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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冬日里的新州大学校园,宁静中有些喧嚣。新州即使是在冬季的时候,天气也不冷,但天空整日里都是阴沉的,很难看见阳光。就在这雾霭蒙蒙的时节里,不知不觉中阿伟来到学校已经三个多月了。他渐渐融入了这步伐轻松、不甚紧张的大学生活,而且还颇有些心得,尤其是刘雪和林异之间的话题,真的是他从来都不曾听到过的。至于说从晓晴那里借来的《理想国》,那更是他每天都要读到的书。

他也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喜欢上那本书,或许,是久未看书的阿伟已经有些饥不择食了,或许,是书里的内容总可以和刘雪的话题扯在一起,或许,仅仅是因为这本书是晓晴借给他的。

他从刘雪的口中听说,有人认为柏拉图在《理想国》中的“洞喻”,可能不仅仅是要说明一个哲学问题,而是暗示人们,洞穴是一个巨大的入口,只有进入这个巨大的入口,才可以得到关于人类的全部知识。

相反,林异却不同意这个观点,因为他觉得,柏拉图在有关“洞喻”内容里,其实是告诫人们要尽快走出洞穴,得到真理。他告诉阿伟,所谓的洞穴只是一个比喻出来的东西。柏拉图形容说,这个洞穴的口子正对着太阳的光线,而洞口处则被一个巨大的戏台遮挡住,上面是表演木偶剧的地方,而在阳光的照射下,木偶的形象都会出现在山洞后面的石壁上。柏拉图嘲笑现实世界中的人只不过就是站在洞穴当中,面对着石壁的人,他们对墙上的木偶戏看得津津乐道,以为那就是现实世界当中的全部内容,可是,他们永远都懒得转过身来,甚至走出洞穴,来看清世界的真是面目。世界上的庸人们总是习惯于注视这个世界的现象的一面,可是永远不愿意注视它们的本质。林异觉得这恰恰说明柏拉图是希望人们走出洞穴,摆脱束缚,而不是钻进洞穴去寻找什么所谓的真理。

阿伟经常会了解到跟这些争论有关的事情,可是对于这些争论的是非,他却不能够很好地看出来,而只是抱着旁观者的态度。

又是个周一,下午的时候阿伟听说G博士已经回到了学校,便早早来到上课的教室。在空荡荡的房间里,闲得无聊的阿伟打开了随身的书包,随便一摸便找出了那本《理想国》,摊在桌子上,他正好看到了第七卷里苏格拉底在谈论有关“洞穴”的故事。他随便翻了翻这里的内容,却也看不出什么名堂。老G的西方哲学史已经有两个星期没有上过了,而他自己也已经有两个星期没有见到晓晴的出现了,他在心里面盘算着,等到再一次看见晓晴出现,一定要向她请教一下关于《理想国》这本书的问题。

老G果然如期出现了,不过,这次的他看上去与以前很不一样,阿伟甚至第一次从他那充满皱纹的脸上看到了微笑。

“同学们,你们说说,这个世界究竟是由物质,还是由精神构成的。”

教室里一片哗然,稀稀拉拉到堂听讲的人群里发出了不解的声音,有几个人在下面开始了小声的议论。阿伟更是感到新鲜,没想到已经两周没有露面的G博士会将这样一个问题作为开场白。

“哲学思考总是以人生经历作为铺垫和基础的,过去,我一直认为无论是物质第一,还是精神第一,它们二者必居其一,现在看来,问题并不如我想象的那样了,伟大的上天在创造物质的同时也创造了精神,看来,两者应该是并行不悖的。”

教室里又是一片哗然,有两个同学已经趁着这小小的喧闹溜出教室了。看到这里,老G似乎意识到了有什么不对头,他马上改口了。

“对不起,我知道自己这样的结论太过于武断了,我也知道作为一个西方哲学史的讲授者,不应该带着这么大的主观意志站在这里,而应该只是非常客观地向你们讲述千百年来学术的发展历程。但是,同学们,这几个星期以来发生的事情却不得不引起我的思考,并且逐渐坚信上面的道理。启蒙时代的思想家里面,就有人曾经抱有这样的想法,他们认为是物质和精神同时构成了世界的本原,这就是哲学史上所谓的‘二元论’。可是,他们都是以哲学上的某些推理过程或者论断为基础得到那些结论的,这样的过程遵循的完全是是从概念到概念的思维方式。如果我说,我们从经验中,从纯粹日常经历的事情中,从技术性的调研活动中得到了这样的结论,那么这样的结论对世界将会有怎样的影响呢!”

