淄博的风俗,大年初二的时候出嫁的姑娘要回娘家,当然最好还要“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鸭。”
廖春晖老娘的岁数都快要够到“知天命”了,当然算不得姑娘,怎奈廖春晖还是个刚刚成人的“黄花”大小伙子,只能依旧跟着自己的母亲在大年初二这天回自己的姥姥家。
只是廖春晖今年不再回九级村了。
廖春晖的姥姥暂住在租来的平房里。那间院子新旧新旧的。原因是虽然房子是新盖的,但房子的主人可能考虑到不久的将来要旧村改造,所以,房子的质量实在难以恭维,甚至房梁处有的地方晚上还能看星星。
廖春晖和于跃游荡在不熟悉的村子,村子里的目光都像是冷眼,冷眼就冷眼吧,还冷眼旁观。廖春晖和于跃更像是迷失在异乡,他们不喜欢那些眼神,为了躲避,只好重新回到姥姥家。
廖春晖的姥姥精神不如往昔,心情些许抑郁,但还是安慰着廖春晖和于跃或是安慰着她自己说:“明年就好了,明年就好了,楼房分下来,终究是有了自己的家!”
这个“年”,廖春晖失去了童真,失去了快乐,失去了欢愉,没有了笑语。廖春晖回味着姥姥的话,是啊,盼望着明年新楼房分下来,姥姥又重新有了自己的家,不用再寄人篱下。可廖春晖还能再找回记忆中的九级村吗,还能再回到曾经的十八岁吗?
转过年去,廖春晖的姥姥生了重病,住进了淄博中心医院。医院的病房是新盖的,透着浓浓的乳胶漆的味道。廖春晖不明白这个世界怎么了,哪里哪里都在盖新楼。廖春晖想,或许是自己坐井观天了,谁知道是不是只有中国才这样,人家国外的房子和街道或许都是动辄上百年的一成不变呢。
九级村旧村改造的楼房盖的飞快,看得出开发商是不差钱的,楼房快盖到第六层了,楼房就快要封顶的时候,廖春晖的姥姥去世了。
廖春晖什么都没有了,现在是彻头彻尾的只剩回忆了。
廖春晖是赞成社会主义新农村建设的,可新农村是什么样廖春晖不知道,后来,廖春晖觉得社会主义新农村就是一水的高楼林立,那社会主义新城市和社会主义新农村有什么区别呢?
廖春晖觉得自己的姥姥是可怜的,可怜得连自己的魂归何处都不知道。廖春晖有时在想,姥姥如果想家了,她的魂回哪呢,回自己的老房子吧,已经没有了,出租房是不想去的,那里早已有了别的租客,回楼房吗,那里还没有封顶,谁知道哪间房子是自己的。所以,姥姥只能可怜的流离失所,她或许只能在寒夜里蹲守在橱窗前,也许为了取暖,还会和那个卖火柴的小女孩相互依偎,一老一小互诉着无法实现的向往。
王讷的校服一直没有找到,之前,廖春晖一直穿梭于各个值周的班级忙着帮王讷“公关”。
这周轮到九七微四班值周,廖春晖忙得不亦乐乎,九七微四班的教室门口挤满了脑袋,都是来找廖春晖“还账”的。廖春晖已经忘了到底欠了谁的人情,索性哪个班级犯了错误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连睁着的那只眼也微闭着。
今年冬天的校园里没怎么有雪,也不怎么上冻,廖春晖他们没有像上一年一样在教室门口看景。廖春晖觉得也许是夏天的时候老天爷把自己水分提前透支了。
同学们没有像以往那样担心热力公司提前停暖。因为这个冬天不仅不太冷,有时候还会觉得莫名的暖。弄得柳树的嫩芽不知所措,像是迷失了方向。刚露出头,又缩了回去。刚缩回去,又试探着往外探。
教室里有时候热的厉害,同学们都盼着热力公司早点停暖,可热力公司轴的厉害,好像在表达自己高低不退钱的坚定立场,哪怕消费者表示不需要退钱。
在热力公司停暖的当天,廖春晖坐在传达室里,这是九七微四值周的最后一天。
忽然,门口开来了一台豪华车,王朝见多识广,说那台车叫“劳斯莱斯”。
名字太长,廖春晖只记得那台豪华车姓“劳”。
姓“劳”的那台车的司机告诉廖春晖要去学校的教务处,找教务处的处长谈招工的事情。廖春晖不敢懈怠,帮着姓“劳”的那台车开校门。那台姓“劳”的车仿佛散发着光芒,廖春晖连那“光芒”都不敢招惹,想放它一块儿进来,学校的大门被敞得夸张。
廖春晖献殷勤,带领着车里的人去向教务处。廖春晖寒暄中得知,这些人是深圳的一家大公司在淄博的办事处,这次想来招一些微机专业的学生去深圳的总公司工作,廖春晖察言观色,觉得这事太大,直接把一行人带到了校长室。
当了快两年班长的廖春晖,把察言观色和见风使舵的本领练得驾轻就熟,此时,廖春晖的狗腿子的本性再次真情流露,他觉得这好事最好砸在自己班里,就吩咐还在传达室里坐着值周的王朝:“等会那台姓‘劳’的车出去,你开门啊,别离开这里,我去一下翟老师的办公室!”
