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电话里吻你
一
有爱才有恨,爱有多深恨就有多深。
三十五年,半辈子,冷风才体会到这句话的真实和哲理。
冷风本来叫玲凤,工作后改的名。冷风像她的性格,沉默,消沉。
这就是说,爱了半辈子,注定了后面就得恨半辈子?
如果是这样,冷风后悔前面活过的半辈子,后悔前面付出的浆一般醇而粘稠的爱,也许太浓,从恨一开始它就变成了同样粘稠的血一样的液体,但不是那种救生的让人透过它看到希望的血,而是带了些微的毁灭的冷气,阴森可怖。
想找一些东西发泄,没有。那些一直给予着并因此而牺牲了自我的东西,有些不在她的眼前,有些形同虚设。
那就睡觉吧。
睡觉对于冷风一直是件可望而不可及的奢侈品。
因为爱和道义,冷风很久得不到正常人应得的最低睡眠值。
很多琐碎的事占用了冷风白天的时间,冷风只好将自己那摊子事放到家人都开始休息以后。
此时夜已近深。
冷风多是在半梦半醒中应付自己的工作,但强烈的睡意总是阻碍着她每一夜的计划,让她的工作日复一日地堆积下来,越积越多,最后多到冷风不敢面对的地步。
冷风在向学生解释“蓄积”这个概念时,思维在一瞬间发散开来,头脑里立刻想到的是自己的这种情况。
有蓄积作用的远远不止自然界中的毒物,远远不止人们认识到的。
在思想的深层,在意识的深层,在责任和道义付出的背面,一些因之而不能排解的东西。
睡觉真好,冷风将不知何时转化成的恨深深地植入梦乡。梦中,冷风用女巫的口气无比恶意地诅咒,让自己和不能放下的东西出门都遭横祸吧。
这样的诅咒让冷风心痛。清醒时候的冷风只希望这样的灾难降临给自己,她希望他们活得比世上任何人都好,但她知道,他们没有了她并不能活得很好。
即使不爱她,他们也比需要别人更需要她。那些事,可能只有她做得最好。
冷风只能逃避。不能永远逃避,暂时逃避也好。
原子一离开家,冷风就将自己沉入睡眠。
临睡前,她先给同事和学生打了个电话,把上午的事托付了一下,今天周末,下周实验课该准备的得在这两天准备好。
这事本来是那个同事的工作,但他仗着自己是单位头头的公子,而且是那种能辖制自己老子的公子,一直把工作当成业余消遣来做,不学无术的他曾成就了冷风的工作N次失误。
冷风在那个头面前暗示过一次,结果被不轻不重地指责了一番,头的意思很明显,他儿子的工作就是冷风的工作,他儿子可以做不好甚至不做,但出现后果就是冷风的失职。从那以后,冷风就明白对于这样拧不清的糟老头,在他下台之前只能背地里发发牢骚。
这位公子本来分在三个实验室,可在实验员调配时一个实验室的同事很幸运地把他换掉,另一个实验室在应付上级检查前的关键阶段恰到好处地轮空,本来是三人承受的不堪言说的压力就这样巧妙地移花接木给了冷风。
冷风失去了互相发牢骚和互相慰藉的对象,只好忍气吞声。她努力把这位公子视为虚无的空气,所有的准备工作都自己亲自参与,能自己做的绝不主动邀请那位公子插手。
但现在她只想睡觉,只想把恨意睡掉。
现实中不想发生纠纷,心中便会萌发气恼或恨。恨是不能用语言化解的产物。
管它下周会出现什么意外呢。冷风只想让自己在来不及预测后果之前进入睡乡。
睡觉,奢侈,但真的很享受,冷风美滋滋地想,至少它能消纳现实中某个片刻的恨,如果在每一次恨意最浓的时刻睡觉,就可以用酣畅的睡眠把后半生剪成一小段一小段,剪成一盘一盘蜡肠般美味的佳肴。
不过睡前她想到了平安,此生她最牵挂的人,前两天为了一桩在冷风看来很小的事,平安要和她断交,平安身体不好,平安怕拖累她。
二
阳光下平安的影子极度瘦削,她不想让路人看出什么,所以走得很慢,竭力走稳并将身子挺直,结果反而给人造成一种做作和夸张的错觉。
好在都市生活的人见多识广见怪不怪,除了偶尔有人朝她投过奇怪的一瞥,基本没人注意到她。
平安边走边留意一侧房子的招牌,但她一直没有找到刚才那人指点的银行,可能她从立交桥下穿过时拐错了方向。
她是个方向感极差的人,每次到陌生的地方,同一条路她都会走错N次。
看着高大喧嚣的立交桥,平安犹豫了一会,最后放弃了返回原路找那家银行的念头,太累了,找个地方歇会吧,等爸买了票回来,让爸帮她去找。
立交桥正下面的Bus站大概在若干年前就被阳光无情地抛弃了,却有一丛阴性植物不甘寂寞地生长着,虽然矮得像是匐卧在地面上,而且灰头垢面,但茂盛得让平安眼红。
真不知它们在没有阳光的日子里整天吃着脏兮兮的灰尘是怎么挺过来的。
难道,也有一份爱滋润着它们的灵魂?
