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又 一 次 回 家 过 年
杨洪好不容易熬到2005年的腊月,外出打工的人们正忙着回家过年,他也不例外。他在孤独寂寞时常常想起妈妈金香、弟弟立伟、妹妹立琳、干爹、干妈、儿时的青莲,趁放假回家看看。如今立琳、立伟已经长大了,不再向他要这要那了,他们最大的心愿就是盼望杨洪每年都回家过年,为了节约钱,杨洪好几年没回家过年了。他们也明白他们的哥哥,为了家,为了他们有美好的未来,他们的哥哥确实不容易,从来都没有买过一件像样的衣服。甚者如今的杨洪,长得啥样,是胖是瘦,是高是矮,他们都不知道,身体是否安然无恙,大家一直牵挂着。
杨洪去建筑公司财务处领取了工资,买了几瓶酒去看他干爹老龙。自从杨洪去工地上班一直都没有去看过他干爹。老龙看到杨洪的到来,心里特别高兴,像久别的儿子到来一样,连忙起身相迎。老龙接过杨洪手中的酒,问长问短,问寒问暖,把父亲对儿子的爱体现得淋漓尽致。老龙很长时间没有跟人对饮了,心里慌慌的,老龙迅速地找来两个酒盅,很麻利地把酒瓶盖打开,在两个酒盅里倒满了酒,心急地对立明说,爷两好长时间没有喝酒了,来先喝一盅垫底。杨洪也不逊色,接过酒盅,来个杯子底朝天,一口干。一盅酒下肚,老龙不慌了,他吩咐杨洪说,他老了,做菜不香,要杨洪去做。杨洪兴奋跑进厨房,不到二十分钟,端来两个菜,他们两老幼畅怀痛饮。
“干爹,我们放假了,要出年十五才上班,我想回家看看。”杨洪征求老龙的意见。
“那你就回家看看,但要快去快回,现在工不好找,要珍惜。”老龙抿了一口酒说。
“是的,我会的。”杨洪点头说道。
其实杨洪没说出他的心里话,老龙也没有提及杨洪工作的事,他只是说些不着边的酒话,杨洪在一边有心无心的听着,偶尔点点头,心猿意马的说几个“是”敷衍了事。杨洪此行目的,想请老龙在假期中帮他活动活动,找一份适合年轻人的活干,无聊时有个人说说话,解解闷。
老龙已经有了几分醉意,说话开始结结巴巴,一句话总是重复多次。杨洪感觉头开始旋转起来。但不管怎样他心里明白,也很矛盾。他不想守工地,到底能不能跟老龙说,要是说了,如果老龙同意,为了他,又要四处奔忙,又要去求别人,又要欠人情。俗话说:“欠别人的钱债好还,而欠别人的人情债,一辈子都还不清。”这不是在折腾他吗?要是老龙不同意,按照老一辈思想,一个月能够赚一千二百元已经不是小数目了,在农村可以买到一千多斤米,可以够一家四口人吃一年了,也许老龙会骂他烂泥糊不上墙,会让他老人家失望。要是不说,又是对老龙大大的不敬,虽然是干爹,但老龙对杨洪确实亲如子。杨洪记得,永远都不会忘记,老龙为了他,把自己珍藏的陈年老窖送给了老李。杨洪徘徊在矛盾之间。
在沉默中,酒喝完了,老龙醉了,醉得那么开心,有童颜鹤发之感。杨洪是醉非醉,心事重重,心沉沉的,郁闷地离开了老龙家。
第二天,杨洪去到服装商场、鞋城花了一千多元买了几套像样的衣物。
几天过后,杨洪回到老家,家人看到他回来,有说不出的兴奋和激动。
金香看到杨洪回来激动地热泪盈眶。立伟看到哥哥的到来,大吃一惊,出乎意外,与他的想象中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立琳看到英俊潇洒,玉树临风的哥哥,傻了,三年前那个不起眼的哥哥,竟然成了花季少女梦中的白马王子。
杨洪提着从昆明买来的两瓶酒来到他干爹李义晗家,展现在他眼前的是物是人非。
杨洪的干妈,看到他到来,喘着粗气好不容易向他打好招呼,然后递给他一张断了一只脚的的板凳,板凳上布满了灰尘,这张板凳是他当年去治王寨挑煤回来,他干爹李义晗递给他的那一张。杨洪环顾了家里一下,家里一件像样的东西都没有,他干奶奶留下那张破饭桌至今还在,饭桌上面有几个缺了口的碗,碗里沾满了许多黑点,地上用四块砖支起的小灶里有几块小木块架着,好像刚点燃着火的样子,正冒青烟,偶尔冒出微弱的火苗,小灶上放着一个瘪出瘪进的茶壶,他干妈不再像当年那样亲热,而是坐在小灶边咳咳咳地咳嗽。他干爹见到他到来,也像当年一样只说了一句话:“你来了!”不同的是,他干爹骨瘦如柴,头不停的摇,手不停地颤抖,脚不停地哆嗦。他干妹妹见了他,就像羊见了狼一样,拔腿就跑。
