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介啊!我的姑奶奶,好不容易有个能堪比彗星撞地球的奇观让我看,走什么走啊?来,跟我去会会他们!”说着就要拉着清妩走向香港城的旋转玻璃门。
清妩急了,小脸涨得通红,一脸苦涩,“林子,求你了。”
低低哀婉的声音让林潆止住步伐,她回头,瞥一眼清妩强颜欢笑的脸,使劲捏了捏她,眼睛里也闪起雾花,“一遇上正事你胆儿比老鼠还小!又不是世界末日,不就是昔日未婚夫和同父异母的妹妹苟,且到一块了吗!有什么了不得的,你个不争气的玩意儿!我真是……我真是……”
吸了吸鼻子,在清妩越来越苍白的脸色下,林潆半天想不出一个合适的形容词来形容自己的心情。
清妩仰头,眨了眨眼,阳光和煦,光线棉柔,可她还是觉得刺眼,刺眼到想流泪。
低头,目光忍不住往旁边硕大的玻璃橱窗里看了看,香港城里繁华依旧,食客川流不息,而临窗的卡座里,面对面坐着一对男女,男的俊朗斯文,女的娇红可人,他们的侧面长长久久的透过明暗交错的橱窗,就那么堂而皇之地进入清妩毫无准备的视野中,那么清晰,那么生动。
她很快敛下眸子,颤着的睫毛衔着明晃晃的日光,攥着包的手,指甲下扣,把上好的软皮面掐出了一个深深的印痕。
到现在,她都觉得自己像是在做一场没有时间终点的梦,大梦三生,她宁可不醒。没想到段淼淼那天说的话是真的,她真的和萧以翔在一起了,更没想到的是,原以为最多是各取所需的两个人,此时却那么融洽的坐在一起,共进午餐,你说我笑,浓情蜜意。
而她这个已成为过去的存在就站在橱窗外,隔着玻璃,隔着时间,隔着仇恨,晃似木头一般的凝视着里头的一切。
这幅场景怎么看都很可笑吧。
林潆见她兀自神游,眼里闪烁着复杂的隐秘的忧伤,忽然大力地拍了拍她的肩,语气异常肃,“妞,给我挣点气!”
清妩甫一回身,牵强的扯了扯嘴角,回以一个淡定的微笑,“放心吧,我现在既不酸也不痛了。他们都是单身男女,有自由恋爱的权利。我担心的无非是萧以翔与段氏的对立关系,淼淼这时候插一脚,让我觉得事情变得难办了。马上就是招标会,段氏和致和是竞争关系。”
“玩死渣男!不许手软!”林潆大义凛然地曲起拳头就要往清妩身上某个区域砸过去,清妩眼疾手快躲开,白眼她,故意挺了挺胸,“要砸砸你自己,飞机场!”
“段小妞!反了你了……”林潆朝她扑过去,见她笑了,心宽了不少。
凌衍森老宅出来,吩咐司机老张绕着城区兜一圈风再回嘉宇。
老张跟了凌衍森许久,对老板的脾性十分清楚,从他郁郁寡欢的脸色看得出来,这顿午饭,他吃的并不畅快。
事实就是如此。
上午,开完例会就接到小弟凌思聪的电话,这才知道那天因为没赶上婚宴,拖到半夜也没回得去学校。赶上这几日放假,他又临近毕业,只剩下论文和答辩,空暇时间多了起来。
凌衍森本是十分高兴的。与小弟凌思聪的关系虽比不上与大哥的那般深刻敦厚,但因着思聪是家中老幺,性子又格外的温纯善良,凌衍森对这个弟弟宠爱有加。
兴致盎然地赶回老宅,可一顿饭吃得他备受煎熬。
原因不外乎是母亲在。
每回都是这样,兄弟俩相处融洽,正侃侃而谈,只要母亲出现,气氛就僵了。他凌衍森不是圣人,虽也听过孔融让梨的道理,可从未得到母亲半分目光的自己,对于母亲和弟弟亲昵自然的相处情景,还是十分芥蒂。甚至可以说是嫉妒,是恨,是复杂的欲望。
每每看到母亲面对思聪时,眼里泛起的慈祥怜爱,他就觉得傻坐在一旁的自己从头到尾就像棵树,不是陪衬就是反衬,显得那么卑微,那么孤独,那么可笑!
然后就是钉子钉进心脏的那般钝钝的痛,这种痛,十多年来已经快成为一种习惯。他有些呼吸不过来,面无表情,匆匆扒了两口饭,食不知味,借口公司有事,起身就离开了。
思聪还知道起来送别一下,母亲却自始至终坐在餐桌边,细心地替小儿子挑着鱼刺,莫说挽留,就连施舍一个目光都不肯。
凌衍森大步走到门边,掀开珠串门帘,背对着屋子,冷笑,颊边的苦涩久久晕不开来。
庭前的盆栽生长的正好,它们贪恋光的温暖,而他却因为满身的汗厌恶极了头顶的太阳,明明穿的不多,天气也不热,湿了大半的衬衫随着步伐一下一下摩挲过背脊,黏糊糊的让他浑身不爽。
回到车上,他脱下外套,就嚷嚷着让老张开冷气。
老张有些反应不过来,讶异之余,犹豫着开口询问,“凌总,这才三月的天,冷气……”
“废什么话!又不是让你去南极搬一座冰山!”凌衍森阴郁着脸,轮廓深沉,语气冷硬,半点不容置喙,说出的话很有些刻薄,他扯了扯领带,修长的显得有些苍白的指杵着太阳穴,蹙起的眉间有个显而易见的‘川’字。
老张噤声,急急忙忙开了冷气,冻得一哆嗦,踩油门,车飞也似的下了山庄。
车停在嘉宇大厦前的广场上,凌衍森下车,进了旋转门,手里攥着短短的烟头,正要寻个垃圾箱扔进去,颀长的身子一转,目光不经意地穿过车来车往的马路。
这一扫视就扫出了问题。
英俊的轮廓以堪比火箭发射的速度下沉着,瞬间,染上青黑。脖子梗了梗,背脊蓦地一僵,连烟头还未熄灭这事都忘了,两指狠劲儿一掐,烫得他龇牙咧嘴。
街对面,人行道上,站着那该死的女人。
她处在一片金光闪闪中,以至于温婉侧面上的每一寸表情都十分清晰地映入了他的视野。
此时,她正一脸落寞的看着某个方向,循着她的目光,当他看到香港城临窗的卡座里坐着的一男一女时,眸子倏地变深变暗,再也反射不进半点阳光,只剩下悠长如洞穴般的阴森。
真是心碎得十分精湛啊!把她生动的表情拍下来,摄影师们想必后半生都不愁吃喝了吧!
那天晚上和她大吵一架后,回到卧室,凌晨四点,他不知道是疯了还是抽了,竟然一个电话拨到萧家公馆,接电话的人是萧老爷子,见是他来电,还满腹惊愕。而他该死的就是为了问一句萧以翔在不在家,以确定之前赶去二局撞见的那个和她抱在一起的男人是不是萧以翔!
此时此刻,从她梨花带雨的表情看来,说不定是呢。
他静静伫立,鹰隼般的眸子紧紧锁住她,直到她和身旁的好友道别,转身要过马路了,他才蓦然回神似的,掩下晦暗不明的目光,略一沉吟,返身便往地下停车场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