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白家姊妹在方道治家玩到天黑时，白玉湘首先便提出要走。彼时方道治和王开慧送完赵术士一众回来听见，王开慧劝留说：“你们都难得来一趟，况且刚才都答应我这老骨头了，就在这儿睡下算了？”白玉湘说：“来日方长，这里也不是其他地方，有时间了我们自然就来。”王开慧还要苦留，方道治略一思索过后便说：“既然娃们家硬是要回，咱们两个老骨头肯定拉扯不过。这样吧，我们送你们几步。”白玉湘笑说：“历来就没有长辈儿送晚辈儿的道理，姨夫和姨还是注意自己脚底下才是要紧。”方道治呵呵一笑，便也不再多说，自和王开慧返身进屋了。白玉莲几人走没几步，白玉安突然往回转身，口里只是喊着方宗灵的名字；彼时方宗灵正在帮忙洗刷碗筷，因打算留白玉湘玩，人也已经出了厨房，当下来不及说些留人的话，便问：“叫我做什么？”白玉安说：“兆二哥的那只兔子你们千万别煮着吃了，听说他是用来送给一个姓王的谁的。”方宗灵原本就喜欢那只兔子的各种可爱，又听说二哥原来有这个意思，当下答说：“你尽管放心好了，兔在人在，兔亡人也在。”白玉安听了心里一奇：这话可真有点莫名其妙。正思索间，又听方宗灵喊说：“湘三姐，你急着回去干什么？”白玉湘远远答说：“我身上还有特别重要的任务呢！”方宗灵要问时，又听白玉凤喊她说：“方家妹子，要不要一起上去玩？”方宗灵被这么一问，心想自己历来都是做的多玩的少，就目前来看也就王开芳一个知心朋友，那白玉湘虽然每句话中都有玄机，但对她却是直爽快活，而且白玉凤和白玉翠也都是可以说笑的朋友，因此答说：“我倒是想去，可是你们都不等我。”言毕便跑进屋里向王开慧请示，王开慧因想到这个女儿自小便跟着自己又是锄草放牛，又是提水扛柴，便满口答应了。不料方道治听见后阻拦方宗灵说：“人家都姓白，就你一个姓方的，你跟他们玩啥？你玩的过他们么？”方宗灵被问的一头雾水，只好目视母亲求援。王开慧说：“她们都是娃们家，哪来的那么多心眼儿？宗灵难得遇到几个能玩的来的人，她要去你就让她去好了。”方道治听了，便缓了语气对方宗灵说：“你要去玩就去吧，只是说话言行这一方面都注意点，既不能显得咱们方家欺人，也不能在白家人面前示弱。”方宗灵听得云里雾里，但只要父亲允许了，也不管那么多，只把湿手在衣服上乱抹几下，随即便去追人了。彼时其他人都先慢慢走了，只有白玉凤等在那里。方宗灵刚刚走近，白玉凤便问她：“有没有拿什么玩意儿？”方宗灵一拍额头，说道：“我怎么忘记把八十四拿上。”言毕转身就要回去再取，白玉凤拉住她说：“千万别拿，不然我大姐这半晚上又睡不好了。”方宗灵说：“咱们几个都小声点就行了。”白玉凤笑道：“我是害怕万一把牌弄丢了，我们白家人落个小偷的名声，那多不好。”方宗灵听了这话，心里一冷，便说：“我就不跟你们一起上去了，你们明天再下来玩。”白玉凤说：“明天再说明天的话，你去把八十四带上，我就在这里等你。”方宗灵还想推辞，奈何各种顾虑总是敌不过各种诱惑，便又回去拿了一副八十四回来。当下两姊妹大步而走，很快就跟上了白玉莲一众。彼时正是夜空大朗之季，村野上空明月皎洁，繁星点点，又因这段小路两旁少有树木，因此众人走的很是顺利，说笑之间便到了方宗瑞家。当晚白玉莲点了四盏煤油灯，把整间堂屋照得通亮，方宗灵一时高兴，正要提议接着打牌，白玉凤却问她：“我听说这个山包上原来有个哪咤庙，你知不知道哪咤的传说？”方宗灵笑说：“小时候倒是听大人们讲过，只是现在有的都记不全了，也不知道实际上对不对。”白玉凤说：“没关系，你讲来我听听。”方宗灵因想着打牌，便推辞说：“我这人嘴笨，讲故事都不怎么生动好听。”白玉凤笑笑，正准备讥笑方宗灵几句，一边白玉莲插口说：“想听哪咤的故事，这还不简单；你们都把耳朵摆端正，听我给你们慢慢说来。”于是众人都一脸期待状听白玉莲讲述哪咤的神话。