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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六十九——七十

六十九

大辽统和二十六年(公元1008年),孤稳十四岁,长成了一个婷婷玉立的大姑娘了。她长得比女古还漂亮,却又带些那古的性格,一切聪明都表露在外。

七月初三,是孤稳的生日。中午,那古为她煮了鸡蛋和长寿面。

孤稳吃完后,对那古说:“妈妈,天怪热的。你和我一起出去玩玩好吗?”

那古说:“我不愿动,想倒(躺)一会,你自己去玩吧。”

“不吗,你领我去玩,咱们俩一起走。”

孤稳不依不饶,摇着那古的肩膀求她。那古知道说服不了她,说了句:“看把你惯的。” 说是说,做是做,还得领着她出了大院。随意的向南面,大河方向走去。

火热的太阳毒辣辣地照射着大地,连空气也象火一样。绿草地显得无精打彩,远处的森林静悄悄的没有精神。按常理说,这个时候连野兽都不出来。那古用衣袖遮挡着脸,跟在孤稳的后面。孤稳走着、跳着,不时地为那古指点着山花和野草。身边时不时地传来几声蛙叫,草丛中的蝈蝈也和蛙声唱合,比着鸣叫。孤稳一会弯着腰到草丛中寻找蝈蝈,一会又采几棵野花。她几次看见个头极大、颜色黑红的铁蝈蝈从脚下跳过。可就是抓不到,气得她把小嘴噘得老高。后来,还是那古帮着她,才抓到了一个青绿色的小蝈蝈。那古拔了一把细长的草挺,坐在树荫下为孤稳编草笼。她用草一拧一拧的,一会就编好了一个扭转着的、塔式的、小巧蝈蝈笼子。孤稳把那只快要被她攥死的小蝈蝈,放进笼里。又到附近的农家地里,摘了一朵窝瓜花,放进去喂蝈蝈。孤稳拎着草笼,拽起那古说:

“妈妈,别老是在这一个地方,咱们上大河去吧。”

那古说:“你自己去吧,我在这嘎达等你。”

“不吗,好妈妈,你陪我去吗。”

那古只好站起身,和她一起去大河。两人走热了,来到河边,捧起清水冲脸。孤稳乐得脱去鞋子,跳进水里玩。

突然,“嘭”的一声,吓了两人一大跳。抬眼望去,原来不远处有个大男孩跳到水中游泳。岸上还有两个大男孩,在脱衣裳。不一会,又是嘭嘭两声,三个男孩在水中戏耍起来。他们顺水游过孤稳的面前,溅起的水花打湿了她的衣裳。

孤稳不满意地叫了一声:“哎呀!”便站在那里瞪着他们。

水中的孩子们游了很远,游累了,上到岸上。三人又顺河逆流而上,走回来。孤稳正噘着嘴,整理着被溅湿的衣服。一个白净的男孩走过来,看看她,对她说:“对不起了。”

孤稳把头扭过去,不理他。另一个孩子说:“你好大的架子,连王府大公子也不理?”

那古想起,那孩子叫仙文。是夷离堇的大儿子,大约十六七岁左右。他还有个弟弟叫仙门,也许十五六岁。他们是夷离堇家,最小的两个孩子。孤稳不理他们,返身向河边走去。自顾自地拿着蝈蝈笼子,蹲在河边撩水玩。

那古站起来对仙文说:“大公子请原谅,我家孩子没见过世面,不敢见人。”

仙文说:“没啥,是我们不好,弄湿了她的衣服。我认识你们,你叫那古。她叫孤稳,是宰相那沙的女儿。”

孤稳抬起头来,斜着看了他一眼说:“还挺会说话的,就是没有礼貌。”

仙文说:“你会游泳吗?一起来玩吧。”

孤稳说:“和你们玩,还不如和我的蝈蝈玩。”

另一个男孩走过去,看了一眼小笼子,哈哈地笑了起来。说:“啥破玩艺,你还当个好东西,要是给我们,都没人要。”

仙文也走过去看了一眼,笑着说:“这么好的笼子咋装了这么个劣货,别要了,一会我们给你抓几个好的。”

孤稳跳起来说:“真的?”

