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市第一高等监狱—
昏暗的过道,散发着恶臭的腐烂味道,蚊子和细小的苍蝇围着灯泡嗡嗡的打转。
墙壁上胶着着一块又一块的污渍,像是伸出了恶魔的爪牙。
一片狭小的围着铁栏的窗户透不进来什么阳光,暗无天日。
永远不知道日夜颠倒,这是一个能把正常人生生逼疯的地方。
在冰冷入骨的地上,余轻晚难熬的翻了个身,不小心碰到腹部的伤口,疼的她闷哼了一声。
像是听到了脚步声,她勉强的睁开布满血丝的双眼望向外面。
该如何形容第一次见到顾北臻的感觉呢。
一贯俊美的无可挑剔的容颜,细窄的墨黑色领结搭上一身完美的修身西装,矜贵而透着几分莫名的禁欲感,更增添几分难以攀近的清冷感,手工空运而来的意大利皮鞋踩在地上,清脆有声,像是最最敲击在人的心上。
他一身得体优雅的过分,竟然出现在这种地方,增添了几分莫名的滑稽感。
余轻晚忍不住笑,扯疼了唇角的伤口,带来丝丝的痛感,无时无刻不提醒着她现在有多狼狈。昔日A市众人仰望,惊艳绝才的余家大小姐现在却成了杀人犯,阶下囚。
余轻晚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会有一日落得如此狼狈的地步。
“余轻晚小姐吗?”他忽然停在她面前,蹲下单膝问道。
声音清冷如珠玉落盘,无鄙夷无同情,毫无情绪的一句问话。
余轻晚抬起头看他,用一种警惕沉默的目光,像极受够了欺凌而又孱弱的幼兽。
“我叫顾北臻。”他自我介绍道。
屈指优雅的微抬了一下黑金绞丝的眼镜,露出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缓缓道:“我现在是余小姐的委托律师,你不用怕。”
空气一时静的可怕,细碎的尘埃在空气中飞舞,余轻晚淡漠的开口道:“我不用律师。”
“是信不过鄙人吗?”顾被臻微微一笑,却分明是嘲讽的弧度。
打了这么久的官司,还是第一次有人质疑他呢。
余轻晚摇了摇头,她是一名警察却杀了人,罪责比一般人更重,没有资格请律师来逃脱法律的制裁。
“余轻晚,二十五岁,A市本地人,余氏集团的法定继承人,自幼成绩优异,年仅十九岁便考入A市军法大学,被誉为天才,毕业后从事刑侦工作已两年,期间表现突出,立下大小功劳将近三十余件,却在4月3号晚,一场解救人质的行动中,在确认绑匪已经投降后,仍选择将其击毙!”
他一字一句的念道,声线透着蛊惑般的悦耳,就这样囊括了她的大半生。
在他的阐述中,那晚的场景在余轻晚的脑中像走马灯一样旋转而过,模糊且黑暗。
她只记得砰的一声枪响后,耳边传来人质一个小女孩惊恐的哭声,那个绑匪躺在满地的血泊中,子弹从正中央穿过他的脑袋。
那间房间没有其他的人,除了她还能是谁呢。
她眼前忽然出现了一份白纸黑字的文件,上面赫然写着结婚协议书。
以为是自己眼花时,耳边又传来顾北臻声音,他解释道:“跟我结婚,我才能暂时以家属名义将你保释出来,并出示你精神健康有问题的诊断书,帮你逃过这场牢狱之灾。”
简直荒唐,余轻晚像是听到了天方夜唐,第一次抬起头,直视着他。
她注意到,他精致的容颜上最为出彩的仍是那双眼,狭长而黝黑像一沉清幽的潭水,陷入其中便再也无法自拔。
她嘲讽道:“多少钱让你这样?”
他微抿了一下薄唇,眼底微沉,清冷的气息透出一股寒意。
“你外公前日在爱丁堡公立医院去世,他生前的遗愿便是将你嘱托给我,鄙人没办法不同意。”他淡淡道,宣布了一个不亚于晴天霹雳的消息给她。
外公去世了,她连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心像是被人狠狠锤了一下,疼的有点窒息的感觉,哪怕被脱下自己最热爱的警服,被逮捕入狱时,她都没有哭过。
可是现在,眼泪猝不及防的就砸落在地上,溅出一朵哀鸣的花朵。
那么疼她的外公,在死前还在担忧着他唯一不懂事的外孙女。
最后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亲人都离她而去,从今以后,谁能告诉她,她该怎么办啊?
心一阵一阵的抽疼,她从一开始压抑着的小声抽噎到最后撕心裂肺的哭喊,将头埋在臂弯里,将这个噩耗和所受的所有委屈不甘都哭尽。
像是跌入了一个无边无际的深渊里,除了哭喊再怎么样都是徒劳。
顾北臻静静的看着她,不出声打扰,这时候沉默是他能给予她最大的安慰。
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她停止了哭泣,她颤抖的拿起笔在那份文件上签署下自己的名字。
签完后,像是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她转过身,望着窗户上的那点光亮。
收拾好文件,本无意多问的顾北臻还是问了一句:“为什么忽然改变主意?”
背对着他的余轻晚勾起一个自嘲的笑容,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是为什么,可能是太不甘心了吧。
“谢谢你。”她只落下这三个简洁却真挚的字眼,却莫名的让顾北臻心情变得愉悦了几分。
不过一个时辰过去,便有狱警将她的东西扔给她,通知她被保释出狱了。
换上来时的衣物,是一件轻薄的雪纺长裙,长及脚踝。
她整理了一下凌乱的发丝,露出一张巴掌大的清秀小脸,在其余牢房的囚犯或羡慕或不屑的目光一步一步的挣脱了这个鬼地方。
这条裙子,是去年她生日时,他拉着她的手去商场亲自给她挑的。
可是,今年这个时候,她站在监狱的门口,身后是铁阀门缓缓拉上的声音。
等候着的人背对着她,长身玉立,清斐俊雅的身姿,如画一般美好。
优雅的掐断了手中的烟,袅袅的烟雾如梦般散去,他回过头,俊美的无可挑剔的容颜,不过惊鸿一瞥,却能将人的魂魄都勾去。
可惜不是她记忆中的人。
这个男人给她的感觉太过危险,如罂粟般,沾染了便会染上瘾。
可他偏偏是她唯一的救赎。
她朝他走过去,他自然的接过她手中的东西,绅士的帮她打开车门。
她最后望了一眼身后,坐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