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杨 翔 毒 发 身 亡
大年初一,杨翔带着孩子陪同金香回娘家。金香的哥哥自从参加工作到如今才回来与父母团聚一次,所以金香的父亲就叫他们一家,初一天,上高山吃顿团圆饭。又是新年大节,孩子多年才回来一次,老人家高兴,邀请了家族左邻右舍也来坐坐。
按照当地习俗,只要有姐夫、妹夫、成年表兄、表弟亲朋好友同坐一席,都有猜拳喝酒的可能。这天杨翔是逃不了了。
酒过三巡,有人发话了,杨翔姐夫,我们很少在家,只有春节这样的机会,我们才相聚一起。今天又是大年初一,我敬你六拳,祝你六六大顺,岁岁平安!话说到这份上,杨翔只好伸手相迎,同祝同贺。杨翔一伸手,完了,张三姐夫,李四妹夫,王二表哥,你六拳,他六拳,杨翔醉了,醉得不知东西南北。
自从杨翔中毒以来,他很少喝酒,几乎戒了酒,只要一喝酒,,体内的毒会发作,他一直不敢喝酒,偶尔酒瘾发作他强忍着。也许是春节,或许是在外家,还是好意难却,他忘记了自己的身体状况。他很直爽,很痛快,拳划得干净利落,酒喝得豪情万丈,瞬间有酒中仙的感觉。
第二天,当杨翔酒醒后,他感到肚子隐隐作痛,但是并不严重。他有预感:“药发了,怎么办?”他偷偷跑回家,找上次刘心给他的解药,他把屋里翻个底朝天什么也没有找到。其实上次刘心给他解药只有二十多克而已,金香全给他服了。找不到解药,他只好去买西药了。
金香不知道杨翔毒发,只以为他有什么事跑回家,他担心杨翔,向父母打好招呼,带着孩子们急匆匆地赶回家。一到家,杨翔对他说,他喝酒醉了,有些不好意思,只好悄悄跑回家了。见杨翔没事,金香放心了。
杨翔怕金香担心,悄悄去买药打针、输液,可是一天天过去,暗地里治疗了半个多月,没有效果。看样子只好向金香坦白了。
“初二天,我回家没有让你知道,其实我酒醒后,感到肚子会疼,我怕你担心,我赶紧跑回家里,找上次刘心给的解药,但没有找到,我只好去买西药吃,以上山为借口,背地里去输液、打针,虽然治疗了这么长时间,花了千把块钱,但病情没有好转,而是越来越严重。我想去州医院看。”杨翔满头大汗说。
犹如晴天霹雳,金香眼前黑乎乎的,嘴里不断说:“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夫妻二人决定,杨翔还是去州医院看病,托人帮助把家里的猪、牛、马全卖了,凑足八千元钱,去到州医院检查。
在州医院做CT、拍片下来一切正常。医生建议:住院观察一段时间,看情况如何。
杨翔办理住院手续,一住下就是两个月,病情还是没有好转。他们只好向医院提出出院申请,同时要求医生给杨翔开一些药。他们支付住院费、医疗费、开支生活费,八千块钱用完了。
回到家里,马没了,牛卖了,猪卖了,全部家当完了。在杨翔去州医院看病前,马是家里的经济来源,每天吆马去给人家驮东西,每天最少要挣二三十元钱。马没了,他们家经济来源断了,杨翔欠下私人医生的治疗费将近两千元还没有给,面临着沉重的经济负担,杨翔强忍着,每天在做苦工挣钱还债,时间长了,疼麻木了,觉得没事了。他强作苦笑着说好了没事了,不用治了,在金香及家人面前他身上的毒从来没有发作过。
他们都不知道,每当杨翔的肚子疼时,如果是白天,他会跑到离家很很远的地方,用手紧紧地抱着肚子,疼得满头大汗,等好了,才面色苍白的回到家,要晚上肚子疼,他会跑到厕所里,咬着木头强忍着。他不吃药,不打针、不输液、不治疗。他的肚子越疼越厉害,上山、跑厕所的次数越来越多,时间越来越长,他能强忍多久呢?
在1995年农历五月五日深夜,杨翔感到肚子疼了,他披着衣服跑到厕所里,当时是雨夜,在风雨交加里杨翔曾经撕心裂肺的挣扎,可是亲人们、邻居们听到的是风声、雨声、雷声。杨翔这一次上厕所,再也没有回家,永远——永远——永远地离开了温暖的家,离开了温柔善良的妻子金香,离开了可爱的孩子们,到了另一个孤独的、没有疼痛的世界。当亲人发现他时他的身体变僵了、全身变青了。
金香倒下了,卧病在床。杨翔的丧事,只靠邻居们张罗着。杨翔死了,金香病了,此时邻居们要去给杨翔买棺材、帮他买地、买各种用的东西、请佛教先生,这些都需要钱,要钱没钱,要人没人,谁来拿主意。邻居们二丈和尚莫不着头脑。
大家只好共同商量怎样把杨翔的丧事办好。
“杨翔生前没有薄待过谁,应该给他们做三天三夜的法事。”有人说。
“我看行,但是他们家给杨翔看病,牛马猪都卖完了,家里人财两空,三天三夜法事怎么做。”有人说。
“以目前情况来看,只有这样做了,大家捐钱捐米,给杨翔把丧事办了。”又有人说。
“好!大家捐钱捐粮,看这样大家分成四组,一组去买棺材,一组去一家一户募捐钱和米,一组去协商地,一组去请佛教先生,一组去买布匹、纸草等物资。”组长说。
“给杨翔做三天三夜,我觉得不行。杨翔英年早逝,他才刚三十岁。孩子小、金香年轻,每当大家听到铙、钹、锣、鼓、先生阿弥陀佛声,看到金香、看到孩子谁不落泪、谁不伤心。为了避免不让大家伤心,我建议给杨翔开条路,拌个素夜就行。”邻居建议说。
经大家决议,给杨翔拌个素夜,先让他找个落脚点,安心地走。
起法事了,铙钹声、锣鼓声、土炮声、鞭炮声、先生那悲戚哀调声,声声悲鸣,声声催人泪下,让人柔肠寸断,撕肝裂肺。
出丧时间到了,送杨翔上山了。这群人没有孝服、没有开天入地土炮声、没有唢呐声,听不到村寨的鸡鸣,也听到狗吠。他们一个个低着头,流着泪,迈着蹒跚的步伐,抬着装有杨翔的棺材,一步一步往山上爬。走在这群人最前面的是三个小孩,一个是九岁的男孩,头裹白布条,手挑幡幡,他是杨翔的大儿子杨立明,一个是七岁的男孩头裹白布条,手抱灵牌,他是杨翔的二儿子杨立伟,一个是五岁的小女孩边走边撕买路钱,她是杨翔的女儿杨立琳,他们无声、无息、无泪一步一步地走在最前面。还有两位老人一位男老人,一夜满头白发,一位女老人满脸皱纹老泪横秋,他们哭哭啼啼呜呜咽咽,黑发送白发悲悲切切。
山上萦绕着铙钹声、锣鼓声、先生们的阿弥陀佛声,声声入耳,让人泪雨绵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