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懿:
有些事就得看破又不说破,这是于静教我的,我也就记住了我妈这句话,于静不轻易教我什么做人的道理,从小到大,她也没有告诉我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更不用说谆谆教导我成为什么好人、或者是善良的人,而我此时拥有的一切都是我一步一步自己摸索出来的,不过也就记住了于静的这句话。我也忘了是在什么情景下她说的这句话,只是我从此真的对有些事看破不说破,想着说面前的这层窗户纸我们就别捅了,心知肚明就行。所以南系给我看翊惟跟苏见信的照片的时候,起初,我承认我有那么几秒的不知所措,正常人都会这样吧,况且我也是个正常人。我把照片上的翊惟认认真真的打量了一番,真漂亮,翊惟笑的很开心,苏见信也是,好像春天将要到来的样子,貌似是这样。照片中的他们很般配,很久之后我也这样觉得,比起江懿来,翊惟更能给人温暖。我把自己跟翊惟做了一个对比,发现了这么个事实,倒真是让人很泄气。
“江懿,我也喜欢苏见信,我跟翊惟都喜欢苏见信……”
南系拿起面前的酒杯一口气喝光了杯子中的酒,她苦笑着说,我看着那张合照就那么被放在桌子的一角,见证着多年前苏见信和一个叫翊惟的女孩的爱情。我记不起多年前的我是什么样子,那时候我还不知道有叫苏见信的男孩,跟我生活在同一个空间,呼吸着同样的空气,仰望同样的蓝天,可能某天我们也有彼此擦肩而过。
“南系,世界真小,是吧?”我抚了抚太阳穴,问着南系可能不知道我为什么这么问的问题。
“为什么这么说?”果然,南系不知道。
南系,你还爱着苏见信么?当时想问这个来着,也想告诉她我认识苏见信,我又不仅仅认识苏见信,而后之所以没有告诉南系是因为我也好奇命运的齿轮究竟会怎么转动,我们大家会怎么聚首,又会怎么四分五散……
苏见信第一次来到南系酒馆的时候,像是注定好了的,有些人终会聚首,苏见信和南系就是这样,他们之间有一个我怎么也无法逾越的沟堑,它叫翊惟,什么有关于翊惟的故事,那不属于我江懿的故事,而是他们俩的故事,要三个人在一起便是无话可说,这就是他们注定要相见的原因,而我不知道他们注定见面是不是还有南系喜欢苏见信这一牵绊,毕竟天地那么大,世界那么辽阔,每个人的心愿都应该有个结局,我的是这样,于兮的是这样,南系更是这样,这样才稍显仁慈。所以我装着没有看见南系的惊讶,没有看见苏见信满眼的迟钝,我内心鼓掌给自己,做的真好啊江懿,你装的太大方了,你又是真大方还是假正经呢?
江莫这样了,我好像没有多余的心情来管理其他的事情,就比如苏见信,他终于和南系见面了,比如于兮,我甚至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怀上了孩子,总之所有的事情偏离我预料的轨迹太过,真太过了。
晚上靠在床边,面前的地上放着喝了一半的酒,抽了一半的烟,盘腿太久导致麻木不已,思维却是异常的清晰,我指望着谁来告诉我该怎么解决这些事,我又该指望谁呢?
苏见信:
时隔这么久,再一次跟南系见面,她就坐在我对面,眼含笑意的看着我,我不甘示弱的看回去,桌子上的两杯咖啡热气腾腾,白气渐渐上升,直到与空气融为一体,直到消失不见。是的,看到南系真的就想起了翊惟,本来以为把翊惟埋藏的够深了,她还是随随便便就被连根拔起,毫无根深蒂固可说,我至此怀疑是我没有努力把她隐藏的更深,还是她一直就在我脑海中,根本不用使用铁锹挖,也不用使出年轻的时候拔河的劲头,她就轻而易举的出现了,一点儿也不浪费体力。
“怎么约这儿,你可以直接过来酒馆的。”南系拿起咖啡杯,收回了停留在我脸上的目光。
“还是怕江懿发现?”她问。
“怕江懿发现什么?”
“呵,苏见信,我们多少年没见了?”
南系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挺多年了。”
“是啊,挺多年了……”南系喃喃自语着。
“苏见信,我以为我们再也不会有机会像现在这样面对面坐着了,你知道我有多遗憾么?”
我听着南系说,却没有接她的话。
“这大概多久了呢,自从翊惟死掉后,我们再也没有这样过。”
此时于兮打来了电话,南系笑着摇了摇头,我没明白她的笑到底意味着什么,摇头又是怎么个意思,期间,她招呼服务员要了块蛋糕。
“南系,你怎么跟江懿认识的?”
我放下电话,把我疑惑的问题终于问出了口。
“说起江懿,我给她看你和翊惟的照片了,江懿还真不是一般的女子,她看完照片也没有告诉我她和你认识。”南系试探我外加无所谓的态度让我很恼火。
“想得到,她要是放在心上她就不是江懿了……”
这是我印象中的江懿,光明正大的说出来并不意味着我对江懿有意见,或者说我不爱江懿,恰恰相反,我了解江懿,也爱江懿,我明白江懿不可能告诉南系她和我认识,她也不可能亲口问我有关翊惟的事,心里跟明镜似得,我都懂。
“苏见信,你跟江懿在一起,不会是因为她身上有翊惟的气息吧……”
……
“恩?干嘛不回答?”