仙文说:“我们不象你们女孩子,说了不算,算了不说的。”

“你诬蔑人。你要是说话算数,现在就去给我抓蝈蝈。”

仙文说:“好,你等着。”说完,挥手招呼两个伙伴:“你们先别游了,咱们去给她抓几个大蝈蝈,让她见识见识。”

三个小伙子只穿着一条短裤,光着膀子、光着脚丫来到岸上。在草溏子里,循着蝈蝈叫唤的地方找去。开始时,孤稳跟着仙文走了几步。

仙文回头看看她说:“求你了,小点声。要不,你先别过来。免得,把蝈蝈吓跑了。”

孤稳不愿意的站在远处,看着他们。那古也坐在一边,认真地等着结果。那古想起,早年自己也曾和那沙、伊里他们一起抓过蝈蝈。现在,却是看着孩子们捉蝈蝈了。一切都飞速地过去,唯有悲愁永远留在自己的身边。难道,这就是天地之间的规律?

仙文他们,很快就回来了。每人手中,都拿着一个又黑又大的铁蝈蝈。仙文拿过蝈蝈笼子,把那个小青蝈蝈捉出来扔掉。他们纷纷把铁蝈蝈一个个地装进笼子里,笼子里顿时显得满满的。孤稳兴高采烈地看着,然后举着笼子左右欣赏着。

那古提醒她说:“也该谢谢大公子他们了。”

孤稳笑着点点头说:“谢谢。”

仙文领着两个伙伴挺着胸脯,自豪地说声:“没什么,不用谢。”走回自己那边去。

孤稳喜欢的不得了。一直回到家中,她的眼睛也没离开过那个蝈蝈笼子。孤稳看着蝈蝈,自然不会忘记捉蝈蝈的人,她好奇地问那古:

“妈妈,他咋知道咱们叫什么名字,他是谁呀?”

“他叫仙文,是咱们铁骊夷离堇的大公子。”

孤稳对仙文有了任象,但是也不外就是多认识了一个人。她象含苞待放的花蕾,虽然还没开放,却已经芳香外溢,招蜂引蝶了。孤稳从没想过仙文这样的人会对她有什么影响,将来会把她带进一个什么样的环境,现在的好奇,不过是一片童心而已。

孤稳后来又遇见了仙文,是在他们一群人骑着马赛跑的时候。仙文本来是跑在最前面,他的弟弟仙门紧追着他,眼看就要把他追过去。可他看见孤稳站在路边看他们,便立即停马下来。跑到孤稳面前,说:

“会骑马吗,你试一下不?”

孤稳说:“会,让我来。”

孤稳接过仙文的马,仙文帮她骑上去。孤稳随手打了一鞭,那马却慢腾腾的,迎着已经跑到前面,又调马返回来的仙门走去。

仙门一看,仙文换了孤稳。哈哈笑了起来,停马说道:“啥时候出了个女英雄,也不等我们敲锣打鼓地迎一下?”

后面赶来的众骑手也都围了过来,随着仙门嘻嘻哈哈地笑话孤稳。

孤稳说:“你们笑啥,咱们比比再说。”

仙门说:“好,来比比看。不过,我们得先让你一程,要不,就是赢了你也不光彩。”

孤稳说:“那我就不客气了。”

仙门说:“我先让你半里地,然后在五里地之内撵上你。”

孤稳不等他说完便打马跑起来,可那马不是飞跑,而是不紧不慢地跑着,气得孤稳一个劲地甩鞭子,那马却照旧不变。

仙门在后面哈哈笑着说:“别着急,我不追了,你自己跑吧。”

孤稳回过头来说:“那不行,你说了要赛马的,不跑不行。”

仙门说:“行,我和你比,你跑吧。”

等孤稳跑了很远时,仙门才从起点开始打马加鞭地追去。孤稳又跑出不远时,仙门已经追了上来。

孤稳看仙门的马头已到自己身旁,忙伸开一只胳膊说:“不准再往前跑。”

仙门在她的后身忙勒住马缰,不紧不慢地跟在她的后面,口中说着:“撵上了,撵上了。” 吓唬她。

就这样,孤稳一个劲在前面打马跑。仙门一个劲地在后面说着追过去,却又不追。直到返回来,仙门也没有往她前面跑。

大家都哈哈乐着看完这场比赛,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紧靠着跑回到仙文他们面前。

仙门还竖起大我指说:“跑的好,是咱铁骊最好的骑手。”

孤稳坐在马上得意地说:“我不管你是咋的,反正没超过我就行。”

