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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沉舟侧畔千帆过(四)

我当然铭记,我需要从别人身上汲取养分,我庆幸我遇见的是他。回来的路上,脚步轻松了许多。柔媚的丝巾在精致的法国女人身上轻轻摇曳飞扬,不远处高耸的教堂塔尖传来阵阵舒缓却浑厚的钟声。暖风吹拂脸颊,方惊觉,巴黎早已进入春暖花开时节。

除了正常上课,我开始将大部分精力投入到寻找兼职工作一事上来,既是为了更好的生存,也为了让自己忙到无暇胡思乱想。残疾高中生助理、看小孩、汉语老师、餐馆打工、家教、售货员、翻译、农场打工……以前我怎么就没注意,在我触手可及之处,竟然有这么多的工作?不知是越努力越幸运,还是兼职市场需求旺盛,我很快就获得了一份相当满意的回报——到LV上班。但这份工作不是我自己找的,而是尹宏恩找人推荐的,面试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通过了。我倒是没想到,关系网在国外也很重要。其实我自己也尝试找了几份兼职,但相比较而言,去LV当售货员更具吸引力。报酬高一些那是自然,工作环境也好,除此之外,还有更多机会突破自我——我必须将自己推出去,磨炼口语表达与交际能力,尽快融入当地的文化和圈子。走到现在,我已没有退路,我也不想退缩。就这么愉快地活下去吧!

当我努力扫去心头的阴霾,积极地向外走去,我发现,一扇扇门都在向我敞开。在语言课上和店里,结识了不少七大洲八大洋的外国朋友。能走出自己的国家,抛开熟悉稳定的生活环境,为着某些梦想与目标来到这里,大部分人,都如同尹宏恩一样,年轻而朝气勃勃,无所畏惧又热情洋溢。可能,由于文化差异与所受背景教育的不同,在相互交流上,会存在一定的障碍。但如果是建立在友善基础上的表达,即使不一定被接受,但足以明白,如此种种不是恶意,也就加深了彼此的了解。若志同道和,成为深交的朋友,那就更好了。中国有句老话说得好,朋友多了路好走。我不会四下声张,我还有来自非洲某国的王子同学……

“苏嘉西!”当这几个音节在我脑子里炸开的时候,我不由得顿住了脚步……虽然我已打算悄无声息地遁走,但似乎还是让对方发现了……我决计不会在此刻拔腿逃窜,我又不是被公然追捕的小偷小摸惯了的窃贼……我不转身,不是因为我不敢,而是,究竟要如何,才能制造初次见面时才有的彬彬有礼而不失陌生与距离的感觉呢……正努力思索着,不知怎的,又悄悄向前挪了挪……

“只要我没同意,你就还是我的女人!”这声音更近了,仿佛只有一步之遥,我的注意力“呼啦”一下,全部跑向身后,已然遗忘干净,我原本要干什么来着……当那阵浑厚终于不在脑中回荡的时候,我才意识到,不少来来往往穿梭交织的路人,向我投递着各式各样的目光。确实,除了外国人,这里,也有不少中国人。也许他们早已听懂刚才的话,更何况,两人一直在行道中央僵持不下,本就诡异又古怪,无论是谁都会多看两眼。我轻叹一声,霸占这个地方,多少有些不道德,影响他人正常行走嘛。最起码,也应该靠在一边,或者,找个僻静之处。

还没来得及转身,我的一只手腕已被扣住。没感觉到一点害怕,我笃定来者不会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于光天化日之下对一个手无寸铁的女子动粗。我不知道,他要带我去哪儿,我当然想问清楚,却不知怎么开口。是啊,我还很想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找到我的,这儿可不是他的地盘,我早已脱离他的控制圈……然而却只是默默跟随他前行,而且步调一致……不得不……前一刻还只是拉着胳膊,下一刻,也许,他已觉察到我的迟疑与拖延,不由分说地搂住我。在旁人眼中,或许我们亲密无间,但只有我了解,这分明就是挟持。我当然可以高声呼救,只要我不愿意,没人可以勉强。但我似乎隐约明白,他此行的目的。

