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册：为什么选择这个故事作为你的导演处女作？
韩杰：大体有两个原因。拍《赖小子》这个故事满足了我人生实践中缺失的一部分人性意识，具体来说就是暴力和反叛。生活中我没有机会将这种意识付诸实践，因为要付出危险的代价，这也证明了我人性中的懦弱。这部电影中的暴力和反叛意识对我来说就是弥补我内心缺失的一次爆发。第二个原因是虚实交杂的乡愁。乡愁是一个复杂的内心意识。在这部电影中，我想大家可以感受到的应该是山西煤窑背景下的社会生态，以及青少年的教育及成长状况。我是从这样的地方长大的，我了解那个地方，我有一堆故事可以说出我的乡愁。但是，关于这部电影的产生，说来又很奇妙。我是在一次无意识状态下产生的这个故事。有一个阶段，我总会在脑海中闪现出意大利演员“马斯特罗亚尼”的相貌（因为总看费里尼和安东尼奥尼电影之故，所以总会浮现出这个男演员的样子），随之而来的印象是我童年时从我们学校刚被开除的一个常常在我们学校打架搞对象的小团伙中的一个与“马斯特罗亚尼”非常像的一个小帅哥。这个小帅哥长得一张俄罗斯人种的脸，据说他的祖上有苏联时期俄罗斯人的血统。我越想他抽烟时经过大街边的样，感觉他越像“马斯特罗亚尼”。于是，与这个小帅哥相关的四人小团伙的人形就在我脑海中开始被记忆唤醒，接着发酵，后来，我终于在这个小团伙中找到了一位第一主人公，就是后来《赖小子》里的喜平，原因是这个人物的悲剧性更能承载这个故事。而长得像“马斯特罗亚尼”的苏联小帅哥最后却被我改造成了染黄毛的“二宝”。
手册：想表达什么？
韩杰：暴力和反叛，以及一个人的成长代价。当然，一部电影表达的不止这些。导演表达的东西有时甚至是难以言说的。
手册：资金来自哪里？
韩杰：三部分的资金，首先是法国南方电影基金，其次是鹿特丹影展老虎基金，还有贾樟柯的西河星汇。
手册：自己编剧的还是找专人编剧？
韩杰：《赖小子》是我自己尝试写的第一部长片剧本。当时的观念有些反叛，告诉自己不要专业编剧参与，摒弃理性指导的、模式化的剧本方式。现在看来，自我写作是有利有弊的。当然，事实上当时《赖小子》剧本经过几个专业编剧朋友和老师的赐教和讨论，他们都给过不少意见和建议。第一个感谢的人是贾樟柯。他鼓励我，做导演，要学会自己写剧本。
手册：遇到最大的困难是什么？
韩杰：拍第一部电影我没有遇到最大的困难。就像处男的初夜，经验过后，对他来说初夜过程中的种种不适和阻碍在他的记忆中是宁愿忽略不计的，他终生难忘的是那第一次的美妙。如果是一次中途失败的初夜，那对他来说才是最大的困难。《赖小子》这部电影执导大体顺利，倒是有一堆说不完的小困难，我们几乎是每天在解决种种困难中拍完的。执导完后倒是有一个选择性的困难，在资金紧缺的情况下，要不要再回去补拍几场戏？时值季节转换，困难加剧。后来我还是选择补拍。补拍完后，整个电影叙事更好了。这倒像那个处男在初夜之后还想要再来一次更完美的。所以，大的困难还是可以忽略不计。
手册：作品的命运如何？
韩杰：《赖小子》剧本在团队当时讨论分析后没有选择去电影局立项，内容的问题让我们放弃了审查，意味着同时也放弃了国内的发行。因此我们是按照地下电影的方式制作，发行。当时国内的发行渠道影院和DVD市场的审查是分立的。后来，这部电影在删剪了一些性爱裸露镜头后发行了正版的DVD。
手册：对你帮助最大的人是谁？
韩杰：我是通过自荐我的第一部学生短片《过年》后跟贾樟柯导演认识的，他是我进入这行的伯乐。国内鲜有前辈导演能关注后辈，并发现人才、提携至导演队伍中来。这方面，他算是一个。
其实，成就一桩事，要感恩的人太多，说不尽的，我都藏在心里。
手册：别的导演处女作里你最喜欢哪一部？
韩杰：这样问对于我热爱的许多好作品来说是不公平的。我只能说，与我有缘的、有切身经验是法国导演特吕弗的处女作《四百击》，这是一部由导演的天分造就的神作。我热爱这部电影还有一个原因是，它与我有相同的童年生命经验，我也生活在一个问题家庭，我也离家出走过，安托万在破印刷厂藏身过夜，而我也曾在一个年久无人的危房里过夜。
手册：对第一次拍片的青年导演你有什么样的建议？
韩杰：电影像一面镜子，你的思想会被反射、放大并传递给无数人。所以，我们通过消耗奢侈的地球资源和庞杂的人力劳动来拍一部电影，是要给这个世界带来正能量还是负能量？这个世界的不安、矛盾、灾害越来越多，美国不见得是天堂。传递爱和关怀，在拍一部电影之前先有这样的出发点，我想身为导演我们的工作才会更有深远的意义。
至于第一次拍电影的导演如何操练，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吧。
导演简历：
1977年生人，祖籍山西，2002年毕业于北京师范大学艺术系影视制作专业。
2002年，独立完成短片毕业作品《过年》。
2006年，执导《赖小子》。
2008年，执导短片《床》。
2011年，执导《Hello!树先生》，荣获《青年电影手册》2011年度华语十佳影片。
【耿聪/采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