仙文过来把孤稳扶下马,对众人说:“行了,别笑了,该干点别的事了。”

孤稳洋洋自得的走了,仙文对仙门说:“一个女孩子,逗她乐乐,不要耍人家。”

仙门说:“我也没什么坏心,不过是大家开开心。”

有了两次的接触,孤稳对仙文很有好感。两人之间的来往日渐多了起来,仙文对孤稳说:“我对你的好感不单是因为你长得好,我也很同情你的身世。”

孤稳说:“我只知道亲妈妈死了,其它的事也不太知道,你要知道就跟我说说。”

仙文说:“别的也没什么,还是不说这些了。”

自孤稳小时起,那古就曾对她说过,自己不是她的亲妈妈。可是每当孤稳问她,自己亲妈妈的时候;她又回答不上,只好避而不答。所以孤稳一直也不清楚,自己的亲妈妈是咋回事。仙文说过以后,孤稳也觉是个事,回到家里,孤稳缠着那古问:

“我的亲妈妈到底死没死,她是咋回事?”

七十

那古听孤稳又问及此事,想了想,拉她坐下来。

对她说:“孤稳你听着,今天你不问这事,我早晚也得跟你说。现在你大了,也该知道了。”

孤稳说:“倒底是咋回事?”

那古给她讲:“刚生你那年,闹兵荒。大辽国派兵来帮咱们打仗,他们的都部署和朔奴把你妈妈给抢去了。你爸爸去找了几次也没找到,从此就没了消息。你爸爸也到现在没再成家,他太忙,没时间照看你。当时,辽国人把你扔在山上,把你们家的佣人都杀光了。是我过去把你捡回来,和你爸爸商量好,把你放在我这嘎达养着的。”

孤稳听了那古的讲述早已成了泪人,哭着问:“爸爸就没有别的办法救妈妈吗?”

“你爸爸想了很多办法,就连夷离堇还帮着找了。那个和朔奴差点把你爸爸杀了,也不交出你妈妈来。听说你妈妈自杀了,又听说和朔奴把你妈妈送到辽国去了,到现在也没有一个准信,打听不着她。”

孤稳大声地哭着问:“我妈妈还能活着吗?”

那古说:“我也只知道这些。”

正在这时,撒里太来看孤稳。一看这个情景,不知如何是好。那古告诉她说:“孩子知道女古的事了,让她哭一会吧。”

孤稳叫声“姥姥”便扑进撒里太怀中,撒里太用一只手抱着她的肩膀,抚摸着她的头,流着泪说:

“孩子,你妈妈的命苦,至今十多年不知下落,是死是活也没个信。你就别哭了,哭坏了身子,还不把你这个妈妈急坏了?她把你从没满月起拉扯这么大,不容易。都是因为你,把她这一辈子都耽误了,你可不能让她再伤心。”

那古说:“好孩子别哭了,你自己能活过来就不容易了。那时候,你被辽国兵摔得半死不活,混身青一片紫一片的。喂你牛奶,都不会吃。没有办法,我只好嘴对嘴地喂你。牛奶供不上,挤羊奶,硬把你喂这么大。你以后可要爱惜点自己,好好活着。”

孤稳又扑到那古怀里,抽抽哒哒地哭泣。这祖孙三人,相对流泪。

撒里太对孤稳说:“你这个妈妈,把你当成命根子。把这辈子心血,都放在你身上了,可千万要记住哇。”

孤稳对那古说:“妈妈,我一辈都不会让你伤心的。”

那古对她说:“我不是早就跟你说过,让你叫我阿姨吗?从,现在起,你就叫我阿姨吧,我不愿听你叫妈妈。”

孤稳说:“不,我永远叫你妈妈,就是亲妈妈回来,我也叫你妈妈。”

那古什么也说不出来,把孤稳紧紧地抱着。母女俩用眼泪,交流着心声。她们这样过了很长时间,直到宰相府中来人把撒里太接走。

那古不想让孤稳叫她妈妈的主要原因,是不想让人把她和那沙连起来。自己对孩子的抚养,只是为了自己的心愿。在她已经安定的心中,决没有任何其它意图。她的心意谁能理解就理解,不能理解也从不去解释。清高使她孤傲,也正因此耽误了自己的青春年华。她最注重的是人格,怕别人误解自己的人格,所以多次不让孤稳叫她妈妈,可是孤稳却一直叫着。

