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三秀和毛有勇客套了一会,才进入正题。不过毛有勇显然对她说的事情没什么兴趣,敷衍道:“三秀啊,你才刚醒过来,你先担心你自己吧。别人的事情,你那么上心干嘛?”
三秀嘟着嘴,有些不服气的说道:“什么叫别人的事情?张大虎他们也算是我的朋友,他们遇到困难了,我当然不能坐视不理。而且这本来应该是留夷操心的,他现在有其他事情忙,分不出神来,我帮帮他不行么?”
毛有勇一听三秀说起楚留夷,火气噔的就窜上来了,大骂道:“三秀啊三秀,你说你当初怎么就不再努把力,非要眼睁睁着看着他们两人成亲么。可怜我心中的白月光高岭花就这么香消玉损了。他娘的,老子当初就不该那么怂,哎,如今再来后悔也没有用了。”
三秀抿着嘴唇,鼻子又有些酸酸的了。
毛有勇见状,也没接着讲下去,语气一转,说道:“你也不要为楚留夷找借口了。他忙个屁,还分不出神,我看他已经没神了。三秀啊,不是我不想帮镖局那群人。他们人数又多,还拽到不行,我没那个闲工夫去跟他们打交道。当初愿意让他们来东江,也是看在你们几个的面子,我才会去向义父请示的。之前都是楚留夷在看着他们,现在他要甩手不干了,我们又忙着和后金打仗,也没时间理会他们。三秀啊,我不是在怪楚留夷,我明白他的心情。只是依我看,现在这个节骨眼上,大家能自己管好自己的事情,就算不错了。你也别整天到处折腾了,到时候累出病来,还得麻烦别人分神来照顾你。”
毛有勇见三秀半晌没说话,正想着要如何说服三秀,却听三秀突然开口说道:“毛大哥,你说得对,是我太唐突了。张大哥的事情,我会再想办法解决的。只是你刚回来,我就来烦你,确实太不应该。我这就先回去了,毛大哥你好好休息吧。”
三秀说完,和毛有勇道了别,转身就出门了。毛有勇觉得心里怪怪的,他刚才好像说了些不该说的话,看着三秀落寞的离开,他正想追上去,又听到里屋有士兵叫他处理军务的声音。毛有勇狠狠的叹了口气,心想以后再找个机会好好的和三秀道个歉吧。
三秀从毛有勇屋里出来时,就看到白芷和杜若两人正大眼瞪小眼。她纳闷的很,以为两人因为什么事情争吵了起来,连忙跑过去,急切的问道:“白芷,杜若,你们俩干嘛呢?”
白芷的思绪被三秀打断,才如梦初醒般说道:“没干嘛,在等你出来。”
杜若脸颊绯红,不住地用手抓着脑袋。这些天他在鬼门关口不知转了多少圈,好不容易回来见到白芷,又清晰的感觉到她对自己的关切,杜若一时胆子也大了起来,说了些以前他只敢在心里想想的话。
杜若有些后怕,往后退了两步,不自然的说道:“我还有事,我先走了。三秀姐姐,我下次再去看你哈。”杜若说完,头也不回的就往军营的方向去了。
三秀有些摸不着头脑,但眼下她也无暇顾及杜若的古怪,只是朝着他的背影挥手告别。
白芷也没有过问三秀的情况,只是说道:“走吧,回去吧。”
三秀点点头,跟着白芷往回走。两人心里都默默的盘算着事情,一路无话。
白芷回到自己的住处时,才发现信王已经坐在在屋里等她了。白芷还未有所反应,却听信王说道:“你在想什么,那么认真?”
白芷有些尴尬,说道:“没什么,就是在想,既然三秀已经醒了,杜若和留夷也没有想要离开东江的意思,那我们就早日启程,带三秀一起回京吧。”
信王抬眼,直直的盯着白芷看了许久。他看出白芷在极力掩饰神情的异样,冷冷的问道:“这还是你第一次跟我提要回京的事。听说毛有勇他们已经回来了,看来你应该见过杜若了。他是不愿跟你一起回京吧?”
白芷左右四顾,心不在焉的说道:“恩。他也那么大了,我管不了他,他爱做什么做什么吧。”
信王打量了白芷许久,语气上扬的说道:“哦?你就这么放心的下他?”
白芷耸耸肩,说道:“我不放心又能怎样,反正我在这里也无事可做,那就走好了,眼不见为净。”
信王站了起来走向窗边,眺望着远方,平静的说道:“那如果我不想走了呢?”
白芷一愣,问道:“为什么?你在这里能干什么?”