路旁是一个用铁栅栏围起来借以与立交桥划分界限的居民小区,里面有几张石凳。
平安绕了过去,找到一处有阳光的地方坐下。
阳光在这里很奢侈,平安坐下后,一下子接受到了久违的带着太阳味的温暖,不知道还有多少机会拥有这样的享受,她胡思乱想着。
打开手机,便看到了她发过来的三个字:打电话。简洁干脆而带着平安喜欢的霸道的口吻。
冷风不知道平安何时是单独一个人,于是每月给平安买充值卡,让平安方便的时候给她打电话。
平安一下忘了自己是发了誓不再和她有任何联系的,情不自禁地拨通了手机上占据第一位置的号码。
电话那端,涓涓细泉般清冽而柔和的声音传过来。
冷风的声音有一种粉嫩的感觉,花一般飘香的气味。
平安像呼吸清早的新鲜空气一样贪婪地吸着她的声音,每次,只要一听到她的声音,她就忍不住嘟起嘴唇去吻,她确信自己能吻到她的声音……
剥落的真爱
一
“回忆”是每个人的大脑保存的自动播放软件,触动神经上的某个按钮,就会自动地播放出来,不管隐藏的多深,哪怕早已被自已忘记保存在哪个盘的哪个文件夹下,它都会自动地跑到桌面上来播放。
也许“真爱”不会长久,而“回忆”却能永恒。
其实,很不想去想起那些曾让自已欲生欲死的往事,却也真不明白,为何总会在深黑的夜晚,万赖俱寂之时,独坐灯下,那片片往昔又会涌上心头。那些越不愿意去想起的事,越会成为刻骨铭心的回忆。夜太深,夜太长,旧情随风却难了,唯有泪千行。
记得第一次见到他,是在那年冬天的一个迷失狂纵的夜晚。
“都会酒吧”里七彩斑斓的灯光在交错闪射,使原本弥漫在空气中的那些白色烟雾变成了缤纷云彩,一群花男绿女在云雾中若隐若显地翩然劲舞,那震憾心律的舞曲,更添了舞者的疯狂。这原本是极为美致的画面,却让独自躲在角落里消愁的我,刹时想起“西游记”里的那些群魔出动时的场景,也是这样的阴风凄凄,妖雾娇娆,周围闪烁着幽幽的各色惨光,各路妖魔鬼怪,牛头马面在阵阵惨叫声中飘了出来。
我想着想着,一阵寒战闪过,不禁捏紧了细小的拳头,戒备妖魔的入侵。
这时,在各色阴光闪烁中,一个白白的身影从侧面飘到眼前,白色里变化着幽幽暗暗之光,刹时让我恐惧,不会这么邪吧,正在想着妖魔鬼怪,难道魔鬼就真的出来了?惊意未消,那身影却又挨紧我身边坐下,没等我回过神,突然,那身影向我眼底探过来一张不断变化着颜色的脸,“啊,什么鬼?”我惊呼出声。“啊?什么鬼?”那张脸也发出了同样的惊呼并转头四下张望,趁他转头的刹那,我看清了他的后脑勺,这应该是个“人”,听说鬼是没有后脑勺的。
“你搞什么?这种环境你来吓人?”我冲那后脑勺怒嚷着,却也松了口气,幸亏没被真鬼缠上,那人听了回转头来,昏暗的灯光下,那双大眼深遂的看不到底。但看得出这个男人正瞪着我:“小姐,是你在吓人吧!半夜三更的喊什么鬼?”我答回他:“你刚才为什么突然出现在我眼前,而且又那么近,我只看到你的腰部,后来你又把一张鬼脸摆在我眼里,我当然害怕啊,一害怕就以为是碰‘鬼’啦!”我已明白了刚才那张“鬼脸”原来是变化着的灯光所照映。
那男人“呵呵”二声,就悠闲的把身子斜斜地靠在了沙发上,又说:“你以为这是‘我与僵尸有个约会’吗?真是!”