孤稳来相府看爸爸,她对那沙说:“我已经,全都知道了。等我长大了,我要去辽国找妈妈,一定要把她找回来。”

那沙说:“你知道这些事,就应该更懂事了。好好听大人们的话,不要胡思乱想。找妈妈的事,不是你们女孩子能办到的。辽国,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去的地方。”

“爸爸,亲妈妈很可怜,这个妈妈也很可怜。你和我都有人伺候,有人关心。她们都没人关心、没人管,孤单单的。难道你就不能帮助她吗?你们为什么都自己过自己的日子,不能象别人那样合成一个家?”

那沙叹口气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难处,也都有自己的思想。你妈妈也是这样,她不会轻易地让人帮助她。我曾想过很多办法要帮助她,都行不通。再说,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家。这个家的概念,在每个人的想法中是不同的。每个人的生活方式也就不可能相同,这是不能强求的。这些事情,你是不可能懂的。”

孤稳说:“你们这些人都挺大岁数了,咋都不管自己的事呢?”

“慢慢就会好的,将来伊里会帮助你妈妈。他等你妈妈这么多年,总不能白等。”

“妈妈说过,她的劫难满了的时候,也不会和伊里在一起。他们两人,各自都有自己的处事方法。妈妈劝过伊里很多次,让他快点成立自己的家,还说过,不让他再到我们那里去。”

那沙叹了口气说:“这两个人,都会毁在自己的固执上。”

“妈妈知道这些道理,她说宁可这样了。”

那沙试探着问孤稳:“你搬回家来,好吗?”

“不,妈妈不让。她说我亲妈妈不回来,不让我回家。我自己,也不想离开妈妈。”

那沙,不能伤那古的心。孩子从小由那古带大,她们之间有着很深的感情。孤稳不会轻易离开那古,她知道自己是那古的精神支柱。对那沙来说,就是孤稳真的想回家,他也不会让她回来的。他不能帮助那古解脱,也决不能给那古制造痛苦和不愉快。可是,这样下去怎么能行,那古真的就这样过一生吗?

孤稳回去以后,那沙心中一直翻腾着这些事。闹得公事也做不下去,心思乱糟糟的。他放下了手中的公文,信步渡出相府。孛嘎在门口看他一人出门,问了一句“尬哈去?” 那沙也没回答,径直走,出去。

勃嘎忙打发一个小仆人跟着出去,以便随时召唤。

那沙说:“我没事,你回去吧。”

把小仆人打发回家,独自一人往西走到伊里的兵营。早有人通报里面,伊里迎了出来,和那沙拉着手进入正营。寒喧几句话后,便让人摆上酒席,两人对坐着喝起酒来。看着喝得差不多的时候,那沙对伊里说:

“我还有句老生常谈的话,不说不行。”

伊里说:“我都听够了,你就别说了。这些事,都不是你和我所能决定得了的。听天由命好了,咱们还是喝酒吧。”

那沙说:“好,不说就不说。可是有一点你得清楚,你三十六七岁的人,不为自己想,也要为父母想一想。难道永远让他们失望吗?这些年来,咱们一直忙着铁骊的国家大事,没有心思处理自己的事。可是那古不这样,咱们都替她想过吗?”

伊里说:“你把那古的责任推到我身上不行,你自己应该怎么办?那古心中到底咋想的?这是你最清楚的事,可你不去办。说真心话,我已经不对那古抱什么幻想,不过是有些不甘心,我要看那古到底怎么打发自己。”

那沙说:“我和你不同,我已经成家。只是女古下落不明,怎么能够脚踩两只船?如果那么做,对谁都不公平,你也不会交一个这样的朋友。”

“和你与那古比起来,我是没有什么不幸的。我的爸爸和妈妈,也不过是没有抱上孙子而已。算得了什么?我看出来了,人这一辈子不会顺顺当当的,就按照上天的旨意去办吧。走到什么地步算什么,我啥也不想了。”

那沙说:“那古那边不行,就算了吧。你不要太执着,再找个别的女人,成个家吧。”

伊里说:“在执着这方面,咱们三个人都一样,不会变了。”

