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的湖是静的,阳光照在波纹细碎的湖面上,宛若铺开的碎银般耀眼,落花水榭便建在这堆碎银之滨,此时,容言一袭紫衣轻袍静坐于水榭之中,膝上放着一张通体白色的琴,他面相湖的另一边,做观景之状,远远望去,似融于这一片潋滟的湖光山水中。
这样如画般的静很快就被一阵细碎的脚步声打破了,只见,那画上的人动了。他回过头看着不远处正在朝水榭走近的李若锦,凤眸微凝,开口就是一句,
“你倒是闲,醒得这么迟还有功夫散步,衣服都洗完了?”
李若锦一进水榭后就看到了容言膝上的追忆琴,倒并没有怎么注意他故意挖苦的言语,只自顾自道: “果然是你带走了。”
容言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落在膝上的琴上,许是想起了昨日夜里李若锦与人琴箫合奏问答的事,他的语气显得有些低沉,
“不带走,难道还等着你再与别人琴箫传情吗?”
“我才没有与别人琴箫传情,你少污蔑我。”
这样好的天气,李若锦心情本来挺好的,谁知一见面容言就没给她好脸色,她便也懒得好声搭理他,要知道她其实连琴都不会弹,如何传情?就算昨天她弹了,那也是原身的记忆在干扰她,要传也是原身传!
当然,这些她是不能跟容言讲的。
“你看你,恼羞成怒了吧,昨日我可是听得清清楚楚,看的明明白白,弹琴那人是你李若锦无疑,你敢说不是你吗?”容言凤眸幽深,略带质问地看着她。
“我……”李若锦顿时结巴,她当然不敢说那不是她,只好撇过头去,没好气道:
“那人自然是我,可就算昨日我弹琴了,这有什么稀奇的吗?弹琴就一定非是与人传情了吗?那容大世子,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昨日也弹了,也与人琴箫合奏了,依你所言,你岂不是也在与人传情?”
“这么说,你真的没有?”容言的语气稍微缓和了些,似乎对李若锦的说辞很受用。
“当然没有!我昨日不过随便一弹,谁知道那箫声会突然插进来啊。”
说到这儿,李若锦也觉得奇怪,昨日她抚琴时,插进来的箫声不似与容言合奏时那般平和,而是多了一丝缠绵与执着,一直追逐着琴声,似要问出个什么答案。
容言看着她,嘴角勾起一个嘲讽的弧度,
“不过随便一弹,就能与人进行琴箫问答了,看来李大小姐之琴技也不输伯乐。”
琴箫问答?李若锦想着她当然不知道箫声在问些什么,只不过当时她的思绪大半受着原身记忆的影响,只顾着按照记忆弹琴了,谁知道回答没回答那箫声。
照容言这么说,就是回答了咯?
可那也是原身回答的,跟她实在没关系啊,李若锦不由头痛,她甚至觉得总有一天她有可能会控制不住把一切都告诉容言的,告诉他她不过是一缕孤魂而已,他所在乎的李若锦已经不知道在何处了,然后再请求他别揪着她不放了,到时候容言为了不让原身的身体再被另一个人占着,说不定会帮她想办法回去呢!
“怎么?说不出话来了?”见李若锦不言,容言又语。
李若锦静静地看向容言,目光中多了一丝认真与迟疑,她动了动唇瓣,却并没有言语。因为此时的她内心正在纠结着要不要趁此机会告诉容言事实的真相,虽然容言可能已经知道她不同于以前的原身了,但最多只会往失忆什么的方向猜,绝不会想到她是连灵魂都换了。
容言自然是觉察到了李若锦神情的变化,似乎是不忍她再纠结,开口打断了她:
“算了,与你说话真是没意思,不说也罢。虽然你明天就不用住在落景居了,但今日该做的事却不能少了,你既不想说话,就下去浣衣吧!”
嗯?闻言李若锦立马停止了思绪,惊讶地看向容言,眸子里满是不敢置信,心想着容言这是突然善心大发了要放她回去了?还是脑子受刺激又抽风了一时逗逗她说的胡话?
“别这样恶心地看着我,可不是我要放你的,你就是喜出望外也最好收敛着点。”容言扫了李若锦一眼,将她面部丰富的表情简单概括成了恶心二字。
“不是你,那是谁?”
李若锦追问,想着莫不是她的便宜爹?