这白玉莲虽然是讲给别人听，但她自己好像比旁人更加入戏，一边讲一边各种神秘惊悚的表情，伴着一些手势比划，必要的时候语气声调同步变化，或者怪声怪叫，或者低声低言；又因提到阴魂不散，借莲还阳，以及刀劈肉丸，割肉还父，闹海斩龙这些神灵鬼魂的东西，只把在场几人听得毛发倒立，满脑子胡思乱想；偏偏讲到最后时，山林中有种不知学名的夜鸟的一阵怪叫之声传了过来，直唬得白玉凤连忙大声喊停。那白玉莲正讲得神采飞扬，突然被打断了后，笑着说：“最不喜欢别人在我讲故事的时候拦腰砍话了！”白玉凤说：“不是我嘴巴犯贱，只是你三说两说的，我越听越害怕。”白玉莲听了便问：“这都是哄人的东西，有什么好怕的？”白玉凤尚未答话，白玉翠插口说：“当初我跟大姐一起听这个故事的时候，好像那个讲故事的人是个老头子；不过看眼下这形势，不如大姐以后就专门给人讲故事挣钱算了？”白玉莲笑道：“这不是在做煎我么？”白玉湘因说：“其实小翠这话真的有道理；以后怎么样咱们不敢乱说，就看现在，好多人还不是单凭一张嘴巴，交朋结友不说，养家糊口都不少见。”白玉莲说：“话倒是个实话，只是你大姐这，也就是在你们跟前还能显摆显摆，别说靠嘴巴挣钱了，就是随便一个正式场合，我都是哑巴吃黄连，哎，后面一句怎么说来着？”白玉湘呵呵一笑，说道：“原来大姐说了这么多，我算是明白了，敢情是大姐在方家吃了什么苦受了什么气了么？”
此语一出，当时的氛围马上就变了。白玉莲呵呵笑说：“吃苦就不用说了，至于受气么，也不过是些鸡毛蒜皮的事情，咱们来日方长，要是天天为了鸡毛蒜皮的事情赌气，只怕自己还没活够，倒先被别人气死了。”方宗灵听出话头不妙，连忙打岔说：“行了各位好姐姐，我上来一心是冲着打牌的，你们还要不要好好的玩了？”白玉湘听了便说：“那好，咱们接着打牌。”于是姊妹几个抬了桌子，各自就位。白玉湘麻利的把牌洗了，因问谁先揭牌。方宗灵说：“你们来了是客，玉湘姐你又是桌子上的龙头，我看就你先揭好了。”白玉湘笑道：“什么客不客的，说起来我到我大姐家来，总也是自家人，至于是不是客，那是我大姐说了算数；不过我大姐是个局外人，没资格管我们打牌的事情；既然你说我是龙头，有道是强龙不压地头蛇，这第一张牌还是你揭才对。”刚巧白玉湘坐在方宗灵上首，她话一说完就把牌起了。方宗灵哪里晓得白玉湘的心思，便故作大方的带头揭牌。几轮完毕过后，白玉翠因熟练度不够，手又太小，二十一张牌就掉了七八张，当下弯腰俯首捡了，快速整理完毕，正要叫喊首家出牌，却见方宗灵早打了两张拐子下来，不免说道：“我这牌估计是露宝了，这两个拐子一打，我这三个八点不是活生生的被拖死了？”因便丢了两张平八下来。却听白玉凤说：“方家妹子这牌打的刁，头手既不打幺也不打常，竟然要的是大家的点子，而且一要就是两个。也罢，反正我这四个黑九早晚都是霸王，给你拆了也不怕啥。”因便打了两张黑九立令。后面白玉湘说：“哎呀妈呀，我本来还在担心人家拿两个拐子就能搅局，没想到用不着我出手，这局势就被镇压了。”白玉凤因说：“你这样说，那我就把牌交到你手上去：幺五苞花儿一个。”白玉湘笑道：“这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你一个苞花儿把我两个四六打散了。”因出四六。后面方宗灵虎头立令，接着打个对常三武松，白玉翠叫说：“我满手就两张地牌，好不容易揭了一个六地八，这下又成冤死鬼了。”因打两张地牌。后面白玉凤说：“方家妹子这牌真的刁，小小两个垫背的武松，把我唯一的两张天牌也给吃掉了。”因打两张天牌立令。因她自己打啥不投啥，又出两张幺六。白玉湘笑道：“你这幺牌打的真是讨厌。可惜我的三个四六就这样丧命了。”因出四六两张，本来以为方宗灵又要吃牌，不料方宗灵和白玉翠都吃不起。略一思索，也打了两张常三武松，还说：“你们都把四门脑抱着吃是不是？”不料后面方宗灵直接下对天立令，接着打了一排七人七，因她算过张数，自以为这七张必定会大，不料正欲接着再打时，白玉湘哈哈一笑，七地八亮了出来，还说：“我就等着黑狼白狼一起打，你怎么就这样送上门了？”方宗灵失声问道：“玉翠不是说她揭的六地八么，怎么可能你还有七地八？”白玉翠听了把牌仔细一看，说道：“哎呀我是五地八，看错了。”