我这时才看清点那个男人的衣服,原来是件长长的白白的披风。朦胧中还真犹如幽灵般,唉,看来以后在晚上自已不要穿着类似的白风衣了,免得吓坏路人。我微颤的手拿起杯子,咖啡已然冷却,也顾不的了,冷了更好,让自已的心清醒一些,我眼角的余光看到了那个男人抬了抬身子,他说:
“其实很冒昧,我发现你整晚都没下场去,而且又不理搭讪你的人,我有点奇怪,所以同朋友打赌,赌我一定能让你与我说话。没想到你主动同我说了,而且是在‘碰鬼’的情况下。现在我已赢了,请你喝一杯怎样?”
“我不喝酒的!”我目不斜视地看着杯子回答,心里仍余有刚才的恐惧。
“我只是说请你喝一杯,又没说非请你喝酒,我想你的咖啡已冷了吧,换杯怎样?”
“不需要!”
这时,我的好姐妹小玲过来了,她长着温碧霞一样的五官,我爱极了她,因为温碧霞一直是我的偶像,所以,从小在众多的玩伴当中,我专挑了小玲做我的知已。如今的小玲越来越像温碧霞了,不仅面孔像,连那风情万种的神态也如同出一辙,简直可以做她的正面替身。我曾想过暗地里去联系温碧霞,问她是否有个流落在外的亲姐妹,所以,小玲这样的一个国色天香的性感美女,她的周围从来不泛男生的追求者,但能呆在小玲身边超过一个月的还算那个男人的福气。尽管如此,据我所知,小玲至今却仍是个黄花大闺女。
小玲是我今晚唯一的舞伴,但是,一整晚她的伴舞却没有我。小玲的穿着永远是非常非常的前卫,都是品牌,而且全是免费的,这不是哪个帅男给她的赠品,而是我送给她的人情,因她空闲时经常在我的品牌服装店里做免费的而且是唯一的模特,所以,我专挑那些穿在她身上能让她更美的衣服送给她。平时,她那魔鬼似的身材往我店中一站,马上客似云来,所以,小小的破费也就不算什么了,虽然是利用了朋友,但她也得到了自已想要的,所以,我的心里从不觉得愧疚。
此时,小玲看到了我旁边的那个男人,她十分的好奇,以为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以为我这个林妹妹终于要动春心了,她的声音里分明带着不怀好意:“你的新朋友?怎么不介绍一下!”
我说:“你碰鬼啦,乱说什么?”