杨洪坐在阴暗潮湿的屋里,几乎透不过气来,他起身走出屋外,在房子四周转了一圈。然后走进屋里,向他干妈打声招呼就回家了。
在回家的路上,寒风呼呼地吹,吹在她脸上,刺在骨里,痛在心上,突然他打了几个寒战,脸上不知不觉流淌着几滴无光无色的泪。
回到家里,他把他干爹家的情况告诉了他妈妈,她妈妈告诉他,他干爹家发生的一切,都是由他干爹一手造成的。
李义晗把青莲的婚事退了以后,把青莲许给姓龙的人家,他老婆打死都不愿意,青莲的大舅在县城教书,李义晗的老婆把青莲的事告诉了青莲的大舅,青莲的大舅在李义晗不知道的情况下,把青莲接去城里读书,青莲一去不复返。因为青莲与龙家的婚事黄了,李义晗一气凳之下,把家里值钱的东西全部卖光。只有家里的那副煤桩、几张断了脚的板、那几只缺了口的碗、那张摇丁晃荡的桌子、那简陋的危房没人要才不受欢迎地站在那里。李义晗得钱后,天天约人到家里赌钱,赌完钱后,把那些赌鬼留在家里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喝得烂醉如泥不省人事,从来不管家里人的死活,只要不高兴就找杨洪的干妈和干妹妹出气,不是拳打脚踢,就是撵出家门,不要归家。特别是只要他的那些猪朋狗友到家里来,李义晗就向妻子、女儿使眼色,要是女儿迟一点,等那些人走后,他就对女儿拳打脚踢。小姑娘被打怕了,久而久之成了习惯,只要家里来人,不论是男是女,小姑娘只要见家里来人拔腿就跑,跑到不让李义晗看到的地方,窥视着来人的动静,等来人走了,才偷偷地回家。
杨洪妈妈还说,有一次他们家宰年见她就跑,到底是怎么回事?李义晗的老婆两模糊走开了。而李义晗理直气壮地说猪,给李义晗一家送去二十斤猪肉,小姑娘一见到杨洪的妈妈金香,像羊见了狼一样往外跑,跑到不让人发现的地方躲了起来。杨洪的妈妈问李义晗的老婆,孩子大道理,杨洪的妈妈跟他论理,他站不住脚,他就耍横。他说他家的事,用不着杨洪的妈妈管,不要以为给他家送去几斤臭肉就了不起,这样的臭肉只有狗才吃,话没说完,肉就飞到了门外。杨洪的妈妈也被他撵出来。从那以后,杨洪妈妈再也没管他家的事。
提到青莲,让杨洪更心痛,只要青莲回家,李义晗就五花大绑地把青莲送进龙家,直到青莲有了孩子为止。
杨洪一直在反问自己,他怎么会有这样的干爹?到底是爸爸杨翔的错?还是造化弄人?
杨洪想到站着直摇晃的干爹、一直咳嗽不停地干妈、衣不遮体干妹妹,还是于心不忍,他作为一个干儿子,应尽点干儿子的义务,瞬间他的肩上沉了许多。
多年没回家过年了,趁这次长假,回家看看,高高兴兴快快乐乐地和家人吃顿团圆饭,看看鸡卦,卜算来年平平安安和和顺顺。没想到时过境迁,物是人非,一切在变。他干爹家的一切使他对什么都不感兴趣,情绪低落,这个新年他一点也不快乐。
这次回家,杨洪身上多了一份责任,以前他即使挣不到钱,他想着家里还有妈妈撑着,可是如今的他,觉得要是今天他挣不到钱,明天妈妈、弟弟、妹妹、干爹一家怎么过。
新年过后,杨洪同样回到那枯燥乏味的小屋,由于那些见面不相识,有缘不相逢的车辆见面,又要过着孤独寂寞无聊哈欠连天的日子。
世人说,昆明四季如春。杨洪也体会到了,他去昆明有两年多了,那里没有寒暑之分。一天杨洪踏着夕阳,披上晚霞走出小屋,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在那里遇到一伙头戴安全帽的人,这伙人有说有笑,在他们脸上露出了幸福和快乐,在他们的话语中,让杨洪知道了他们一天满意的工钱。
无意间,杨洪从一个人口中知道他们干的活是架子工。他来昆明两年多,但从来没有听人说过,看到这伙人满面春风显出很满足的样子,他的心动摇了。他要去找干爹老龙,向老李打听,看哪里有架子工,他要去做架子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