两个人不再说下去,对着喝闷酒。喝了好长时间,直喝到晚上。又喝到深夜,两人都醉了。是两个兵士,轮换着把那沙背回家去的。勃嘎一直在门口等着,他亲自把那沙安置好。又为那沙关好门,准备回去睡觉。

可还没等走多远,那沙便叫住了他,让勃嘎扶他去祖堂。勃嘎一手打灯笼,一手扶那沙来到祖堂中。那沙先拜过那哈、赛哥和乌葛的灵位,然后看着摆在前面的两个蒲墩。他把写有女古名字的那个蒲墩,捧到怀里,突然间号啕大哭起来。

勃嘎吓得过来扶他、劝他,也止不住。

撒里太经常在夜间思念女古,总在作着女古的梦。这夜,刚刚梦见女古哭着来找她。她问女古:“你现在在哪里?” 女古不回答,一个劲地哭。那哭声很大,把她一下子急醒了。——却真的听见有人哭,听那声音是那沙。便起身过来,劝说那沙。好半天,那沙才止住哭泣。

勃嘎说:“我们都知道,相爷心中很苦。你就说说吧,憋在心里快十五年了。说出来,心中能好受一些。”

撒里太说:“你要是不说,用嘴叨咕出来也能好些。总憋在心里,会作病的。”

勃嘎说:“我们铁骊人,过去从来都象野兽一样。人家拿咱们不当人,咱自己过的日子也不像人。这些年来,多亏着你帮夷离堇,把国家治理得这么好。百姓富了起来,咱们也能直着腰板放心的活着。只是苦了你一个人,你的苦没人分担,解救不了,弄得家不成个家。夫妻不成夫妻,活不相见,死不相遇的。”

撒里太劝他说:“咱们都是苦命人,女古更苦。天下受苦的人多着呢,谁也别哭谁了。保重身子要紧,咱们自己还得活。铁骊这块地方,还离不开你。都等着你,给他们办事呢。”

勃嘎接着说:“这倒是真的,天下苦人多着了。不但相爷家是这样,我家也是这样。我不知道自己的父母兄弟都在哪儿,我自己的妻儿也和太太一起遇害的。我也曾恨得要死,可这日子总得过下去,没有办法。”

那沙回到自己的房间,这间卧室里按照那沙的吩咐,依然按十五年前的方式摆着。他不让人换掉,他说:“这是女古喜欢的。”

撒里太从不敢进这个屋,她更怕回想女古。母子两人常向南方默默祈祷,盼望有一天女古真的回来。

七十一

十月,又有边报传来,汤旺河东岸的五百多个女真人过了河。抢了很多马匹,还在老虎洞扎了营。

那沙派伊里带五百名兵士,去汤旺河征讨。那沙一直把伊里送到神树那里,再往北就快到战场了。

女真人十分狡猾,他们钻进森林之中与伊里周旋。两个多月过去,伊里没有任何收效。夷离堇和那沙都很着急,那沙说:

“我的一个管家对那边的情况很熟悉,让他去帮助伊里。”

夷离堇说:“好吧,另外再派一个郎君送些粮草过去。”

孛嘎和押粮队一起来到前敌大营的时候,伊里刚从森林中回来。一见他们就摊开两手说:“这些天又白跑了。”

孛嘎说:“汤旺河对岸不远的地方,就是女真国的城镇。他们一定在偷偷地为过河的人马,供给粮草。不然,这边的女真人,不能在深山老林中呆这么长时间。”

伊里说:“一定是这样的,不过我们没有发现他们的运粮道,忽略了这一点,光是注意找他们决战了。”

孛嘎说:“不用费那么大的心思,你每天派几个人看着点对岸的动静就可以了。其他的人不要乱动,有了消息再动不迟。”

伊里说:“对,这样不但可以逸待劳,还可以使我们的行动有了方向。”

于是,伊里开始按兵不动,每天不管黑夜白昼派出二十名栏子军(侦察兵)监视大河的东西两岸。孛嘎又和伊里走遍了附近的山头,观察地形,策划路线。

伊里对勃嘎说:“真是白瞎你这一生的才能了。要不是你老人家,岁数大;我一定向那沙要求,把你留在军中。”

孛嘎说:“我在相爷府当管家,不也是得到重用吗?还要去你们的军队尬哈?”