说着,夹着自己的狗腿去了后面的小楼。
翟老师表扬廖春晖这报告报得漂亮,三百六十度无侧漏。
翟老师快马加鞭,脸上一脸的自信,仿佛深信馅饼掉到地上之前一定会落入自己的手中。
第二天,消息下来了,耿燕和牛元被深圳的一家电子公司招走了。
又过了一天,耿燕的老爹和牛元的老娘来到学校开会。廖春晖估计可能公司要给孩子的父母交代一下注意事项,虽然,孩子已经成人,但毕竟刚刚成人。
耿燕和牛元依旧在教室里陪着大家一块儿上课,虽然他俩已经没必要这样做了,可大家都心知肚明这是为什么。教室的上方仿佛飘着丝丝的忧愁。
耿燕和牛元的车票是三天后的,放学时大家都表示让两人明天不要来了,在家收拾一下吧,两人还是依依不舍,本应当天就能办完的提取档案的手续,又被两人托拉到了明天。
过了一天,耿燕和牛元来到学校,但没有到教室上课。他们把毕业手续办完后,翟老师又送了两人每人一本笔记本,本子上有翟老师对两人的寄语。耿燕和牛元让班里同学一一在自己的本子上签名、写寄语,最后跟全班同学告别,大家被满满的唏嘘包围着。
耿燕和牛元走后,大家忽然清醒了许多。这就如同廖春晖在班里的成绩排名,当你把余下的日子从后面数时,你才感叹之前的时光快得遗憾。
廖春晖趁午休的时间去后面的小楼看伊恋在不在,二楼上只剩下学酒店管理的寥寥几人,那几个人脑袋顶上顶着一本书,手里托着一块板砖,走过来又走过去,廖春晖知道这是在练习端盘子,可怎么看怎么瘆的慌。
伊恋的导游专业没有一个人,廖春晖不想问,也没人可问。
虽然已经停了暖,但天还是没有很暖,寒风还是瑟瑟。好在寒风就像廖春晖初中时老师教给的作文写作技巧,只精彩在了两头,中午的天封堵不严,让不少的暖钻了进来。
王朋已经实习完毕,回到张店一职专的序列,回到廖春晖归家的队伍里。
但大家都知道这些日子已经过去了一大半,余下的“美好”不多了。
金帝购物广场马上就要开业了。
廖春晖、王讷、王朋一行走到了金帝购物广场。
金帝购物广场就是前一年大火烧掉的淄博百货大楼,金帝购物广场在那片灰烬的旧址上重建,而且建的金碧辉煌,谁还记得它一年前的模样?
王讷边骑着车子,边歪着头看这座即将开业的金碧辉煌的大厦。廖春晖想,王讷一定还在怀念里面的那面大显示屏,怀念在显示屏前看球的场景,甚至怀念那几个揪着他脖领子想要教育他的鲁能泰山的球迷。
渐渐的,崭新的玉龙河映入了眼帘,廖春晖和王讷、王朋分道扬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