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仪是惆怅的,自从多年前丈夫江慕涛对她做了那件过分的事情之后,她就只剩下这么一个宝贝儿子,另一个如今是生是死,死了葬在那里,存活着的话又在哪里生活,她从江慕涛那张铁一样坚硬的嘴里,什么消息都套不出来。这么多年,夫妻生活就像行尸走肉,简直比行尸走肉还要刻意地演戏,她和江慕涛都明白,若不是小寒坚持,他俩早散了。
小寒是个令人欣慰的好孩子,懂事,坚强,一根筋儿,有韧性,江慕涛很坚持让小寒继续当警察,他认为这是光耀门楣的事,他那样刻板的性子,根本不顾小寒有病在身,有什么厅里重视的大案子或者又发掘价值,比较好提升职位的案子,他都让小寒参与。
对于这点,何仪自然是极其反对的。可她在这个家里属于弱势群体,何况,因为当年和凌大国的婚外情,导致她在江慕涛面前办分头都抬不起,有什么说话的地位呢?
手机孜孜不倦地响着,何仪拿过药,谢谢医生,这才回神。
这个号码十来年没有换了,即使凌大国意外死去,她也还是没换。
“喂。”
对方长时间沉默,只听得见一声比一声冷漠的呼吸,而何仪的耳朵就像游走在冰水里的鱼,不一会儿便被手机彼端那些冰寒的气息给融了进去。
冻得她莫名其妙,直打哆嗦。
“喂,请问你是……”
时隔多年,许素芸每每听到这个女人的声音,身体里的激愤和妒忌就像疯长的藤蔓,明明沉埋了那么多年,现在就发条启动,再也无法控制那样,当年凌大国对她做的那些过分的事儿一帧一帧折磨着她脆弱的思维,她咬牙切齿,大致下了狠劲儿,这才控制住情绪,没有发飙。
她坐在贵妃椅里,坐姿端正,旗袍下的双腿却不断地打着哆嗦,那尖尖的锥子一样冷硬的下颌急促的抖动着,一脸阴沉无比。
整了整嗓子,这才不紧不慢开口,一如她身上那身高雅古典的旗袍,“我是许素芸,凌大国的结发妻子。”
何仪猛地一顿,身体险些站不稳,还是旁边的护士眼疾手快扶住了她,不放心的细声询问她是否需要帮助,何仪心不在焉,猛然间煞白的着脸,迅速低声道谢,走到走廊偏僻之处,只觉得一颗心都跳出了身体,扑通扑通索着她的命。
许素芸故意加重的结发二字,让何仪及其确定,这就是许素芸没错,这个女人当年也是这样,伶牙俐齿,隐忍却又尖刻,对凌大国隐忍,对她这个小三却十足的恶毒,恨到了骨子里。
许素芸分明听见电话那头传来颤抖着的浓重的鼻音,似乎是呼吸声,却分外沉重。
她阴晴不定地笑笑,心里对何仪这种战战兢兢的反应多少还是觉得满足的,这么多年过去了,凌大国也死了,可那个女人对她的愧疚却还将缠绕她一辈子!
长时间等不来何仪说话,许素芸高调开口,言简意赅,“我问你,名叫江恨寒的小子,三十出头,督查,是不是你儿子?”
何仪不明所以,觉得许素芸破天荒给她来电话竟然问的是如此莫名其妙的问题,但她还是如实回答了,“是,怎么了?”
“亲生的?”
“是,到底怎么了?”
许素芸忽然癫狂地大声笑起来,冷冷的笑声就像一把利剑,准确无误的刺破了何仪的心尖,但何仪想不到,她接下来的话才是重头戏,让她无论如何也无法承受,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觉得自己的耳朵都不属于自己了,怕是聋了,又或者,根本就是做一场大梦,一场和旧情敌对话的大梦。
“何仪啊何仪,有种古老而又屡试不爽的说法,叫做报应。我看呐,这就是你的报应!你当年无耻的和凌大国搞婚外情,害得我的家庭四分五裂,如今,报应到你头上了!二十几年前,你的丈夫江慕涛不是扔掉了你一个孩子吗?听凌大国说,那孩子刚生下来不久就大病小病不断,被送到医院治疗,结果查出来血型和你,和江慕涛都不相干,你和江慕涛都是A型血,那孩子却是实打实的B型,江慕涛逼问之下,你说出了和凌大国苟且的事实,江慕涛一气之下便强行抱了孩子扔给了凌大国!凌大国告诉我的时候,我觉得天都快塌下来了,我恨那个野种,可你不知道吧?”
说到这里,许素芸的笑声妖娆起来,就像一朵食人花,咔嚓咔嚓吞噬着何仪过分剧烈的心跳。
“凌大国因为意外有了一个儿子,还是和你生下来的,自然乐得不行,根本就没想过,那孩子长得没有一分像他。在那个孩子小学三年级体检时,我无意中发现,体检表上写着他的血型,是A型,我不敢置信,带着他去医院重新验过好几次血,又偷偷偷了他和凌大国的头发,做DNA鉴定,何仪,你猜,结果是什么?”
何仪觉得自己简直就像僵化了的木头,被厚重的冰层封住,一点也不能动,她的意识还停留在江慕涛把孩子扔给凌大国那一句上面。
她哆嗦着,颤抖着唇,一遍一遍不停地呢喃,“许素芸,你在骗我对不对,不可能的,江慕涛在我面前发过誓,说绝不会便宜凌大国,他怎么会把我的孩子给凌大国,扔给你们家呢?我找了那孩子这么多年,直到现在,我宁愿接受他已经被江慕涛弄死的事实,不,不可能是被你抚养了……”
“可事实就是如此怎么办呢?那个孩子和凌大国没有血缘关系,下贱的女人,人尽可夫的东西,你当年一定是一边忙着和凌大国苟且,回家后还得应付你的丈夫江慕涛吧,所以,恐怕连你自己也搞不清,那孩子到底是谁的种,你没胆子做DNA,所以当医院错误的血型出来时,你认命了!江慕涛权大势大,他坚定的认为那孩子就是你和凌大国苟且出来的野种,所以他要扔掉或者处理掉,你只能含泪接受,对吗?你说你不知道那孩子去了哪里?找了很多年也找不到,你绝对想不到,那孩子由我一手抚养成人,就连凌大国都不知道,那孩子根本不是他的种!说白了,我替你养了一个儿子,和我们凌家毫无干系的野杂种!当我知道那孩子和凌大国没有干系的时候,说实话,有一瞬间我舒服了些,但当我成日看着那孩子的脸,我就会不受控制的想起你恶心的脸,我就无法对那孩子好,这么多年,都是你,都是你这个女人害得我不能善待一个孤独的孩子,造成了那孩子过早独立,生活的痛苦,性格孤独阴沉,行事更是狠辣。没错,你已经猜到了吧,我统共三个儿子,哪一个是赫赫有名的不择手段行事狠戾的呢?你的儿子,名叫凌衍森,栾城首屈一指的霸主,商界之王!你听清楚了吗?”
何仪只觉得天都塌下来了,一双耳朵生了茧子,模模糊糊的视野里,什么也看不清。
心有些麻木,不知道是被冻住了还是痛的太厉害,说实话,事到如今,她也没有完全听明白许素芸的话,她只觉得那像一个晴天霹雳,和自己毫不相干的百感交集的秘密,似乎,内心的狂喜就那么一丝,而且很快就消失,事情太复杂,她大概需要一点时间笑话,不然,急促的心跳就会焚烧了她的一切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