……
“好吧,我第一次见到江懿错把她当成翊惟,还以为翊惟真的活过来了,不过江懿跟翊惟眼睛散发出来的光芒不一样,呵,我当时还气馁了呢。”
我只能低着头静静听着南系说,她道出了我不敢直截了当告诉江懿我最开始爱她的理由。江懿像极了翊惟,第一次看见江懿的时候我跟南系一样,误以为那是翊惟,而江懿冷淡的眼睛告诉我她不是翊惟,也对,翊惟早就死了,况且翊惟眼睛里充满了希望,江懿是一汪静水,这是她们最大的不同。
“南系……”
“苏见信……”
“我先说。”南系无视了我要先说的表情。
她说:“我跟江懿说我喜欢你。”
“你不用震惊,也不用恼火,我当时不知道你们认识。”
“南系,我们……”
“我知道,我就告诉你一声,省得你跟江懿因为我起冲突,而且,我比谁都清楚,你不爱我啊。”
南系手不停的搅拌着眼前的咖啡,却没有对视我的眼睛,也好,因为我也不知道要说什么。
“南系,很高兴再次见面。”
这是真心话,没有客气的含义,也没有许久不见的想念,我很高兴,我们能再一次见面,走过了那么多个日日夜夜,经历了还算不少的沟沟坎坎,这样实属不易,说这话我一点儿也没有违心。
“谁说不是呢?”
她冲我笑着……
南系:
我从库房出来就看见了江懿,她清瘦了不少,坐在一旁默默的喝着酒,我又架着瓶酒走了过去,江懿从我坐下来到之后的十分钟什么话也没说,她什么也没问,左手不停的转动着桌子上的手机。
“你爸还好么?”
江懿有意识的扫了我一眼,转头透过玻璃看向外边那对好几分钟前就在卿卿我我的情侣。
“恩,还好。”
“那就好。”
……
“南系,跟苏见信见过面了么?”
江懿的直接惊到了我的淡定,可能我幻想着她会说一些乱七八糟不着边际的话作为引子,然后慢慢引出我是否与苏见信有见面这个话题,果然,江懿一贯的行为作风,倒是我脑子秀逗了认为江懿会这样。
“恩,见过了。”
……
“你怎么不问我们说了什么?”
一分钟左右的沉默后,我好奇江懿怎么看待我与苏见信见面一事。
“怎么办,我不是很好奇。”
江懿对上我的眼睛,笑着说。
“呵,江懿啊江懿,我真是服了你了。”
“我还猜想着你一定会好奇我们说了什么?”
“为什么这么想?”江懿问我。
“因为我跟你说过我喜欢苏见信啊,我觉得这足以让你好奇了,更何况我们之间还有一个翊惟的存在。”
“南系,我好奇的是……”
江懿说的时候停顿了一下,这倒勾起了我的好奇心,江懿,你不好奇这个,那你又好奇什么。
“你好奇什么?”
“你是否还喜欢苏见信?”
我猜想江懿问这话的时候没指望能得到我的回答,因为我不知道怎么回答,这点江懿肯定知道。
江懿,我喜欢他,不是说了么,早在第一次见面就喜欢,那我该不该告诉你呢?或者打你一巴掌,呵斥你离开苏见信的世界,或者求求你,给我一个和苏见信双宿双飞的机会?想想都可笑,多年前他喜欢翊惟不喜欢我,多年后的今天他又怎么会喜欢我而不喜欢你呢?我南系没勇气为爱情轰轰烈烈奋不顾身,翊惟是我的朋友,江懿也是我的朋友。
“江懿,我……”
这次换我停顿了,看着江懿的眼神,我想我到底应该怎么回答。
“呵,南系,当我没问。”
江懿在我即将要张口的瞬间躲开了我的视线,我肯定她害怕,即便我再不懂江懿,她仍然是一个女人,同我一样的女人。
那天晚上,月亮很圆,很亮,我们断断续续喝到很晚,可就是谁也没有醉,好神奇啊。我问起于兮的时候江懿表情变得些许悲伤,却始终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说起于兮我有一周没有见到她了,心里想是不是跟江懿吵架了。
而后江懿问我喜不喜欢小孩,会不会为爱的人怀个宝宝,我丝毫没有犹豫的说会啊。
江懿说:“所以说于兮是对的么?”
“南系,我越来越不懂到底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得,好像做对了它就是对的,做错了它就是错的……”
“我也不懂。”
江懿没活明白的我也没活明白,可能江懿活明白的我依旧没有活明白,谁知道呢?