但她立马又否决了,不可能!当初她住进来都有他的推波助澜,怎么可能会救她出去,这不是打脸么?
可除了他,她也没认识几个有头有脸的人物啊,像楚少琪楚少瑜什么的不过一面之缘,是不可能冒着得罪容言的风险救她的。
倒是那个一直爱慕容言的语薇公主还有些可能,毕竟这天下除了她自己,就这位公主巴不得她搬出落景居了。
不过不管是谁,反正若是叫她知道了,她非好好谢谢那人不可。
“你马上就会知道的,只不过出了落景居,你是不是回丞相府倒有待观察。”容言看着她,将她因思考而紧锁的眉收于眼中,默默地加了一句。
那最后半句话果然成功引起了李若锦的再度思考,她的眉不由锁得更深了。
出了落景居,难道不是回相府吗?不回相府她还能去哪儿?
想不出个头绪,她只好再度看向容言寻求解答, “喂,你倒是把话说完啊,别故意吊我胃口啊!”
容言只淡淡道:“求人就要有个求人的态度。”
噗,李若锦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但并不打算曲意逢迎,反正容言说她马上会知道的,既然如此,又何必在意早些晚些,她白了他一眼,扬眉吐气道:
“谁要求你!反正去哪里都比待在你这里强!”
“这种话,你还是迟些说的好,省的到时候又要收回去。”容言嘲笑道。
李若锦却是不屑,到时候的事到时候再说,就算到时候她真的要将话收回去,那也是命中注定,不影响她现在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她转身挥了挥手,慢慢朝水榭外走去,口中不忘反驳道:
“不用你操心!我现在就去洗衣服,洗完就走咯!”
容言目送着远去的李若锦,眼神中闪过一抹深思,等她走远后,他起身走至水榭栏边,伸出手,将手掌平摊了开来,似乎是早有等待,阳光下一抹油黑发亮的小黑影“咻”地划过天空,停落在了他的手上,正是小井。
它一落下,容言就立马将平摊着的五指收拢,如陷阱般将小井包裹在了掌心,他伸出另一只手,从掌心处抓出小井那支空心的腿,用指甲轻轻一挑,便有一纸卷被挑了出来。
纸条一出,小井就像没了利用价值的破风筝,被容言随手丢了出去,断了线地在空中乱飞,好不容易稳住身形后,它才一边“啾啾啾”哀怨地叫着,一边又飞回了容言所在之处的栏杆上。
容言丝毫没考虑它的感受,拿到纸条后只顾着拆了看了,只见纸条上只端正写着一个字:杜。
不过撇了一眼,容言就催动内力将纸条化为灰烬了,他看也没看还停在栏杆上等待回话的小井,就转身出了水榭,朝落景居的浣衣池走去。
小井等不到主人的回复,自然只能拍拍翅膀跟在了容言身后。
这边李若锦刚出落花水榭,还没走到卧房,京日就在半路中截住了她,示意她脏衣皆已送至浣衣池,她过去即可。
一回生二回熟,这回李若锦洗衣服没有上回那么吃力了,她甚至感觉自己体内的内力变得更听话了,没有之前那么冲撞了,短短一会儿,她就已经将自己昨日换下的衣服解决了。
李若锦正暗喜着,却感觉到身后有人来了,她本想回头,这时一股淡淡的药香先扑面而来,便顿住了,这种味道她再熟悉不过了,来者是那人无疑了。
京日京月不知何时均已悄悄退开了,此时浣衣池边就只剩一站一蹲二人。
这回轮到李若锦先发话了,“你不是不肯告诉我吊我胃口吗?这会儿又过来做什么?监督我洗衣服吗?”
容言见她不起身一直蹲着,连个正面都不肯分给他,修眉微微皱了皱,言语却不喜不怒,
“我过来是要你兑现我第一件事情。”
闻言,李若锦也顾不得手中还在洗的衣服了,她“唰”地回转过身子,眼神意外地扫向身后正居高临下看着他的容言,半晌,才吐出一句话,
“好!你说。”
容言轻笑,“不必如此慌张,不过一件小事而已。”
李若锦缓缓从地上站了起来,她死死地盯着容言,过去的经验叫她实在不敢猜测这件小事有多小,她试探道:
“什么小事?”
容言的神情变得云淡风轻起来,似是要说出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他看着李若锦,一字一句道:
“不论你去了哪里,三日内,都给我回到落景居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