十多天后,果然发现汤旺河东岸,有驮着粮草的马队偷偷向北运行。伊里命令栏子军暗中监视,随时汇报军情。自己则带领全部军队在西岸,暗中隔岸跟随。凭借着树林的掩护,随着东岸的粮队暗中向北行去。走了五十多里路,天色渐黑,终于发现了女真兵的营地。这营地设在一个小山包的后面,背后大山地形简单,给人不能藏身的印象。再加之他们随时改变营地,游击式的战术,是极难找到他们踪影的。东岸的马队走到这儿时,自有一伙女真人前去接应。

十月末的汤旺河水即将封冻,女真人利用绳索牵引小船运输。他们刚刚把粮食运过到河西岸,伊里就挥动军队猛地冲了过去。还没等女真人马反应过来,就都成了伊里的俘虏。只有十几个人,拼命逃进冰冷的河水,逃过河东。窜回女真国,报信去了。

五天后,伊里押着俘虏回到铁骊城。夷离堇和那沙等官员迎到城外,厚厚地犒劳了出征战士和孛嘎。俘虏们分给了王府和众官员,孛嘎也得了两名俘虏,还封给他一块地。可是孛嘎不愿出去,愿在相府当管家,那沙只好随他的便。

那沙对夷离堇说:“这些年,女真人远比过去强盛。前些天,长白山以北的女真人打败了兀惹。把抓到的兀惹女人献给了辽国皇帝,听说那女人还是兀惹乌昭度的夫人。这些年来,辽国供给兀惹很多武器,帮助他们建国。他们这次打了败仗,是不会甘心的,一定还会找机会来报复。”

夷离堇说:“辽国,是不愿看着我们强大的。他们先是利用兀惹,来和我们捣乱。可兀惹不听他们的话,现在又利用女真人来和咱们作对。让咱们这些小国互相打仗,都弄个两败俱伤,他们好坐收渔翁之利。这样的居心,也太险恶了。”

那沙说:“依臣意见,咱们去与女真人谈和,不上辽国人的当。”

夷离堇也是这个主意,于是他们派出大臣出使女真。和女真人讲明了利害关系,使得两国修好,不再开战。

快过乃捏伊儿节时,大辽国派了个王爷做使臣。来铁骊国,催逼贡品。

使臣对那沙说:“自统和二十三年以来,你们铁骊国,又连续多年未去进贡,是何道理?”

那沙说道:“近年来,兀惹、女真对我们国界连年搔扰。马匹被抢,山兽被逐,使我们百姓不得安宁。狩猎不得,庄稼不收。我们全国上下,虽然尽力于收罗贡品,可是始终得不到上等好贡品,所以才耽误了进贡。”

使臣说:“我不管你们那么多的事,只来传达皇上的旨意。如果再不向大辽国进贡,恐怕将要大军征讨。”

正说着,夷离堇和于越也来拜会辽国使臣。那沙扒在夷离堇耳朵边说了几句话,然后带着王府众臣散朝,各自回家去了。

夷离堇和于越笑呵呵地拉起使臣说:“走了这么远的路,又说了这么多的话,也该休息休息了。”

他们把辽国使臣引入后府,摆宴喝酒。席间,夷离堇让人拿上一些金银饰品,对使臣说:“铁骊国小民穷,连年遭受天灾人祸,实在没有什么好东西。这点小意思,就请你笑纳了。”

使臣把这些饰品看了又看,然后一一装进衣袋。笑嘻嘻地说:“都说铁骊有美女,能不能也让我见识见识?哈哈哈。”

夷离堇笑着对他说:“这个容易,只怕王爷相不中。”

使臣笑着说:“哪有对美女相不中的事?尽管找来看看。”

夷离堇只好在王府使女之中,挑了一个丫环送给使臣。辽使一看,便垂涎三尺。一个劲地说:“好,好,太好了。”

当夜,便成就了他的出使美差。第二天晌午才起炕,吃了饭便要带着美女走。

夷离堇假意留他说:“你要是觉得这嘎达不错,就多住几天。”

辽使美不胜收地说:“好,太好了,对待辽国大臣就得这样。将来你们有什么事,到辽国去。尽管找我好了,我会帮你们的。”

夷离堇说:“关于贡品的事,还请王爷在皇上面前通融一下。”

“这事好说,包在我身上了。你们今年有困难,那些贡品就免了吧。”