方宗灵怪声说道：“这牌，你们还说我打的刁？我看你们是三个人联合起来欺负我吧？”姊妹们连忙说：“打牌本来只是消磨时间，你这样说恐怕是多心了吧？”方宗灵撇着嘴只不说话，白玉湘又打了三个常三，因试探性地问：“这三个应该是大的吧？”方宗灵吃不起。却见白玉翠丢了三个常五下来，嘴里还说：“我今天真是倒霉到家了，打来打去都是垫背的命。”后面白玉凤笑说：“可惜我的六和五，就这样给打散了。”因是三个和牌立令。刚巧手上有三张红五，便打了出去，只说：“总不至于这么短见吧？”下手白玉湘和方宗灵都吃不起，白玉凤额头一拍：“还真就这么短见了！”因是白玉翠三个红九立令。白玉翠接着三个苞花儿，却是大的；再出两个幺六，也试探性的问：“两个虎头最好分家。”不料白玉凤两个虎头立令。接着打了两个黑五，也盼着两个黑九分家，不料那两个黑九却在方宗灵手上攥着。方宗灵接着常三一张，白玉翠过了一张和，白玉湘人牌为大，又打红五一张，白玉翠红七阵亡，白玉凤红九立令，又打常五，白玉湘人牌立令，又打了一个虎头，因张数够了，便弃牌宣胜。方宗灵一脸气状说道：“你们打牌也太不厚道了，各种各样的花式扰乱军心，不然的话这一局绝对是我赢。”白玉凤笑说：“话可不能这么说，这副牌横竖就是八十四张，揭到手里就是死的，总不能因为自己失算就怪别人不该开口说话。要是按照这个规矩来，那打牌这个玩乐就没有什么意思了。”方宗灵心里不服，说：“可是你们这样明着上家交下家，下家哄上家，这也太不像话了吧？”白玉湘呵呵笑道：“不就是打个烂牌么，至于这样颠三倒四的争不？”方宗灵说：“倒不是我要争什么，只是这种玩法，只怕我打到明天早上也不会赢一局。”白玉凤便笑着问她：“听你这意思，好像我们三个真的是联合起来欺负你？”方宗灵无心再说，故作生气地说：“再打十局，马上睡觉。”白家姐妹见状，俱都笑着点头满口答应；不料接下来这十局，方宗灵即使原本可以打赢，奈何白家姐妹三个各种软拉硬扯，要么故意露个破绽，要么东边放枪西边走，偏她本来就不善算计，一连十局下来，竟然输了五局，还有五局愣是黄牌了。方宗灵好生烦躁，也不打算在嫂子家过夜了，说要回去，白玉凤对她说：“现在都这么晚了，你回去的话难免会吵醒姨和姨夫他们，不如就歇在这里，咱们再让我大姐讲个好听的故事，完了就安安稳稳的睡觉；不然你这个时候回去，姨夫他们肯定多心，你好歹也替我大姐着想一下。”方宗灵被这么一说，心想这次真是自作自受，眼下还真没什么恰当的理由回去了。思索片刻，因说：“我得回去照顾那个兔子。”白玉凤笑道：“原来我们这么多人还不如一只兔子珍贵，既然这样，你要回去的话我就不留了。”这方宗灵虽然也有几下嘴巴上的功夫，但在白玉凤面前那可真是不足挂齿了，当时被说的只是一个劲儿瞪眼睛撇嘴巴，猛然想到自己上来时父亲告诫自己的话，便小小的叹了口气，只得留下来了。次日早饭过后，白玉安果真要回去给大姐提几只鸡过来，白玉湘因说：“要拿的话就拿只能下蛋的母鸡，公鸡的话就把那只大红公鸡拿来。”白玉安问：“怎么这么讲究的？”白玉湘连摆手势，只是催他快去快回。彼时白玉安走了之后，白玉湘又对方宗灵说：“这里的事情我们几个就够了，你看你家里要是没什么事情就在这儿玩，有事情的话就回去办正事吧？”方宗灵笑说：“人家主人家都没撵我，你这个客人倒先撵我了。”白玉湘哑然失笑：“你要这么想的话，我也无话可说。”方宗灵说：“我大哥出去了，我本来就应该给嫂子帮些小忙；再说了，你们大老远的都来了，我就是再有天大的事情，又怎么好意思说走就走？”白玉湘呵呵一笑，正要再说什么，却隐隐听见方宗兆喊叫方宗灵的声音，便说：“你家里人喊你回去吃饭呢，你还是回去吧，免得姨夫他们操心。”方宗灵说：“他爱怎么喊怎么喊，我就当没听见好了。”此时白玉莲听见后过来了，因对方宗灵说：“你有这份好心就够了，大跟妈的脾气你也知道，不是我存心撵你，你要么还是先回去吧？”方宗灵见嫂子都这样说了，便和众人话了别，独自回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