老G似乎有些激动了。

“宇宙发展的初期,精神和物质是同时产生的,自从产生以后,精神就在宇宙中随意漂移,寻找自己的安身之处。当它进入了生物体的胚胎之后,就随着胚胎一同发展,等到胚胎生长成完整的生命个体之后,精神也就成为了这个独立的生命个体的意识,具有了记忆和思维,有的精神却能够保持对上一个胚胎个体的部分记忆,这些记忆可能完整也可能片面,可能清晰也可能混乱,但是只要通过催眠术,都极有可能重新找到这些记忆的所在。而且,无论是动物的胚胎还是人类的胚胎,精神都同样能够植入进去,成为那个生命体的一部分,这就是生死轮回的全部奥秘。”

老G的讲课很快就进入状态了,而坐在后面的阿伟却怎么也集中不了注意力,他一直在想,既然已经消失了两个星期的G博士都重返课堂了,为什么还没有看到晓晴的身影呢。不过,他很快就开始嘲笑自己了,因为很显然,两件事情之间本来没有什么联系。

阿伟忍不住东张西望起来,忽然,在最后一排的座椅上,他看见了一位美丽的大姐姐,那个人正是晓晴。

下午,晓晴在学校听完了老G的课程之后,就匆匆忙忙往家里赶。虽然这不是她的必修课,但是她仍然对老G的讲授很感兴趣,尤其是前几天刚刚经历了那次旅行,她对老G的感觉更是大大增加了。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应该用怎样的词语来形容这一路上的惊奇,这完全是对生命截然不同的体验,更是对惊异之心极大的刺激与触动。

冬季天黑的时间比以前早了许多,所以当晓晴回到家里的时候,周围几乎已经是一片黑暗。在这样朦胧的气氛中,晓晴急忙掏出钥匙,打开了房间的门。房间里面的灯大开着,亮堂堂的,地上一只小箱子敞开着,几件衣服和日常用品散落在地上,仿佛正要被装进去似的。

“我马上就要走了,你快帮我把东西整理出来吧。”卫生间里传出了余老板的声音。

“老公,才回来就要走啊!”晓晴故意娇滴滴地说。

“不是说好了吗,这次突然有事情。这几天本来你都应该在家里的,可是却跑出去了,屋子里还乱成一团呢。”

晓晴这才想起来自己走之前虽然曾经回到过屋子里,可是思维一时混乱的她却忘记了把屋子完全收拾好,就匆匆赶往了学院办公大楼。

“对不起,实在是对不起,我马上去收拾。”

“不用你收了,我已经都打理好了。”男人走出卫生间,一身的西装革履,“快,帮我把领带系上。”

晓晴走上前去,一边帮助他系领带,一边问:“你这么认真是要去干什么啊?”

“我工作上的事情你就不要关心那么多了,你就关把家看好,把文凭赶紧混回来就行了,也不用你操很多心。”

“好吧。”晓晴答应了一声,赶紧到客厅里把箱子收好盖紧,然后送到了男人手上。

“估计我明天上午就会回来,回来之后就会多住几天了,那样你也轻松,我也放心。”

