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够嗖一下就来这里的莫非是阿直?难道我想到的第一个女孩就是她其实是一种预感?或许是吧,找到她我就可能得救了。我说,什么时候她会出来?没有人知道,他们只知道她还在一匹一匹人地瞬间转移过来,但让他们手牵手一起走还是需要时间的。我求他们找个人别那么快走,等阿直带着一匹人转过来后告诉她有个叫阿味的人找她。至于这个被我撞到的女人,我说你们谁愿意照顾她。他们都说他们是来逃难的拖着一个昏死沉沉的女人怎么逃啊?帮你去跟阿直说说还可以。不久之后,他们说阿直来了。我仔细聆听脚步声,因为阿直走路从来都不像着地那样,就像把身体提起两厘米走在这个令人心碎的世界上,我静静地聆听,怎么听都是别人的脚步声,这就对了,她与空气擦过的声音细细地流进我的耳朵,但我无法听到与之相关的脚步声,这人一定是阿直,阿直来,我得救。
阿直就在我身边,首先就是疏散人群,她说,别那么多人围着一个晕倒的人,太闷了,会闷死的。于是所有人就像卸下一个包袱轻轻松松走人。我没敢主动跟她说话,她说先救这个女孩。过了一段时间,那女孩醒来,但她说现在全身酸痛。我应该庆幸,没有把她撞断骨头。我沿着声音转过身,可能是面对着她吧,我道歉,对不起。她说没事,以后走路带眼就可以了。这句话让我想哭,我说,小姐,我瞎了。她感觉到她表情很夸张,因为她这样说,喔呕,原来你真的没带眼。阿直说,怎么瞎的。于是我把瞎的过程如此这般告诉她,她说,我中的是一种太阳拳,一般的太阳拳只能刺激一下别人的眼睛,但有一种太阳拳能够刺瞎别人的眼睛,那就是真太阳拳,真太阳拳耍出之后对方只能看见一个太阳,然后瞬间眼瞎。
那可不可以治。她以很平常的语气说,不能,节哀顺变吧。我说,为什么呢?她说,视网膜已经坏了,锥状细胞已经彻底死了一切都不能挽回了,除非。除非什么?她说,除非开第三只眼睛。
当我听到这,我以为我就是传说中的二郎神。第三只眼叫做心眼,没有心眼的人叫缺心眼。这时代没人缺心眼,但没有人打开过。要是一个人缺心眼,是一件很糟糕的事情。我说我有心眼,我那么坏,怎么可能缺心眼。快告诉我,打开心眼是不是就能恢复视力。阿直顿了顿,过了一阵子才说,不是,打开心眼的人只是比较精明而已。那又为什么要我打开心眼呢。她说,打开心眼只是第一步,接下来还有第二步,第三步,继续下去,很多很多步,当步骤无穷多,你积德无穷多,你心眼便会渐渐消失,然后上帝就会赐你一双眼睛。这叫做好人有好报。
我说,我只想知道,这要多长时间。阿直找个枯枝在黄泥地划了四个数字:1314。然后说,我在地上划了四个数字,是1314。我说,这是啥意思。她好像走了几步,然后说自己想去。许久之后我什么声音都没听到,我想她就是又去瞬间转移一群人了。在风轻轻吹过我稍热的脸颊时我感到沙轻轻盖上那四个阿拉伯数字。或许,这意味着一切都是徒劳无力。
我迷茫地在美丽凉风中在凉风吹过的竹叶沙沙的声音中感受那点点滴滴的流淌在生命上的血液一滴一滴从我身上每个足够大的孔中流出,例如鼻血,例如流血泪,例如耳朵出血。我握紧拳头,试着用尽一切力量去辨别方向,我轻轻跃起,往不知道的方向飞去。
很不幸,我刚一起飞就被刚醒来的女孩叫住,她说,喂,你撞了我不用赔医药费的吗。我觉得她无什么大碍,即使要赔也无需赔什么,故下来等她开口再反驳。她说,你知不知道我叫什么名字。我能感到她的手在我眼前挥一挥,我一下子抓住她的手,我说,你这么胖,就叫胖妞吧。她说,什么啊,人家是有名字的,我叫小枝,今年十六岁,我爸爸妈妈都离开家了,我是个留守的美少女。可现在连家都没有了,都怪战争。
