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温却急急道：“别说话，跟我上车。”他见杨定远一瘸一拐，扶着他上了火车。刚一上车，火车便开了。老温扶着他找了个位置坐下，说道：“杨爷，你别说话，我办完了事再来找你。”
过了一阵，忙完了事，老温急急地过来了。他拿了块面包和一杯水递给杨定远，说道：“杨爷，我已经安排好了，等到了秋明，有人会来接你。”
“秋明？”
“是。”
杨定远实在不明白为什么要在秋明下车而不是叶卡捷琳堡，但老温却也没功夫多说。他在火车上事情很多，只能抽空过来一趟。杨定远问起他时，老温却总是说到了秋明就明白了。虽然心里狐疑，伤口也仍然痛得让他直冒冷汗，但在火车上有吃有喝，也可以躺着休息，和先前地狱一样的生活实是天壤之别，杨定远只觉死里逃生的欣慰，也不想多问。
几天后，火车到了秋明。秋明是个大站，杨定远本以为老温让自己在秋明下，可能红军把总部移到秋明来了，可以一下车，却见车站上尽是白军士兵。他吓了一跳，小声道：“老温，这是……”
老温却没理他，只是焦急地张望着。车站上人也不少，忽然他向那边招了招手，有个矮个子走了过来，老温一见这人，长吁一口气道：“思华，你可算来了。”
思华！杨定远差点要叫出声来，那矮个子却扶住了他道：“杨大哥，你……你没事吧？”
那正是思华。老温让思华扶住了杨定远，说道：“思华，那我走了，你一路小心点。”
杨定远一肚子话要问，但周围尽是白军在走来走去，他也不好多说。谢过了老温，思华扶着他走出站台，外面却有一辆马车。思华扶着他上了马车，却没有去秋明市里，反而出了城。一出城，杨定远再也忍不住，问道：“思华，你怎么会在这儿？”
思华正在赶车，肩头也在微微抽动。听得杨定远在问，她转过头，哭道：“杨大哥，总算找到你了！”
她的脸上尽是泪水。杨定远很少看到她落泪，刚碰到她时，她一个孤苦伶仃的小女孩流落在赤塔，也没见她哭过，只有那一回部落里遭哥萨克袭击，只逃出她和金光云两人时，她才哭过一次。看着她满脸都是泪，杨定远心里一酸，说道：“别哭了。到底出了什么事了？”
“叶卡捷琳堡被打下来了。”
杨定远心一沉，惊道：“被打下来了？”
“是的，十天前被白军攻破，现在城里的红军都走了，战地医院也随部队转移到了车里雅宾斯克。”
车里雅宾斯克是叶卡捷琳堡以南的一个城市，也有铁路通往鄂木斯克。但叶卡捷琳堡既然已被白军夺取，这段铁路目前自然不通了。杨定远叹道：“你怎么会在秋明？”
“他们说你们已经全军覆没了，一个都没逃出来。我就是不相信，我想你一定会去叶卡捷琳堡的，所以我请老温他们一直在铁路上留意。杨大哥，谢天谢地，你真的逃出来了。”
杨定远惊道：“这些天来你一直都在秋明等着？万一我不来呢？”
思华笑了笑道：“不会的，杨大哥，我知道你一定会来的。”
杨定远说不出话来。思华一个年轻女子，兵荒马乱地打扮成这样在秋明一直等着，真不知吃了多少苦，怪不得神情也很是憔悴。他叹了口气，摸出那把袖剑道：“思华，霍大哥死了。”
思华的肩头抽搐了一下。这个结果，她也早就猜到了，其实对杨定远能回来她都并没有抱太大的希望。她小声道：“霍大哥……他……”
“这也是他留一的唯一一件东西，你收着吧。”
那场大战前，霍敬奇一语成谶，最终没能生还。而他说的万一战死，要自己把他辫子带回去埋了的事，最终也没能做到。死了的人有那么多，仅是红鹰团，不久以前还所向无敌，不可一世，现在却只剩下张富荣一支了。思华接过了袖剑，怔怔地看了看，放进怀里道：“霍大哥……他是个很好的人。”
霍敬奇脾气臭，跟谁都合不来，就算朝夕相处的骑兵团里，说他好的大概也没几个。只是在思华心目中，霍敬奇永远是那个老护着她的大哥。
因为无话可说，两人陷入了沉默。这时车子忽然一颠，杨定远的伤口一直没好，震动牵动了伤口，疼得低低呻吟了一声。他的声音虽低，思华却已听到了，马上停下了车道：“杨大哥，你怎么了？”
杨定远强笑道：“没事。”只是伤口的痛楚一阵阵袭来，实在难以忍受。思华解开他的绷带看了看，惊道：“杨定大哥，你的伤还那么重！”
杨定远怕她担心，掩上了道：“不要紧，好好养几天就会好的。对了，小金呢？他也和你们在一起？”
听他说起金光云，思华脸色突然一沉，说道：“杨大哥，你别提他，我不想再说这个人！”
虽然知道金光云和她一直处得不好，杨定远也没想到会变得现在这样水火不容。他苦笑道：“思华，你也别太凶了，小金他人还是不错的……”
“他人还不错？杨大哥，这家伙居然投靠了白军！”
这话不亚于一个晴天霹雳，杨定远惊呆了。金光云胆子小，人也怯懦，不是个当兵的料，可说他投靠白军，杨定远实在想不出来。只是思华不可能诬陷他，杨定远沉吟道：“真的么？是不是你看错了？”
“怎么会看错！他……他竟然还要我跟他一块儿去赤塔！”
赤塔是谢苗诺夫的老巢，也是中东铁路的西段终点。杨定远的心已是凉了半截，喃喃道：“真的么？”
“当然是真的！我就是怕他在铁路上撞上你，才一直在秋明守着。”思华给杨定远的伤腿垫了个垫子，看了看天道：“杨大哥，我得快点走了，你要是觉得疼就跟我说一声。”
现在杨定远哪里还觉得疼。金光云的变化太让他出乎意料了，这个朝鲜少年到底是因为什么？他默默地思索着，思华见他一直不说话，有点担心，问道：“杨大哥，你腿还疼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