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回 家 过 年
杨立明来到治王寨,他看到来来往往,络绎不绝的人们,看不清他们是什么摸样,他们的脸黑漆漆的,一双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和那一张张红彤彤的嘴巴让他分别不清哪个是谁。煤井、煤窑到处都是,想到哪个井口干都可以,只要他有劳力。但是没有同伴,没有玩耍的空间,他觉得有些孤独寂寞。
起初杨立明咬着牙,横着心,每一次他坚持挑九十多斤煤,每一个班要挑十二回,平均每个班能挣十元钱,半个月以来,除了生活费,他已经攒得一百二十元钱,他数着一百二十元钱,心里乐滋滋的,他想:“比在毛口栽田、做杂工划算多了。”看着沾满煤面的一百二十元钱,立明充满了信心。
可是问题来了,由于紧张、恐惧的心理作用,他害怕煤洞崩塌,把他埋在煤洞里,他每挑一回煤,都是跑进去,跑出来。每一次他挑煤跑出洞口,一把煤倒了,就一屁股坐在地上,喘着粗气,全身冒着白气,汗水湿透衣服,全身是汗,满脸是盐。他的体重最多不到六十斤,而他挑煤每次不少于九十斤,远远超出他的体重,即使每次都是一步一步地慢慢地走出洞口,身体都承受不了,更何况跑进跑出呢!在一次屙屎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的屎里有血,他着急了。他想:“我是不是拉痢疾了,不对呀,要是拉痢疾我肚子会疼啊,可是我的肚子不疼。回家告诉妈妈,让妈妈找药给我吃。但是如果让妈妈知道了,妈妈会伤心,妈妈一伤心就不要我来了。四百五十块钱的牛钱还差一百多,怎么办呢?”他百思不得其解。
他咬紧牙关,坚定地对自己说:“坚持再坚持,一定要挑够一一头牛钱才回家。”
一天,他来到大家拉大便的地方,在无意中发现一部分新鲜的大便都有不同分量的血,他觉得奇怪了。他回到窝棚里,把他看到的说给跟他来的大叔们听,他们一点不惊讶地告诉立明:“这不是痢疾,是劳伤,因为干活太重,得不到休息,时间久了就这样,你也屙血了?”
“嗯!”立明点头回答。
“小伙子,你别怕,这个没多大问题,每个人刚来第一个月就会这样。只要去摘一些苦马菜、嫩辣椒叶,每天早中晚各吃一次,过一段时间就没事了。还有你别挑太重,你这个子,最多挑八十来斤,多挑几回就是了。还有不要担心洞塌,洞里架得有镶木,很牢固的。挑煤出来的时候,慢慢走,上坡时一步一步地走,在平处可以小跑,你就轻松了,再也不会有劳伤了。你看到我们没有,我们每次唱着山歌大摇大摆进去,几个边走边聊,笑呵呵地挑着煤出来,不是很好吗?记住以后呀,不管进去,还是出来,你不要着急,不要紧张,要全身放松,像在外面的地上挑东西一样。”
他记住了叔叔们的话,照他们说的去做,可是肩被磨破了。
以前,杨立明挑煤是没有换肩,总是一肩从洞里挑到洞口,虽然挑了将近一个月,他的肩没有磨破。自从听了叔叔们的话以后,他每挑一回在上坡时一步一步地走,在平处偶尔小跑,每个班下来,他不觉得怎么累。
在不知不觉中半个月过去了,杨立明的肩越来越辣乎乎的疼。特别是遇到冷汗时,他几乎疼出眼泪。不管怎样,他还是咬咬牙就过去了。
有一天,他实在坚持不下去了,在家里他看到妈妈曾经用盐水烫过。他也像她妈妈一样把衣服脱了,也用盐水烫烫肩。他再也没有想到,衣服早已和磨破的肉皮黏在一起。他脱衣服时用力过猛,把肩上的肉皮撕烂了。他一声哎呦,随着一滴滴眼泪夺眶而出。突然,他又想到盐是消炎的,他抓起一把盐,直往肩上三个铜钱大的地方撒。他真没想到,往伤口上撒盐痛上加痛,让他痛碎心肝。
杨立明的疼样被一个刚刚下班的苗家大伯看见了,大伯走近他,痛惜地说:“孩子,你为什么,不在你发觉肩疼时,就用盐水烫呢?那时只要你一天烫两三次就没事了。过段时间,肩上生老茧就不会疼了。可怜的孩子,你不知道啊?”
