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滂沱的雨。
艾布特第一感觉到的，就是这沉重而湿润的大雨。
他双手握着剑，刃尖抵在地面，身上披着一件破烂不堪的衬衫，被雨水尽情撕扯着。他此时伫立在一个不知名的街道，人们来来往往，叫叫嚷嚷，很多人都在看他，可能有不少人以为他是雕像。艾布特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们，眼神如水一般平静，尽管狂风肆虐，暴雨倾盆，他的眼中没有一丝凌乱。
我在哪？
天空昏黄阴暗，地面水流成河，寒风彻骨，天地一片荒冷。这雨大的像是上帝在拿着水桶往下泼一样，像无数根针狠狠刺入骨肉。整个世界都像是被水包围了，整个宇宙都在为这狂风而颤抖。
只可惜，艾布特感觉不到。
雨水在刃尖上被切成两半，跌落在粗糙的石铺的地面。尽管大雨，但人们还是很多，络绎不绝。商贩在收摊，孩童躲在屋檐下戏耍，行人们各自归家，似乎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情。唯独艾布特，像一尊真正的雕像一样，眼神都一动不动，只有衣服随风乱舞。他感到脑子里空前的迷茫，什么也记不起来，一片可怕的空白。他觉得自己是失忆了，但实际上他比失忆还要严重好多。
我在哪里？这是什么地方？我为什么站在这？我叫什么？一连串的问题涌入脑海，刺得疼痛。他感到脑袋被雨水打麻了，打傻了。他想去回忆，但似乎从一出生他就在这，除了这些围观的人和这见鬼的天气，他什么也不知道，甚至刚刚发生的事，就转瞬即忘。
甚至忘了自己此时应该恐惧。
在他眼中，整个世界都是支离破碎的，在不断幻灭，缝接……
惊雷的轰炸爆裂声激荡在整个世界，闪电如剑影刺碎了天空。周围的人群很抽象，近距离看像是无数个蓝色碎片拼接而成，离远了就开始碎裂。艾布特呆呆地站在那里，他从没有见过这样的景观，但他不觉得吃惊。
他试着移动身体。虽然他的身体没有一点知觉，但是却能移动，这种移动更像是用思想控制，而不是用神经系统。他甩了甩剑，发现剑周围的空气变得模糊破碎，一旦停止，便又回归常态。他伸手去接雨，发现雨水在他手里碎成了粉末，在风中消逝，而手没有湿感。艾布特的意识渐渐回归，但记忆仍然没有。他觉得自己不在地球上，不在物质的世界，而是另一个无法用语言描绘的地方。
艾布特走起路来，脚下的地面每踩一步，都会震起无数虚幻的碎片。但是路上的任何一个行人，都没有造成这样的效果。
老天，他心想，我被困在了一个虚无的世界。
他开始向前探索，开始奔跑。这个街道和任何一个街道一样，没有一丝反常，人们打着伞，或者故意在外面淋着倾盆暴雨。艾布特开始惶恐，他怕自己无法回去了，无法找回记忆了。如果困在这，他吃什么？穿什么？住哪里？这里的食物，恐怕一碰，就变成灰尘了吧？
“别跑了，”这时，一个苍老而又睿智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你逃不出去，但我可以救你。”
艾布特急忙扭过头，发现说话者是一个衣着破烂的老者，须发灰白，长达肩部，在雨中随风舞动，但不沾染水滴。“我的处境与你一样，”老者说，“我们不属于这里，我们在这里没有物质躯体。”
“那怎么办。”艾布特毫不怀疑的说，“这里是哪？你知道我的身份吗？”
老者笑了，眼睛中透出一股足矣刺穿任何黑暗的光芒，闪了一下之后，便又回归原态。“我该先回答哪个问题？”
“随便你。”
老者闻言，开始向街道左边的墙壁走去。“那你过来。”
艾布特怀疑了一下，便又尽快跟了上去。老人走步很快，艾布特跑着去追，他发现在跑步中，世界越来越模糊，空气化为碎片，雨也小了很多，但是跑的越快裂缝越大，那裂缝是灰色的，遮住了眼前的东西。艾布特本能的以为这就是老人让他看的东西，于是越跑越快，直至要冲入那灰色的地带。
而那灰色的世界，越是靠近，就越有一阵吸力，拉着他无法回头的跑。到了最后，甚至整个世界都快要被这灰色包禳，他想停下，却无法止步。
突然，一个力大无比的手拉住了他，似乎是用了世界上最强大的力量，硬生生的把他拉了回来，艾布特被这两股力扯得无比疼痛，尖叫连连，但还是被粗暴的拽了回来。
“笨蛋低能！你找死吗！”那老者咆哮着，“若不是我发现的不算太晚，你就永远坠入虚无了！”
“对不起，”艾布特摇摇晃晃的说，“我不知道……”
“够了孩子，”老者继续向墙那里走去，“别再瞎闹了。”
受了这一次惊，艾布特不敢再在这鬼地方做什么大动作了，老实的跟在老人身后。老人走到墙边，伸手拍了拍墙壁，那墙壁便碎成了粉尘，里面露出一个通道。待到老人走了进去，那墙壁又自动复原。
“用你的剑，”老人的声音在墙壁里发出，“劈碎这面墙，跟我进来。”
艾布特双手擎剑，狠狠砍去，只见刀锋所过之处，空气像燃烧了一样变得浑浊不清，墙壁立刻伴着一声巨雷被砍得粉碎，那通道便又呈现在了眼前。艾布特来不及犹豫，抬着剑扑了进去。
就在扑进去的那一瞬间，艾布特发现，老人的身体爆炸了。
他吃惊的张大了嘴，紧接着，天空塌了下来，地面自身开始轰炸，整个世界开始覆灭，雨水变成了烈焰，到处都是尸体和哭喊声。老人身体的尸骨，在一番摧残后，又重新缝合起来，呈现在艾布特眼前。
“现在，你知道了吗。”老人平静地说，世界在他身后幻灭。
突然间，一连串的记忆涌入脑海，开始膨胀，艾布特觉得脑袋一时无法接受，仿佛要爆了一般。他看见这支离破碎的世界重新组合，出现在眼前。而老人的声音变得模糊不清，过了一会之后，又变得清晰得异常。
“你醒了，孩子。”那老人说。
艾布特一股脑儿跳了起来，可他发现自己身处一个洞穴，除了老人，身边没有任何生命。这个地方没有数不尽的碎片，就是一个正常的洞穴，一切都是实体。而他刚刚，似乎是正在地上熟睡。
“是梦，”艾布特说道，与老人对视，“你骗了我。”
老人笑了。
“你到底是谁！”艾布特后退一步大喊，“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想你应该听说过我的名字，”老人缓缓坐下来，说道，“老夫，就是七境智者法仁加。”