“哎呀,累不着我的,您对我还有什么不放心呢?”晓晴满脸堆笑。

“好,好,我放心,走了啊。”话音刚落,防盗门就砰的一声关上了。

霎那间,屋子里变得静悄悄的,只留下晓晴一个人,望着防盗门发呆。

冬日的夜晚更多阴冷的感觉,晓晴爬上二楼的卧室,搜索了一番,竟然发现屋子里、衣柜里的东西还是被随意堆放了一番,并不是如他所说已经都打理好了。无奈之下,一向爱干净的晓晴只好把所有混乱的东西重新拿出来整理了一番,从头到尾都收拾得整整齐齐,不留一点马虎的痕迹。晓晴忙碌着的时候可以完全忘记周围的一切,可是当她一旦安静下来,周围的一切又立刻跳进了她的脑袋里。她坐在床上,意识到自己今晚又要一个人守在这巨大的屋子里,不禁打了一个冷颤。

今天是一个降温的日子,汹涌的寒潮冲击着城市北边的群山,带来阵阵寒意,晓晴越发感觉到身上的衣服变得单薄了,她想要起身去找一件厚些的外套,可是刚刚起身,一阵彻骨的疲劳袭上四肢,甚至冲击了自己的大脑,扰得晓晴站立不稳。她知道旅途的疲惫并没有被完全的洗去,她必须赶紧躺在床上让自己休息一下了。

于是,她找出了睡衣放在床上,然后走进了二楼卧室里的卫生间,拉上浴帘,打开热水龙头,让水花肆意沁润自己的身体。二楼的卫生间里没有专门的洗浴间,而只有一个大浴缸,所以晓晴就站在浴缸里面。当她转过身,脸正对着浴帘的时候,忽然心中有些悔意。

虽然,有一张浴帘和外面的视线隔绝,但是进来的时候晓晴却忘记了关上卫生间的门,这样,卫生间实际上与外面是相通的。而外面卧室的门也没有被关上,所以,二楼的屋子和整座楼房都是相通的。

反正也没有人,何必在意这些呢?晓晴这样在心里问自己。可几乎就在那一瞬间,她突然有了不祥的预感,难道这硕大的屋子里就真的只有自己一个人吗?

就在这时,一股水花溅在了她的脸上,她下意识地眨了一下眼睛,可是在她看来,就好像是灯泡闪烁了一番,等她重新睁开眼睛环视周围的时候,她甚至都开始怀疑这世界是否还是她刚才看到的呢。

一种莫名的恐惧再一次袭上了心头。

晓晴赶紧冲干净了身上的肥皂,走出浴室,来到床上换上睡衣,然后一股脑钻进了被窝。冬天洗浴过后,人总是会感到无比的寒冷,所以当她钻进被窝的时候,身体还在不停地颤抖,等她稍稍感到暖和之后,才颤颤巍巍地伸出手关上了墙上的电灯开关。

晓晴睡在床上,她左边落地窗上的窗帘是关上的,光线完全不能射入,屋子里一片黑暗。晓晴希望这样能够让她早些入睡,免得自己又被那些胡思乱想的东西所惊扰。之后,又一阵疲惫的感觉袭上心头,头昏脑胀的她很快就睡过去了。

晓晴是被窗外的风声惊醒的。

她看了看表,时间是晚上的一点钟。原来,她睡觉的时候太匆忙,忘记了要关上屋外走廊上落地窗的门,所以,夜半风声把窗帘吹得沙沙作响。

看来真的是要降温了,半夜的风都这么大,晓晴的心里这样想着。

晓晴还依稀记得,昨天晚上上楼的时候,二楼走廊上落地窗的门被拉开了一个小缝,所以当外面的风透过缝隙的时候,发出的呼呼声显得尤其震撼人心。晓晴把一只手臂伸出被窝,立刻感到一阵刺骨的寒冷,不过,她也顾不得这许多事情了,她立马翻下床,穿起地上的拖鞋,迅速走到门口。

门是开着的,门外的走廊笔直地通向阁楼间的入口,那一端是一条陡峭的楼梯,通往高高的阁楼。由于左边落地窗的窗帘没有被拉上,门也没有关死,所以光线还可以投射进来,外面也就比卧室里显得亮堂了许多。晓晴甚至还可以清楚地看见右边的楼梯盘旋着通向一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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