“我不知道。”立明抹抹眼泪说。
“孩子你等一等,不要穿衣裳。”大伯心急地说。
大伯说完话,急匆匆地跑到不远的地方,找到一把野菜,边走边嚼,朝立明走来,他走到立明身边,弯下腰,把嚼碎的野菜从嘴里吐出来,放在手里用力挤,把挤出来的野菜水和他的口水洒在立明的伤口上,野菜水和大伯的口水洒在伤口上不痒也不痛,只是一阵清凉。
大伯一边往立明的伤口上放药一边说:“你的肩被磨破,是因为换肩次数太多。从我的经验来看,你挑一回煤最起码要换十次肩。以后呀,每挑一回煤要坚持、强忍,最多换三次肩,要记住放药,只要坚持一个星期,肩上磨成老茧就没事了。”
苗家大伯给立明的伤口放完野菜水,并嘱咐他:“每天要记住放三次药,还要多多休息,等磨破地方长出嫩肉变老肉,才上班,上班后,每挑一回煤,换肩次数不要超过三次,越少越好,只要坚持一两个星期,肩被磨成老茧就没事了。”
立明得到了大伯、叔叔们的经验,他挑了两个星期,既不累,肩也不疼。
他轻轻松松地挑了一个月,眼看快要过年了,他看到大伯大叔们忙着回家的准备,他也想家了,想妈妈、想弟弟、想妹妹。不知道他离开家三个多月以来,家里的情况怎么样,他妈妈买的小猪长大没有,小牛儿还是不是像以前那样惹人喜爱。
他走出工棚,来到领钱的地方,领取他的工钱。老板把钱递给他高兴地对他说:“这个月你又比上个月多两百多元,了不起,只要好好干,还会挣很多钱,回家过个好年,过年如果想来,你尽管来,我们这里随时欢迎你。”
立明得到老板的夸赞,心里美滋滋的。
这次杨立明到治王寨挑煤已经有三个多月,在这三个月里他苦挣了一千二百元。他妈妈在家盼了一天又一天,在期盼与煎熬中度过了漫长的九十五天,好不容易才等到腊月二十三。
腊月二十三是大山里特殊的一天,这天每家每户都忙于打扫房子四周。根据迷信说法,每年农历腊月二十三,是土地公公、土地婆婆放假休息的日子,除了这天乡亲们不能在房子四周随便破土、堆放杂物,若是需要必须找先生测出吉利日子,否则全家不安。愿全家平平安安,金香带着立伟、立琳打扫房子四周,准备过年。他挑垃圾刚到村口,看到寨脚有一个黑黑的小伙子,背着一个鼓鼓的牛仔包,从头到脚都是黑的,看不清是谁。小伙子越来越接近她,那双熟悉的眼睛和红彤彤的嘴巴,她肯定是立明,但她不敢喊,在她犹豫时,她听到了清晰而又熟悉声音在喊她:“妈妈!你挑垃圾来倒?”
“立明,你回来了!!!”金香热泪盈眶地说。
“立伟——立琳——你大哥回来了!快来帮你大哥背东西。”金香朝寨子里喊。
立伟、立琳听到喊声,连忙丢掉手中的撮箕、铁锹,激动地往寨口跑,边跑边大声喊:“我大哥回来了——我大哥回来了—我大哥回来了——”
立伟接过立明的牛仔包,本来立伟是背不动的,不知他哪来的那股牛劲,竟然把牛仔包背回家了。
这次立明回家,给妈妈、弟弟、妹妹、都买了鞋子、袜子、衣服、裤子,还买了几包糖,两瓶五十五度的红高粱酒。
“大哥,这些糖你买给谁的?”立伟和立琳一边翻牛仔包一边问。
“两包是我干妹妹的,其余的都是你们的。”立明答道。
“这些衣服的呢?”立琳又问。
“你猜?”立明让立琳猜。
“红红的这套是我的,因为上面有蝴蝶结。灰色这套是二哥的,因为二个不讲究卫生……”立琳像黄鹂一样叽叽喳喳地说过不停。
“你猜对了。立琳很聪明!”立明夸立琳说。
“我们有新衣服喽!”立琳高兴地叫起来。
立琳、立伟换上新衣服,衣袋里塞满了糖,就跑出外面去玩了,他们一遇见人,就炫耀地说:“我大哥回来了,你看,这是他给我们买的衣服,还买了糖,给你一个。”
到家的第二天,也就是腊月二十四,立明提着红高粱酒、拿着烟、带着糖来到干爹李义晗家。
他干妈看到杨立明的到来,心里特别高兴,赶紧叫他进屋,问寒问暖。他干爹只是淡淡地说:“你来了,这里坐。”用手指了指那张断了一只脚的三只脚板凳,然后转身不见了
立明来到干爹家,干爹干妈对他两种不同的态度,令他不敢久留,他随便找个借口,向他干妈打个招呼就回家了。
立明这次去治王寨挑煤的主要目的是挣他叔叔家那头牛钱,所以他买的两瓶红高粱酒,有一瓶是送给他叔的,他提着酒,带着四百五十元钱,来到他叔家。
“叔,这次从治王寨回来,我买这瓶酒给你喝。”立明说。
“好的!好的!我们的立明长大了。”他叔高兴地接过酒,不断地说。
“叔谢谢你,这是牛钱,你数一数。”立明把钱递给叔说。
“不要数得,咱们爷两又不是外人。你这次出门,一去三个多月,害得你妈吃不香睡不着,天天盼着你回来。每到天黑前,她都要到寨口去等你。他日盼夜盼终于把你盼回家了。你看,你回来这几天,你妈脸上有了笑容,气色好多了。”他叔说。
“其实,我几次很想很想回家,可是想到怕我妈伤心,以及你的牛钱,我不敢回家。我下定决心哪天挑够牛钱,哪天才回家。”立明说。
“孩子,你有恒心,有志气。你妈有了你,她再也不会吃苦了。”他叔欣慰地说。
“过年后,你有什打算,要去哪里?叔在家也没有什么事做,叔跟你一起去。”他叔说。
“这次我去治王寨,听人说老厂背矿特别找钱,从洞里背一背出来,随便卖个四五百元钱没问题。出年我打算去YN背矿。到时候我们叔侄俩一起去。”立明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