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播种开始了，六把耧同时开播，没用牛拉，全是人拉。月娥说牛拉没声势，不像战斗的样子，六帮人喊着口号，你追我赶，开展比赛，轰轰烈烈，像在战场上一样，声势浩大！拉耧可不是个好活，生地多，坷垃多，坷垃又大又硬，像石块一样，地身很长，拉来回一遭，人就吃不了啦，脚痛，腿痛，腰疼，膀子疼，趁往耧里添加麦种的机会，李二嫂和秋月就倒下了。月娥看见了，高声喊道：“那是谁不害羞，大白天就仰面躺在男人面前，痒了是吗？”
李二嫂火了，气冲冲地说：“痒了，就是痒了，你怎么着，你也有痒的时候！地身一里地长，拉一遭，脚就打泡了，疼得钻心，拉到地头歇一会犯了王法啦，站着说话不腰疼，坐轿不知步撵的苦，有本事你来试试！“
“我来试试，我的工作谁来做？你来做？”月娥指着李二嫂说。
“奥，你是当官的，当官的差事，平民干不了！”李二嫂在顶撞月娥。
秋月只是在一旁听，不敢吱声。
一连拉了三遭， 别说女人受不了，青年小伙也叫苦不迭，六个耧的男女，不约而同，撂了绳子，都卧倒在坷垃地上，有的仰面朝天，呻吟不停。
月娥从东边六连走了过来，看到八连的人全部躺到休息，她心里有气没使出来，激起众怒不好收场。要再出来个像李二嫂那样的露头青，给自己出难题，就更不好办了。她要找个软柿子捏，出出气。她走到扶耧手赵大山跟前问：“一亩地下多少种？”
“三十斤。“大山说。
“三十斤？你为什么不听我的话？为什么不听党的话？我刚讲过，密植、密植，你存心和我唱对台戏！”月娥气愤了。
“以前一亩地下二十五斤麦种，我增加了五斤，再多了，我怕长不起来。”大山说。
“你是猪脑子，死心眼子，旧时黄历用不得。现在是什么年代，大 的 跃进，共产主义。你下三十斤麦种，别说亩产五千斤，一千斤也达不到，你不愧是种地的行家呢，你算算账，一粒种子一个穗，十粒种子十个穗，麦穗越多，麦粒收的越多，这个账甚至连吃奶的孩子都会算，你连吃奶的孩子都不如，我看你地主分子思想坏，有意和三面红旗唱反调，真是罪该万死！”说着卷起手中的人民日报，使劲朝大山脸上抽打了两下。
“月娥妹，你不要打他，要他听话就是了。”秋月看着公爹受欺侮挨打，心里难受，劝说了月娥一句。
“哟，打你老头子，你心疼了，挺关心他的，两个人盖一条被子，穿一条裤子，还给他鞋穿，给他袜子穿，给他肉吃，挺有感情的，同病相怜，一根地主藤上的两个歪瓜，没一个好东西！”月娥撇着嘴，囊着鼻，讥讽说。
“不要侮辱人！”秋月虽说生气，也不敢高声。“
“侮辱你，我还要揍你呢！”月娥说着要走上前去打秋月，多亏李二嫂和李英的阻拦，秋月才免遭挨打之苦。
另外几个扶耧手问：“一亩地下多少种子？”“最少八十斤，卫星田要耩一百斤！”月娥干脆地说。
“麦种差得多！”刘起说。
“高庄没有李庄调，李庄没有刘庄调，刘庄没有王庄调，不用担心种子不够。“月娥很有把握地说。
营长下了指示，六个扶耧手把下种的耧门开到最大，一亩地才耩到五十斤，达不到下种的标准又要挨骂，于是竖着耩罢再横着耩，这下可苦了拉耧人，有的连想出了新招，不再耩了，都端着盆子，扛着袋子往地里撒麦种，一亩地合一百多斤麦种。有的营有了新发明：在路边的沟里用麦种种字。起初不显，十天以后，绿色的麦苗大字显示出来，越来越绿，越来越明显，笔道比一个拳头还粗，估计一个字最少也需要五斤麦种。发明人别具匠心，不落俗套，想象丰富，富有创造力。走路人看到“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势夺亩产五千斤！”非常醒目的麦苗大字，有的人赞叹，有的人摇头，也有大胆的人直言不讳，批评当官的心血来潮，头脑膨胀，纯是痴人说梦。对与错，是与非，现在妄加评论为时过早，明年麦收时，事实将是无情的。
公社开大会，表扬了在路沟里种字的营，一向争强好胜额月娥心里很不舒服。开会回来，大加训斥赵庄营的人，只知道吃，知道干，不知道动脑筋，想花样。她发了一阵子脾气，没人理她，无奈她去找麻子王林。她知道王林虽说身子“s”形，鬼点子多。她找到王林，王林思索了一阵，眉头一皱，计上心来，他说：“他们在路沟上种字，我们在赵庄大街上种字，赵庄逢集赶集的人多，看的人多，影响面就大，三里五里的人都知道。”
“街上种字，人不踩吗？”月娥问。
“不在地上，种在墙上，人踩不着。”王林说。
“墙上怎么种？种上能出字吗？”月娥问。
“铁公鸡的三间屋子后墙上正临当街，全是土墙，请学校周老师先在墙上写字，再让王石匠凿字，凿好后，在笔迹沟里种上麦种，填满湿土，再找个人往字上喷水，一天三遍喷，七八天功夫，麦苗就长出来，越长越绿越显眼。”王林说着很得意。
“好点子，好主意，谢谢你王林哥！”月娥给了麻子王林一个飞吻，以实际行动感谢了王林，便快步走开。王林怔怔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眯着眼睛，流着微笑，还在回味着那幸福的一刹那……
月娥是个急性子，做事雷厉风行，说干就干，从不拖泥带水。当天就让周老师在墙上写了字，第二天，第三天就让王石匠凿好，第四天就由王林种上，以后喷水的任务就交给了王林。第八天针尖似的麦芽从墙上长出来，第十天，墙上黄绿色的麦芽字显现出来。王林一天三遍喷水，麦芽越来越绿，越来越浓，越来越好看。麦芽字是：“总路线、大 的 跃进、人民公社三面红旗万岁！”墙上种麦字的消息不翼而飞，公社的干部带领各营连的军官亲临现场，参观学习，大加表扬了月娥的创新精神。月娥以实际行动压倒了在路沟里种字的兄弟营，她成了全公社的领头雁，佼佼者，非常兴奋，一夜未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