信王笑笑,说道:“我确实不能做什么,只是既然已经来了,还碰巧赶上了这次后金出兵,我虽然只能站在这里干看着,但也比困在皇城什么都不清楚来的安心。”
白芷眉头紧锁,疾步走到信王面前,急迫的说道:“殿下,这一个月是因为我的事情耽误了。但是殿下你是千金之躯,何苦要留在这里受苦受惊?”
信王转过头,看着白芷,苍凉地说道:“我算什么千金之躯。我父皇为宫女所出,又被神宗厌恶,战战兢兢的过了大半辈子。历经十五年的波折纷争,才得以被立为储君。三十八岁登极,在位不过一月,便又与世长辞。父皇生有七子,却只有我和我皇兄两人得以长大成人。幼时我们不能像平常人家的孩子那样无忧无虑,也不如高门子弟那般上进求学,饱读诗书。其实我不在意什么富贵荣华,只求比我父皇活得长,就够了。”
白芷惊异的看着信王,说道:“殿下,你说的什么胡话?这种不吉利的话,以后别再说了。”
信王笑了笑,说道:“白芷,我还以为你百无禁忌呢。你也会在意什么话吉利,什么话不吉利么?”
白芷有些羞赧的低下头,说道:“行了,不说这个了。你要留下来,我们就留下来吧。你想去哪里看看?皮岛,朝鲜还是后金?反正无论去哪里,我都会陪着你,也出不了什么大事。”
三秀和白芷分别后,便又去了楚留夷那里。这次她一鼓作气,直接就上去叩响了房门。她的心随着叩门声砰砰直跳,叩到一半才反应过来,自己根本没想好要说什么。那破败的木门被三秀叩的掉下来几块碎屑,呛的毫无准备的三秀咳得眼泪水都出来了。
三秀极力忍住咳嗽声,又等了许久,久到她都以为楚留夷不在屋的时候,才听到里面传来脚步声。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三秀脑子里面也越来越乱。她拼命地想着,见到楚留夷要说什么。
结果楚留夷打开门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涨红了脸的三秀,正眼泪汪汪的盯着他,还一脸的懵懂和委屈。
楚留夷忍不住笑了出来,说道:“三秀,你怎么这个样子?谁又惹你生气了?”
三秀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瞬间被人打断,小声嘟囔着说道:“还不是你惹我生气了。”
楚留夷隐约听见三秀的话,也没回答,只是领着她进了屋。二人各自找了个地方坐下,互相看着对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看得久了又有些尴尬,又各自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三秀打量了下楚留夷的屋子,冷冷清清的也没什么东西。桌子上还摊着信纸,一旁是砚台和墨水,只是笔却不在桌上。三秀又四下看了一遍,才发现桌角处静静的躺着一只从中间折断的毛笔,笔尖还沾着墨。地上清晰可见一条还未干透的墨迹,从笔尖处一直往外延伸出曲线。
三秀觉得这样坐下去不是个办法,鼓起勇气说道:“留夷,天威镖局断粮一事你知道的吧。我刚刚去找过毛有勇了,他也一副不想管的样子。听白芷说,你正在和楚彬彬联系呢,他怎么说。”
楚留夷回忆了很久,才说道:“我收到凌云山庄的来信了,他们说近些日子山庄入不敷出,暂时拿不出那么多米粮,运粮船自然也就没有过来。”
三秀一惊,说道:“凌云山庄出了什么事吗?怎么会说断就断了呢?”
楚留夷笑了笑,说道:“之前没听说凌云山庄出了什么事,大概就是个托辞吧。”
三秀想了想,也明白应该是岳芝英从中阻挠,又问道:“那你给他们回信吗?你是不是正准备给他们回信?”
楚留夷摇了摇头,说道:“没有,我已经回过信给他们了。”
三秀一喜,连忙问道:“你怎么说的?是想好怎么解决这件事了吗?”
楚留夷看着三秀满是光彩的双眼,一时间不敢与她对视,头转向一边,迟疑的说道:“我没想好怎么解决这件事。我只是给楚庄主,和其他门派的掌门写了信,说我能力有限,不足以担当武林盟主,就此卸任而已。”
三秀愣愣的看着楚留夷,好像没听懂他在说什么。楚留夷见三秀半晌没有反应,叹了口气,说道:“三秀,张大虎他们的事情我会继续想办法。我现在和楚彬彬联系不上,你再给我点时间。还有皮岛这里也不是什么安稳之地,若是信王和白芷他们要回京城去,你也就跟着去吧。”
三秀终于明白楚留夷不是在跟她开玩笑,生气地说道:“我什么时候要走,走去哪里是我自己的事,不要你管。你既然什么都做不了,干嘛不也离开这里呢?我真是懒得和你多说。”
三秀猛地站起来跑了出去,还没跑出屋子多远,就听到身后有人正大声地叫她的名字。三秀停了下来,疑惑的往后看,只见一个镖局的弟子正匆匆忙忙的跑到她面前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三秀姑娘,我可算找到你了。你快去看看吧,张镖头和毛有勇打起来了。”
三秀难以置信的看着镖局弟子,说道:“怎么回事啊?为什么会打起来呢?”