那个男人马上接口说:“是啊,我们刚才就是碰鬼才认识的。”那个男人又说了自已的名字,但我没记住,因我根本没想去听,他又同小玲说起了刚才的事,听的小玲哈哈大笑,还好,这里的声音太大太噪,不然,肯定会引来注目。不过,凭第六感,我总感觉那男人在说话的时候眼神总会射向我。
我放任着他们在那边交谈,自已又把目光投向了舞池,看着那些摇拽的灯光人影,觉得自已真的好矛盾,自已非常的不喜欢这种环境下的人群,特别是在这里的男人。总以为他们的心里怀着某种不轨,总以为在这种歌舞升平的气氛下,不知暗藏着多少肮脏的灵魂,这种风月场所,是自古以来就是正派人士极为贬义的地方,所以,我的心里自然地也排斥着,排斥自已来这种地方。但是,我却能在这个环境去忘记烦恼,去抚平自已受伤的心灵,所以,自从发现我的同居男友暗结新欢后,就常和小玲来到这里,但我却从不下舞池,总是独坐一隅品茗,看着舞者的舞步,聆听感人沁扉的音乐,享受着这种韵律,放松着自已的心情。
这时,又一个男人走到这边,是我旁边那男人的朋友,他们三人又说了起来,后来,我看到他们都站了起来,猜想又是要下舞池了,就忙说:“小玲,太晚了,回去吧!”但小玲却说:“不会吧?你啊,自已不去跳舞还想锁着我!”不过,在我的坚持下,我们退出了那个让人迷恋的地方。也抛下了那个男人对我依依不舍的眼神。
二
第二次见面,是在我的店里。
那天,来来往往的客人非常多,我忙着收银,收着收着却发现没零钞了,我就问这个女孩子有没零钞,她说没有。我抬头看她的后面还有很多人在等着付款呢,我就问她后面的男人有没零钞,那男人不仅说没有而且说他的也是大钞,我一时急了,就准备去外面换。这时,旁边另一个男人递过来一小叠十元钞纸并说:“我也只有100零钞,你先用,我到外面帮你去换。”我听了,赶紧递给他100整钞,那一瞬间,我的第一印象,觉得他是个很酷很帅的身材欣长的大男孩。也不知怎么回事,那天的生意特别的好,后来,又要他换了二次。等客人陆陆续续地少了,我才发现外面的天色已暗,也才发现那个帮我换钞票的男人还站在旁边。
送走了最后一个客人,我舒了口气,这才正式地朝那个男人展出最美丽的笑容,并说着感谢他的话。而那个男人却说,他也要买衣服,要我帮他挑选,出于感谢之心,我就费尽了精神,帮他挑了一件又一件,让他试了一件又一件,终于帮这个英俊的男人找到了能让他更潇洒的服装。那个男人眼光带情,嘴角含笑地说:“谢谢你了,为了帮我挑衣服而担误了你吃饭时间,我请你去吃晚饭吧,”
我说:“如果这样帮也要请吃饭,那你帮我换零钞是不是也要我请你啊”。
他说:“好啊,你请我吧!”,
我说:“今天我还有事,改天吧,”
他说:“你说的,可不要忘记了。”
我说:“不会忘的。”
临走,他递给我一张纸笺,我等他走后,为避开那几个店员的眼光,就躲在洗手间里看着。上面写着:
“先声明,我不是那种爱泡酒吧的男人,那天是朋友生日,所以才去了。上次在‘都会’见到你,让我有种莫名的感觉,你的那种‘忧郁’不停地撞击着我的心,你的那种‘安静’像迷一样引惑着我去探寻,让我不自觉地第二天又去‘都会’见你,我以为你会来的,没想到你没来,后来,我天天去哪里守候你,期盼着能与你再次相见,却仍是不见你的芳踪,直到昨天,我碰到了小玲,在我的诚心追问下,她才告诉我你在这里,所以,今天我冒昧来看看你。打扰了!祝福你!黄少钦”
是啊,这些日子我没去“都会”,因我迷上了“易经”并陷入其中,自已近日闲时以钻研“易经”来忘却忧愁,难怪他等不到我。现在他的这些话,才让我想起,原来那晚在‘都会’碰的‘鬼’就是他。不过,他本人要比那晚给我的印象强很多,至少不是个“鬼”样,而是个翩翩帅公子。他现在的私底传书,在古代来说应该算是孟浪的行为,但是我的心底确是感到一阵惊喜,有种浪漫的感觉,可是想想自已目前与男友的冰点关系,虽然不知同男友的结局如何,必竟仍未分手,所以,心中不免萌生一种愁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