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着他们走出理发店，穿过了那条小巷，来到了他们聚集的地方。一路上，我的心脏都快要隔着胸膛跳出来了，紧张、慌张、恐惧和未知包围了我，我有些后悔刚才的大意，后悔卷入到这场纠纷之中，但既然已经迈出了这一步，就只能硬着头皮上了。我只能这样自我安慰。
站到他们面前后，我竭力保持身体不晃动，保持呼吸的平稳，尽管手心一直在出汗。解少一头上的血还在流着，看得我触目惊心，眼眶发热。
青龙微微眯起眼睛看向我，然后走到我面前，向前俯下身子，以和我的眼睛平视，“你和解少一……什么关系？你认识他？”
我看着他，胆量被挫掉了一半，不由得干咽了一下，话也说不出来，只好点了点头。
青龙脸上挂着一丝笑，问：“他，是你什么人？”
“我们，是同学。”我小声道。
他依旧挂着笑，神情有些复杂，点了点头，长长地“哦”了一声，直起身来说：“同学？不像普通同学那么简单吧？你刚才在楼上一直看着我们，还让我们住手，是为了谁呢？”
我有些生气，也敢说话了，挑眉道：“就一定得要为了谁吗？难道我能眼睁睁地看着同学被打伤却不管不顾？”
青龙发出一声冷笑，不，应该是方起。他脸上带着不明深意的笑容，回头睨了一眼解少一，又把目光放到我身上，似乎一切尽在他的掌控之中，我说什么话已经不重要了，他毫不理会。
“那这么说，他做的那些事你也知道了？”他说。
解少一脸上愠怒，冲方起道：“你把她叫过来，我要当面问她。”
“你还想见她？没机会了！”方起扭头喊道。
解少一怒视着他，双唇紧闭着，最后，他点了点头，像是妥协，又似乎是忍辱负重。在这几下点头中，我清楚的看见，他眼圈红了。
半晌，我直视着方起的双眼，轻声说：“我相信他。”
方起回过头来看我，狰狞的脸上又换成了一副邪笑，他笑了一声，这笑声让我感到很不自在。“不错呀，小妞儿，你就这么相信他？”说着，他最后扫了我一眼，转过身去，不再看我，似乎在等着我回答，但又不像在等我回答。
“我问你，我妹妹的事你知不知道？认不认识她？”他突然转过身来，直视着我，眼睛里发出摄人的凶光，恶狠狠地道，“说实话。”
我愣了一下，连忙摇头。
“方玖，你不认识？她的事跟你有没有关系？”他挑眉，有些疑问。
我接着摇头。
“大哥，她是这学期才转过来的，这事，应该跟她没关系。”角落里，于岸发出了声音。
我扭头望向他，心里生出一丝奇奇怪怪的感激。
听到这话，方起再次对我放松了戒备，那抹邪笑又重新回到他的脸上。“原来是转学生……”说着，他抬起手臂，向我的脸颊移过来。我心有防备，快速向后退了一步，躲开了他举起来的手，眼睛依旧勇敢又害怕地直视着他。
方起才不管我有没有躲，他的手继续向前，一把捏住我的下巴，眼神也凌厉起来。我吓得几乎要哭出来，不过不想在他们面前示弱，还是硬生生地忍住了。这时，我听到了周围有窃窃的笑声，是从方起那边的人传过来的。也就在这个时候，韩青突然冲上来握住了方起的手腕，低声道：“这是我们之间的事，犯不着对她下手吧？”
我愣愣地站在那里，任由方起掐着我的下巴，心想，解少一，怎么一句话都不为我说呢？没想到，关键时刻，却是只有两面之缘的韩青为我说话。
方起甩开韩青的手，也松开了我的下巴，咬牙喊道：“是这娘们儿先不要命地冲过来的！”一颗眼泪还是滚出了眼眶，我抬起手背急忙擦掉，却还是被方起看到了，他咧着嘴开始笑，油腔滑调地说：“不好意思啊，我吓着你了……”
我突然为自己的无能和怯懦感到羞耻和憎恨，这个时刻，为什么还是控制不了眼泪呢？这样想着，我便一点也不想哭了，也不害怕了，扬起头对着方起说道：“你放过他吧，他真的很好，他不会做那种事的！你们……你们一定是误会他了，你刚才不也说你是听说吗？既然是听说，那就表示你还不确定，不确定又怎么能把错误全都扣在解少一头上呢？你们这样，万一最后错怪了人，岂不是一点威信都没有了！”
一口气说出这么多，不仅把我自己震惊到了，连方起也变了神色，看我的表情也不一样了。另外，在我的余光里，我注意到解少一和韩青他们，也都在不可思议地注视着我。
但是随后，这种片刻的沉默所给我带来的优越感便烟消云散了。他们根本不吃我这一套，方起发出一声比刚才更冷的笑声，探过头来对我道：“我还真奇了怪了，你们小女生是被他下药了还是施法了，各个都为他说话？他是给你们什么好处了呀，嗯？”
他又眯起眼睛，眸光一凛，慢悠悠地道：“还是……你也像我妹那样，被他……上了？”
我惊愕地睁大了眼睛，周围又响起了低低的笑声，刹那间，我羞愤难当，脸颊立刻滚烫起来，没等解少一冲过来，我便扬起手臂甩了他一巴掌。那一刻的勇气不知哪里来的，超越了愤怒，超越了害怕，超越了一切力量，那莫名而来的勇气和力量，使我有生以来第一次打了别人耳光。
直到那清脆的一声响起，我才反应过来，我一下子呆立在了那里，整个身体都僵硬了。
方起的邪笑瞬间被愤怒所替代，他的旁边立刻冲上来一个人，一手将我推开，叫道：“大哥！”