镖局弟子急的不行,说道:“三秀姑娘,你先跟我过去吧。我路上和你说。”
三秀跟着镖局弟子往前走,听他一说才明白,原来是她方才来找楚留夷的时候,张大虎一直远远的跟着她。张大虎想问她去找毛有勇都说了些什么。结果她过来的路上,神色黯然,弄得张大虎不敢上前。最后三秀又在楚留夷的门前哭了起来,这让张大虎吓了一大跳。当然三秀只是被呛出了眼泪,实际上她还没那么脆弱。只是张大虎以为三秀是在毛有勇那里受了什么委屈,所以才伤心至此。张大虎心急如焚,火气上头,便直接去找毛有勇,要为三秀讨回公道了。
三秀听完镖局弟子的描述,不由的翻了个白眼,这个张大虎还是一如既往的冲动。她俩火急火燎的赶到张大虎和毛有勇打架的地方,三秀才发现这两人已经打得难分难解,嘴里还不住的互相对骂着,像是两人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一样。
毛有勇一招横扫千军,将张大虎逼得节节后退。毛有勇脸上得意非凡,大叫道:“老子就让你们好好看看,我们东江将士的英勇气概。哪像你们这群山野匹夫,会一点花拳绣腿,就到处耀武扬威。其实都是些无胆鼠辈,不懂军纪,更不明大义,根本无心抗敌,还想骗我们的粮饷,做梦吧你。”
张大虎被毛有勇挑衅的话气的牙痒痒,举起大刀不由分说地就冲着毛有勇的脸上砍过去。毛有勇连忙横枪抵挡,哪晓得张大虎气力太足,直接将毛有勇压得单膝跪地。刀刃在枪柄上刮过,发出尖利刺耳的响声。
张大虎居高临下的看着毛有勇,凶神恶煞的说道:“说我们只会花拳绣腿。你们辽人才各个都是孱弱无力的娘们,根本打不过后金蛮子。老子虽然只是个镖师,但老子勇猛过人,能以一当十,你能么?今天老子就要把你打得爬不起来,让你还有能耐说什么冠冕堂皇的话!”
三秀急的满头是汗,在一旁喊道:“张大哥,毛大哥,你们别打了,有什么事我们坐下来好好说啊。”
张大虎和毛有勇听见三秀的喊声,谁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毛有勇也瞬间来了劲,使劲一推将张大虎击退几步,又迅猛的从地上翻了起来,声如洪钟的说道:“三秀,你站远点。老子今天就要让这群江湖人看看,他们没什么了不起的。我们这些为国杀敌的将士,才是无坚不摧的。”
张大虎朗声大笑道:“你们如果真的那么有能耐,也就不会丢了那么多的土地,如今只会龟缩在岛上,搞些偷袭煽动的小把戏了。只有我们这种真正有实力的人,才有资格与强者一战,才敢与后金正面对决。你不过是混了个一官半职,就以为高人一等了么?我现在就要打的你服气!”
三秀见两人越打越投入,谁都不愿妥协一步。又环顾四周,发现没有谁能够将他们拉开。三秀没有办法,只好跟方才带她来的镖局弟子交代了一声,又转身往白芷的屋子跑去,想找白芷来拉开两人。
只是当三秀拼死拼活的跑到白芷的屋子时,才发现白芷根本没在屋里。三秀汗如雨下,见旁边屋子的门开着,又跑过去问里面的人道:“你们有没有看到白芷?就是住你们旁边那个屋子里的那位姑娘?”
一个妇人探出头来说道:“你说白芷姑娘啊,她跟那位公子出去散步去了。就是那个长的又好看、气质又出众的公子。”
三秀一个头两个大,也不知道白芷和信王怎么这么凑巧,非要挑现在这个时候出去散步。三秀又想要去找杜若,结果好不容易找到了军营,在里面转了不到一半,就累得头晕目眩了,然而连杜若的人影也没看到。
三秀欲哭无泪,她觉得自己体力已经快到极限了。认真思索了一番,三秀决定,就算要躺下,也要等到了张大虎和毛有勇那里,在他们两人面前再躺,说不定这样一来他们架也不会再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