩,不,还有蓉蓉(三姨的女儿,我的表妹)她已是个十几岁的大姑娘了,但我总觉她还是个孩子。小舅母的两个孩子与蓉蓉的弟弟年龄相当,三个小男孩坐在一起打闹。弟弟好像已和他们打成一片了,围绕在他身旁,我有些按耐不住,站起身来牵住小舅母的两个小孩,“你们叫什么名字啊?”他们俩兄弟都穿着黄色的短衬衫,大一点的我知道是叫越,而小一点的那个就真想不起来了,我的问题重复了两遍,越对着我笑,显得很不好意思,而他的弟弟则像发呆一样面无表情,我有此尴尬,一时不知再说些什么,“他叫啊林。“大舅母突然发声,打破了僵局,大舅母是花都人,却能说得一口流利的潮州话,和外婆她们仿佛没有任何距离。她成了我们一群人的领袖,指挥着大伙,我们也都听她的,也不知是怎的,大概是浑然天成的,每个人身上总有某种看不见摸不着却坚不可催的能力,让人悄然无声地接受,甚至佩服。大舅母大声地讲电话,大舅舅则叫住那三小只小声点,不过好像并没有什么结果,那三个小孩依旧互相打闹,传出阵阵笑声。大舅母预订了一饭桌,说是来这里一定要到他那儿去尝尝烧鹅,又便宜又好吃,明星也多次推荐呢。于是我们就跟着大部队似的,齐刷刷地走出去,蓉蓉和我成了一小团体,小舅母不放心自己牵着阿林(她的小儿子),那三小只的团体被瓦解后便被我弟牵着走,重新组了个新团,一路上没有一刻安静过,我忽略了父亲母亲,专注于与蓉蓉的对话,她喜欢与我比身高,关嘲笑半玩笑地问,”你有多高?“我自是高兴不起来但也没必要与一个十几岁的小女生计较些什么,便笑了笑转移话题。突然撞见了一个老同学,她迎面走过来,我们都互相表示惊讶,她身材微胖,穿着绿色上衣,旁边也站着个女生她们的衣服一模一样,显然是件工作服,“你们刚下班?”我寒暄道,“对啊,我们就在前面不远的店工和呢,有空来找我啊。”弟弟牵着两小孩经过插话道,“好啊,那里我知道啊,有空去哈。”大舅母看到了这一幕笑着对母亲说,“你儿子都不认识人家还说好啊,有空去……”我与老同学的对话还在继续,她看出我们一伙人要走便也不再多说什么了,匆匆结束对话,像这样意外碰见老同学的机会是不多见的,但还是会碰见,见了短短两分钟后会让人忆起许多事来,而那些事或忧伤或快乐或郁闷也成了一种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茫然的青春,事还在那里,人也还在那里,只是一切已经定格在那里,只供回忆。
饭店到了,门外有许多凳子,里面坐满了人,我们猜到该是要排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