后来,江懿不知怎么的开始哭起来,她一边流泪一边笑,扯长袖子擦眼泪,我不知道她怎么了,这样的江懿看着让人心酸……
于兮:
江懿说她感觉我好久没有来例假了我才发现,好像是的,这段时间浑浑噩噩我竟然没有注意这事,我撒谎说不久前有来,江懿哦了一声。我坐在沙发上隐隐不安,趁江懿出去买东西的空档狠下心去药店买了验孕棒,看到两条横杠的时候心里说不上什么感觉,就像经常看电影,明明很难过却又哭不出来的憋屈感。我坐在马桶上好久,连我自己也不知道那段时间我究竟想了些什么,直到江懿敲卫生间门。
“恩,怎么了?”我慌张的把验孕棒藏起来。
“你进去太久了吧,我还以为你掉里面了,出来吧,我买了点吃的。”
“噢,马上!”
江懿的脚步声越来越远,我惶恐自己究竟是梦是醒。
第二天一早,就去医院做检查,直到医生恭喜我要当妈妈的那刻,我才清楚的知道,我没有在做梦,我要当妈妈了,在陆凡离开我的两个月后,我有了孩子。拿着报告单坐在医院楼道的椅子上的时候,那是我这些年来最迷茫的时刻,旁边坐着个肚子已经好大的女子,拿着她包包的男人应该是她的丈夫,他们一脸甜蜜,眼前也是来来往往晃荡的男男女女。我特别可怜我自己,我谁也没骗,以前所有的往事历历在目,被人泼了果汁一次又一次,明明能感觉到所有人同情的目光,哪怕是一个陌生人,我心里暗暗告诉自己,这是我自己的人生,我有能力处理好所有的事,其他人的眼光我根本就不在乎,毕竟那些冲我投来或同情或厌恶目光的人,我们再也不会有第二次见面的机会。而这刻,我好可怜我自己,我好同情我自己,真的……
陆凡说他喜欢女孩,可是我喜欢男孩,我们想好了小孩的名字,我想给它穿漂亮的衣服,留漂亮的头发,给它买婴儿床,小人自行车,这些我们都想过。现在呢,早就不是过去了,我一个人坐在冰凉的椅子上,对未来迷茫的一塌糊涂,我该怎么办呢?
江懿打来电话问我在哪儿的时候,我不敢说话,因为担心一张口就暴露了我现在的处境。
“于兮…”
她叫完我的名字后开始沉默,沉默了好久,在电话这头,我能听见江懿轻轻的呼吸声,多次想开口告诉江懿,可是我怕江懿嫌弃我,嫌弃我……
“我看到了。”
“什么?”
“验孕棒!”
江懿的‘验孕棒’三个字彻底击垮了我心里的防线,我开始在电话这头哭起来。
“江懿,我怕,我害怕啊……”
……
“我不知道怎么办,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啊?”
……
江懿是我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我觉得我内心快要爆炸,又不是世界末日,又不是火山爆发,又不是洪水泛滥,可是我没有了一点儿希望,我想做点什么又什么也做不了的懦弱感一点一点的吞噬我,从心尖诞生的悲伤渐渐膨胀覆盖了整个心脏,又卡在嗓子眼上不来,下不去,我难过的要死。江懿,你懂那种感觉么,从来没有那么强烈的希望你就在我身边,我想有人陪陪我。
“在哪个医院?”
……
我在快睡过去的时候,听见了江懿的脚步声,我能听出来江懿的脚步声,这辈子也只能听出来江懿的脚步声。
“江懿……”
江懿的包顺着她的胳膊掉在了地上,我听见她深深的呼了一口气,她抱着我说“没事,于兮,没事,有我在……”
于兮怀了宝宝,生命中第一个神奇的小生命突然出现,我惊讶我们都长这么大了,于兮都要当妈妈了,时间在我们不知的情况下跑的飞快。其实有点难过,我一直想如果有一天于兮有宝宝了,我,她,陆凡,苏见信,我们应该是最开心的人,我会好好对待这个小生命,即便不是我自己的孩子那我也爱他,但我从来没有预料到是这种情况,看到于兮坐在医院那头的椅子上,从外面射进来的余晖异常悲凉的打在于兮的身上,她快要睡着了,我心里涌出来的悲伤远远超过我所能承担的,导致我的泪腺不堪负重,我可怜我的于兮,我甚至都没有勇气靠近她,她的难过渲染到我,我的心开始猛烈的疼。
我知道世界是不公平的,一早就知道,可我依然相信所有的悲伤都会成为过去,所有的一切都会好起来,或早或晚,都会好起来的,这是我坚信了这么多年的原则,看到于兮我开始怀疑,我跟傻逼似得信仰的到底是什么,我到底在相信什么……
于兮,我向上帝有祈祷,所有的苦难都我受着,我替你,替江莫,替于静,替江之江可,替苏见信,我特别心甘情愿,我多希望你们比我十倍百倍幸福着,那可是我最大的幸福。
江懿笔
江懿,你说,我可以把它生下来么?我想把它生下来,可以么?
于兮笔
我记得电话那头于兮的嘤嘤哭泣声,特别清楚的记得,跟南系喝酒的时候,她非得提到于兮,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哭,眼泪止不住的留,我狼狈的冲南系打哈哈说“今天怎么了,我怎么哭起来了?”,我笑是因为我真的想笑,流眼泪绝非我的本意。
江懿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