我开门见山说,你想要什么。她说,我想要房子,一个能够保护我的老公。她这个愿望是多余的,在这个年代就算盖好了一座房子很快就会被战争摧毁,要想有稳定的生活,首先是要活在和平的年代,可惜现在战火纷飞,要想过个安稳的日子,除非躲到外界找不到的世外桃源去。想到这,或许结界王是作为她老公的最佳选择,因为目前为止没有人能破的了他的结界。我说。你就去找一个叫阿结的人,问他会不会要你,只要他愿意,没有人伤害的了你。结果她扯住我衣袖,说你带我去找,没找到之前你一定要保护我,我好怕被人欺负,尤其是那些攻进城后就欺负妇女的士兵。更糟糕的是万一被人家抓去当慰安妇就渣也没有了。我说我知道了,我差点把你撞死,就会对你的生命负责。我蹲下来,让小枝爬上我的背,我说,你要抱紧了,万一掉下来你就渣都没有。她说知道了,啰里啰嗦的。架,起飞咯。我一边飞她一边给我指引方向,有时候我觉得我就像她的坐骑,不过有时候觉得她就是我的眼睛。第一夜她让我在一棵巨树下降落,她说这里是南方,是很南很南的南方,再往南飞就是一望无际的海洋了。只要我们穿越海洋,找到灵魂的彼岸,我们就是世上最幸福的人。
她说的每一句话都不符合我心意,我想要的是恢复光明啊,光明,不想一辈子都眼瞎的,一辈子,就是那么的一辈子,整个一辈子,都看不见,你知道有时候多么绝望吗。她把我推到树干,说我就是你的眼,你把我当作你的眼不就行了。我不要去彼岸,我要活在这里,我要在这里找回光明。她扇我一巴掌,我能感到巴掌深深地印在我脸上,大片的树叶落在我头上,稍微狠狠地盖住我头。不知怎的,我似乎觉得小枝的话说得有道理。我便答应她一直往南飞。
而我并非会飞,我只是能够一跃千里而已。我怕中途没有岛屿,并且粮食不足,最后肯定命赴黄泉,虽然我不会饿死渴死,但一旦我沉入海里,可能没好下场。所以就算我答应了她,最后都是不会离开这片大陆。
明日黄昏之时,我们来到一片海滩,我静听着海浪的声音,对这片未知的地方充满超级复杂的心情,恐惧,好奇,充满希望,又感到绝望。当她再次爬上我的背时,我的脚深陷在沙里。我说,我飞不起来。这沙,让我陷得太深以致无法自拔。她说放我下来,我有办法。我等了她很久,直到深夜,她才在月光的照耀下气喘吁吁地回来。我猜她究竟去弄了什么。她说,她去找了一块板,既然我在沙里飞不起来,那垫着个板总可以了吧。
可是,已经这么夜了,就算不是瞎子也不会看得清楚,所以我们还是休息休息,等到天明以后再从长计议。深夜,我脑袋醒来,唤她一声未应,便肯定她定是熟睡了。我依靠海浪声辨别海洋的相反的方向,我朝着那个方向走去。可没几步便听到小枝唤我,阿味,你要去哪儿。我立刻脱掉裤子,在沙滩上撒尿。我说,撒尿。其实我想逃走,但又不敢逃走,因为一走我就没有人替我描述前面是什么样的世界。尿完后,我还是要回到她的身边,但我走的方向很偏,她呼喊,哎哎,走错了,我在这儿。于是我再改变一下方向,不知道为什么还是偏了,小枝直接跑到我身边拉着我手,说不要走了,就在这儿躺下吧。
小枝告诉我这一天夜晚星光璀璨,等到早上我们一起看太阳爬上来好不好。我说,随你,反正我也看不到。小枝说,我替你看,我替你看遍这个世界,如果有一种力量可以将人脑中的记忆植入别人的脑袋就好了,我把这一切都记下来,然后把这些记忆给你。
有什么用,又不是我自己经历的。我还是想得到光明,不想去所谓的彼岸,我还想找到父亲,起码知道是谁搞我出来的。所以当她看着红红的太阳在海边爬上来时,我往后挪,往后挪,又当她回头望叫我一声时,我站起来,当她问我要干什么时,我转过身去,当她想要抓住我的手时,我轻轻一跃,当她抓住我的手时我已经悬在空中。这个八婆,速度居然这么快,快到让我怀疑她不是一个普通人。我想趁高度还不足一米时松开她手,可她抓的这么紧,这么用力,让我拖着她往北飞了一阵子。风声太大,这振聋发聩的风声盖住了小枝的声音,我不知道现在飞到哪里去了,因为现在我也无法通过触摸小枝伸出来的手知道方向去飞。我赶紧降落,趁还不是太高,即使降得乱七八糟也不会伤亡太重。那里正如我所想象的那样,遍地生机,我们穿透一枝超硕大的芭蕉叶,更没想到刚一着陆就下起雨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