方起扬手把他推开，抹抹嘴角，皱着眉头看向我，一步步向我走来。
我的呼吸急促起来，惊恐地望着他，一边摇着头，一边向后退去，嘴里喃喃道：“对不起，对不起……”
这个时候，解少一终于有所反应了。他一句话也没说，径直冲到我和方起中间，背对着我，面向方起说：“欠了你妹妹的，是我一个人，那就由我一个人来还。其他人，让他们都走，我留下来，要杀要剐，随你了。我这条命，不要也罢。”
“解少一……”我声音极小，但相信他能听到，我站在他身后，用手指拉了一下他，他没有任何反应。只听到他继续说：“方起，让他们都走，不关他们的事，别牵连到其他人。”
他的声音异常平静，就像是两人平时聊天一样，似乎是在商量，又似乎是请求。我抬起头，看着解少一右边的额角处滴下来的鲜血，眼眶越来越热。
“好啊，当然要由你来还。没问题，让他们都走，但……她留下！”方起的食指指向解少一身后的我。
“不可能。”
“你没资格跟我讲条件！”
就在我担心他们又要打起来的时候，有一阵簌簌的脚步声从方起的人那边传来，很快，一个人就推开人群，出现在了我们面前，他神色有些焦急，冲方起喊道：“老大，过来一下！”
方起撇撇嘴巴，皱眉问：“怎么了？”
“你……你过来一下。”
方起的眉头皱的更深了，但也无可奈何，他只得先离开解少一，走向那人。转身前，还狠狠地瞪了我们一眼。那人对着他们小声说着话，看起来很复杂也很着急，那群人全都聚集在一起商量着什么。有两三个人还注意着我们这边，以防有什么动静。
韩青他们都先松了一口气，他走过来扶住解少一，问：“要紧吗？”
解少一被他扶着，走到旁边的石头堆旁靠住，摇了摇头：“没事。”
我站在那里默不作声，但只要一看到那顺着他的脸颊流下来的血，我便禁不住冷颤。他坐在那里，神色复杂地注视着我，眼睛里似乎有些怒气。但我顾不得那么多了，径直走上前去，从口袋里慌慌张张地掏出纸巾来，想要为他擦血。
可令我没想到的是，他把目光从我脸上移开，随即侧过头去，躲开了我拿着纸巾的手。我有片刻的失神，心想，他大概是又觉得我出现在了不该出现的场合，打乱了他很多计划和事情。可是，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我捏紧了纸巾，道：“先擦一下吧。”
他抬手挥开了我的手臂，转身走到一边，漠然道：“不用你管。”
我的腿又有些发软了，几乎要站不住，“我没想要管……”说到这里，不知为何，我的鼻子一阵酸楚，泪水几乎要涌上来。“可是……”
我话还没说完，就见眼前的身影一晃，“咣”的一声倒在了地上。解少一双眼紧闭，就那样在我面前直愣愣地倒下了。我顿时惊恐万分，大叫一声：“解少一！”便蹲下身子去摇他。
韩青他们一下子聚拢到解少一跟前，手忙脚乱地叫道：“解少！解少！”
方起听到动静，转身走到我们面前，睨了一眼躺在地上的解少一，啐了一口骂道：“真他娘的丢人！”然后转身对他的人说：“这小子倒下了，我们改天再跟他算账，现在先去那边！快！”
方起他们走后，我急忙对韩青说：“快叫救护车吧！”
“不行，不能叫救护车，快，大刘，你背上他，我们去诊所！”韩青对其他人吩咐道。
我急道：“还是去医院吧！他伤的这么严重……”
李锐他们很快带着解少一离开了，韩青看着我，皱了皱眉，走到我跟前说：“他说过，无论发生了什么都不能去医院。”他转身要走，又折过身来说：“你快走吧，以后这件事，别来掺和了。”
我木讷地立在原地，看着韩青走远。心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瞬间被击碎了一样，原来，我的到来，只是瞎掺和，只是给他们带来了麻烦……想到刚才解少一无奈的眼神，想到他抬手挥走我的手臂，我心里瞬间被委屈填满。穿过那条小巷，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泪水随着脚步落了一地，那庞大的伤心从何而来呢？
转过那条巷子之后，我靠在身后的青石砖墙上，擦干净脸上的泪水，低着头发呆。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太阳渐渐落下山去，巷子里的阴影渐渐拉长，气温也降了下来。我揉揉发酸的双腿，想要转身回家。
忽然，我眼角的余光捕捉到一个东西，它静静地躺在地上，颜色与土地的颜色很相近，几乎融为一体。我不由俯下身去，那是……一串钥匙？
我伸手捡了起来，钥匙链上挂着三把钥匙，这是谁的呢？我把那三把钥匙一一翻转过来，看到了上面贴着的小字条：解。
原来是解少一的，估计是他刚才经过的时候掉落的。我下意识地转身折了回去，来到了刚才他们打架的地方，地上的残缺砖块还有凌乱的泥土和脚印，以及掉在地上的斑驳的血印，都印证着刚才这里经历了一场怎样的群架。
男生们，简直太可怕了。我心里冒出这样一句话。
这钥匙，要怎么给他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