夷离堇和铁骊人,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不管怎么说,贡品是不能再轻易给他们往出拿的。后来,辽国再来官员要贡品,他们便用这些方法,搪塞那些腐败官僚。这个方法还真就起作用,从此以后,铁骊一直没有正式给辽国进贡。

那古、那沙、伊里三个人,都是快四十岁的人了。还在互相对峙着,谁也说服不了谁。他们都想说服别人顺其自然,寻求自己的幸福,却又坚持着本人的固执。不知是上帝有意造就了他们之间的艰难,还是他们自己有意造就了自己的艰难。在这些人艰难地挣扎,摆脱不了自己的“罗网”时候,光阴却在无情地飞逝。

那沙的孩子,孤稳还住在那古家里。她已经长成当年那古和那沙互相有情时的那个年龄。旧的爱情还没有开花,新的爱情已经在茁壮成长。天地不会为人们的真情感动,却在一成不变地轮回着它那颠覆不破的规程。

孤稳的心中开放着最新的花,也开始寻求中意的男孩了。可是她的爸爸和养育着她的妈妈,却不知道还有没有那份早年的情了?他们心中那饱经风霜的爱情之花,还能不能再开放?有情的人们在有情的岁月中,不知不觉的无情渡过。却常常在无情之中,深情地怀念着有情的过去。人们啊,为什么总要沉痛地回忆过去的不幸?也许,人就是这样一种怪物。

孤稳长大了,她的大形十分象女古。特别是皮肤和女古一样美,可那双大眼睛却十分象那沙。不知怎的,她的身形和耳朵、还有那双美丽的小手和那古的一模一样,有的人还真以为她是那古生的。

孤稳和仙文的友谊发展得很快,他们已经成为好朋友。仙文领着孤稳去了几次王府,王府的人都已经熟悉孤稳。王妃很喜欢她,说:孤稳“真是个标准的铁骊美人”。

只要仙文有时间,他们两人是必定会在一起的。仙文的弟弟仙门,也经常和他们两人在一起玩。仙文还有姐姐,都大了,不和他们在一起。按照夷离堇的安排,仙文被选为世子,将来要接夷离堇的王位。所以对他管教很严格。很多时间中,他要在王府中学习政务。有些事情,是要由那沙来主持的。那沙不知道仙文和孤稳的关系,他不希望孤稳过早地进入感情之中。但他没有更多的时间用在家人身上,不能长时间地看管孤稳。

仙文心里想着孤稳,可他更要把铁骊国政权大事放在心上,这一点,没有他选择的余地。

仙门就不是这样,他没有被选为王位继承人。自由度要大些,也任意些。结果,仙门和孤稳在一起玩的时间,反倒比仙文多了起来。

那古的小弟弟狄剌二十五岁,已经成家。在吏部任吐里,是个闲职。通过孤稳的关系,和仙门兄弟两人建立了关系,都是经常在一起玩的。

仙门的个头长得比仙文高,也魁武一些,野性大一些。仙文就显得文弱、平和、礼貌,懂事很多。

孤稳心中喜欢仙文,和他在一起心中舒坦。她也愿意和仙门在一起玩,和仙门在一起玩得痛快,他有那种男子汉的气魄。她对仙门没有感觉,只是在一起玩玩。她觉得他太野,最不喜欢这样的男人。

又是一度冬去春来,距狎里颇节还有七八天。北国的千里冰封还没退去,已是春间盎然。积雪尚未完全融化,山背阴处还有厚厚的积雪。大地开始接收太阳的温暖,寒风却还是透骨的冰凉。向阳坡地的新土已经开始散发出清香,油黑的大地半遮半露地现出了自己的面孔。羞羞搭搭地迎接着,重新返回来的春燕。新的生命和年青的人们,都迫不及待地投入到大自然中。和甦醒了的万物一起,分享着春色的暖意。

这一天,因孤稳和仙文约好,去山上打猎。所以她早早起来和那古说:“有几个男孩子陪同我出去打猎,要一天时间。”

那古听后,忙帮着她准备了打猎的武器和工具。孤隐很快地吃完早饭,便牵着马在自家门口等着。不一会,狄剌也一副打猎的装束牵马出门来。

孤稳问:“舅舅,你今天也打猎去?”

狄剌说:“仙门突然心血来潮,要上山打猎。昨晚上对我说,让陪着他一起去。还说,让我今天早点去叫他,我得赶快去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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