不过现在,我们却伫立于埃菲尔铁塔之上。三层观景瞭望台,他直接略过下面两层,带我来到最高层。加丽西亚和巴西勒,为了庆祝他俩的甜蜜恋爱,硬是拖上我一起来玩过,再次登塔的感觉并不陌生,但也只是去过中层瞭望台。越往上,门票越贵么。而我仅需感受一下,差不多就行了。哦,他们在我的眼皮子底下,不知哪天开始,就正式成为了男女朋友。是应该恭喜的,不过,既然他们好得如漆似胶,为什么加丽西亚不干脆搬去与巴西勒同住呢……惚然之间,世界有点安静得让我停止了神游……他就那样,一直安静地看着我……我脸上,是长了媒婆痣还是,黏了一颗米粒呢……我只好向外远眺,就连嘈杂的巴黎也忽然安静下来,它变成一幅巨大的地图,条条大道条条小巷划出无数根宽窄不同的线——尽在脚下呵!他还是一言不发,那道灼热的视线,燎得避无可避。他不是要我来陪他观景的么?怎么自己却不看?

“当我找到小区保安和进出的居民,一遍遍追问,苏嘉西住哪户,人家一次又一次地回,不知道。我快发疯,找人调查,才发现,不是别人不认识你,而是,那儿根本就没你这个人。可笑我,在收到你不告而别的分手短信后,竟然还时刻担心你的安危以致于每晚失眠。终究是我疏忽了,我不曾想,你会骗我。骗我,也就算了,为什么还抛下一切一走了之?你的心,又冷又硬,到底是不是肉做的?当我躺在手术台上,我还在想,是不是就算我死掉,你也不会怜悯我一眼。呵,我忘了,你甚至不知道我生病,又怎么会在乎。我不甘心,也不明白,我给你,你想要的时间与空间,我究竟哪里不好,你说不要就不要。我是个男人,这辈子,除了求婚,我不可能跪下求你爱我。但现在,我请你看着我,告诉我,你爱我。”

“……”

“我不会再逼你结婚,或是去见家里人,你可以与小辰来往,不论你要留在这里,还是回国……不管你做什么,我都认同。我只要,你不再推开我。”

“……”

“西宝,你要什么你说出来,我最害怕的是你不说。你不相信自己,还是,不相信我……”

“……”

“你心里有我……”他深深地叹了口气,转瞬却是将我揽进怀里。我看不见他的神情,我早已泪眼模糊。

我为什么要哭?为什么又在他面前哭?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若是心里真有他,为何几乎不曾想起过他……只是那几晚梦里,他一直毫无表情地傲立在白雪覆盖的深海边沿,迎面那海,浓蓝至黑,如果本就不结实的雪层滑塌,如果他再向前迈上半步,如果一阵狂风席卷,他就会被深幽瞬间吞没,我一直叫喊着,陆宇寰,往后退,离开那儿,可我怎么都触不到他,也发不出声音,甚至迈不开腿,而他也纹丝不动。我只能站在远远的位置,流着泪使劲儿呼喊挣扎……

“真咸,你是在海里长大的人鱼公主么?”不知哭了多久,等我意识渐渐回笼时,满脸泪水已被吻干。

“……”

“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我还是没有说话。我不是故意不想说话,而是刚刚已经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确实想不起来今天有什么特别之处。

“7月6日是国际接吻日,虽说由英国人发起,但真正的“接吻节”却起源于法国。100多年前,法国有一对浪漫的恋人,登上埃菲尔铁塔接吻,在情不自禁的时候,竟然忘记了抓住栏杆,双双坠地而亡。如果你再不答应我,我就纵身一跃,这世界上又将多一个殉情日。”他突然转身。

“不要!”我紧紧拽住他的衣袖……他明明还拖着我的手,怎么可能跳下去,应该是骗我的……除非,他是要拉着我一块儿……不寒而栗……

他却回头笑了,在我已反应过来、即将拳打踢打之时,他……仿佛要把我嵌入他的身体一般、不留一丝缝隙、不许一点喘息地恶狠狠狼吻……这人到底是有多饥渴……由深至浅,燃情逐渐平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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